李晴約莫在市中區轉了三個鐘頭,纔回到許家,深吸一口氣,拿好手提袋,裝作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過的樣子進了許家的大門。
大概是心虛的原因,李晴感覺自己每走一步,都有人在背後小聲議論她,議論許若梧,心裡壓抑緊張,腳步也便越發的快,走到房間門口,已是氣喘吁吁。
李晴站在門前,一股無形的壓抑像漁網一般纏住了她的心臟,讓她渾身不自在。
李晴極力壓制住自己的恐懼,腳步沉重的一步一步向着許家別墅的大門走去。。
“媽媽,你回來啦?”
剛進大廳,李晴就聽到了一陣歡喜的,屬於女兒許若梧的聲音。
李晴的腳步一頓,忽然想到了什麼似的,臉色難看極了,可是瞬息之間,她又忽然揚起了一抹勉強的笑意。
這個家裡,沒有一個人是靠得住的,出了事,沒有人會出手幫她,只有一個許若梧。
她如果能把許若梧緊緊的攥在手裡,以老爺子對許若梧的寵愛來說,只要許若梧不捨得讓自己走,能幫忙求情,她就還有一線生機。
許福生的年紀大了,漸漸的不怎麼愛管事了,和普通的老人家一樣,就喜歡承歡膝下,所以,她必須豁出去了賭一把!
李晴暗自想着,臉上也少了幾分落魄的神色,轉而用一臉自覺母愛光輝的僵硬笑臉望着許若梧。
本來還以爲李晴根本不會理會自己的招呼,漠視的離開上樓回房間,卻沒想到到底還是她年紀小,太嫩了!
結果看到李晴這樣,許若梧還以爲自己是眼花了,忍不住疑惑的停住了腳步,揉了揉眼,這才確定,自己面前這個正笑意盈盈的望着自己的女人就是她一直以來都畏懼的媽媽。
她還從來沒有在李晴的臉上見到過笑臉這樣的表情,乍然一見,怯怯的連腳步都邁不開了。
李晴見許若梧連自己的身都不敢近,只覺得恨鐵不成鋼。
僵硬着臉上的表情,李晴忍着心裡的不耐煩,朝着許若梧招了招手,示意她到自己的身邊來。
“過來。”
許若梧這才小心翼翼的走到她的身邊。
母女倆你看着我,我看着你,都沒有開口說話。
李晴從來沒跟許若梧親近過,所以忽然想要裝都有些裝不出來,搜遍腦海,也沒想到要怎麼才能拉進她和女兒的關係。
而經過了從小到大的,一開口,李晴就對自己憤怒的斥責,許若梧也早就學乖了,在李晴的面前,絕對不先開口,等着她下發指令。
可是過了好久,連李晴都逐漸開始維持不住臉上的僵硬的笑容了,兩個人也還沒有一句話的交流。
“你……你……”
李晴一邊嘗試着找話題,一邊有些尷尬的攏了攏耳邊的頭髮,她的樣子顯得有些不自然,可好歹是開了口,讓許若梧立馬小臉一正,以爲李晴是要下什麼指令了。
結果嗑嗑巴巴的也才憋出了一句,“你什麼時候回來的?”
許若梧有些奇怪,大概是李晴這個問題問得太沒有水準了。
她和許若陽都在許略晨和蘇芷染最初給他們定下來的幼兒園就讀,所以放假時間一直都是很固定的。
李晴這麼問,不會讓敏感的許若梧覺得是關心,反而讓她有些失望,給了她一種媽媽從來沒有關心過她的感覺。
許若梧低着頭抿了抿嘴,彷彿在躊躇着應該要怎麼回答媽媽的問題一樣。
她努力的讓自己不要難受,各種爲李晴找藉口,可是一想到每個星期都是蘇芷染去接的許若陽,而她的媽媽卻連自己放假休息的具體時間都不知道,她的心裡就覺得好失望。
李晴自然不懂小孩子敏感的心思,見自己的問話許若梧遲遲不回答,皺着眉,只覺得心頭一陣惱火。
現在就連許若梧這個小丫頭片子也在她的面前擺起譜來了,她在這個家裡的地位就低到了這個程度麼?
這要是擱在以前,李晴必然會直接怒罵出聲,可現在,她在極力的隱忍着,好不容易纔將那一陣氣憤的情緒緩過去。
“學校的老師就是這樣交你的麼?媽媽問你話,你怎麼也不回答?”
雖然李晴已經很努力的想要將負面的可能會嚇到許若梧的情緒壓下去,可只要一開口,她的話還是顯得有些刺耳和刻薄。
許若梧眨巴眨巴眼睛,幾乎就要哭出來了,可是她不能,以前多少次的教訓告訴她,這個時候,她應該揚起笑臉,高高興興的回答媽媽的問題。
微微縮了縮肩膀,許若梧怯怯的擡起頭,看着李晴高昂着的一顆頭顱,和以往那麼多次有相同卻又不完全相同的樣子,許若梧顫着聲音回答。
“剛……剛剛,回來,沒多久……是宋陽叔叔,接我回來的。”
這段時間,因爲蘇芷染的事情,許若陽不肯安心去學校上課,一天到晚就窩在家裡,對着蘇芷染就在這個家裡的東西悶悶不樂的。
作爲許若陽的姐姐兼從不離身的跟屁蟲,許若梧也很想陪在許若陽的身邊,他不高興,她就陪着一起不快樂。
可是許若陽卻不許她這樣,對她進行了嚴厲的教育批評,雖然她纔是姐姐,可他們之間,許若陽纔是那個真正決定的人。
但是不放心許若陽,怕他一個人在許家,又沒有蘇芷染在,會沒人陪,所以許若梧同意去學校正常上課的唯一要求就是:
每天放學不住在學校,而是天天回家,她想要盡最大的能力去陪着許若陽。
到底還是個孩子,就算聰慧,能夠清楚的感受到別人情緒的變化,也不可能摸得清楚人心。
李晴自從蘇芷染和許略晨結婚,而許世清對李晴的態度又史無前例的冷淡時,她就開始變得喜怒無常了。
所以,聽到許若梧的回答,李晴忽然又心頭一陣厭煩,看着許若梧,怎麼都不順眼。
她也知道,她在這個家裡,現在所能夠當成救命稻草的,大概也就只有許若梧了,偏偏,她……
李晴心中一窒,頭皮有些發麻,忽然又覺得不能把寶全部都壓在許若梧一個孩子的身上,畢竟萬一許世清下了狠手,連孩子也一起趕,日後帶着她豈不是一個大拖累?
這麼想着,李晴的身體也隨着她的思想有了動作,不着痕跡的將腳步向後挪了兩步,拉開了許若梧和自己之間的距離。
“自己玩兒去吧!沒事兒不要打擾我。”
說完,李晴又恢復了平時對待許若梧冷淡的態度,好像許若梧不是她的女兒,反而是她的一個拖累一樣。
明明是她要自己過來的,也是她主動問的她問題,結果現在卻又這樣。
許若梧覺得很不能理解,心裡很是受傷,眼看着李晴上樓走了,低着頭,站在原地動也沒動。
她有些後悔,更有點兒自責,她覺得是因爲自己回答李晴的問話速度不夠快,拖拖拉拉的纔會惹了媽媽明明想要對自己好,卻又看到自己這個樣子厭煩了。
嗒吧嗒吧的一粒一粒的金豆子簌簌的往下掉,打在大理石的地板上,聽不到一點兒聲音,只有淡淡的水痕證明着一切。
許若梧正肆無忌憚的掉着眼淚的時候,忽然門口又是一陣皮鞋的聲音,很有節奏的打在地板上,發出摩擦的聲音。
許若梧也顧不上去想進來的人是誰,她只知道不能讓任何人看到自己這個樣子,很快就動作迅速的擡手將自己臉上的淚水擦了個乾淨。
一回頭,就看到一身慣常的西裝革履的許世清正一臉煩躁的從外面走進來,一邊走,他還一邊不耐煩的扯着脖子上原本打得中規中矩的領帶。
看到許世清這個樣子,許若梧下意識的撤開了半步,好像並不想和許世清打個正着的樣子。
許若梧從小就生活在父母當人一套揹人一套的虛情假意之中,雖然談不上對他們兩個能有多麼的瞭解,可到底還是能從兩個人的一舉一動和表情之中看出點兒什麼的。
而現在,她就敏銳的看出了許世清此刻的心情不甚美妙。
雖然許世清和李晴在許若梧的心裡是不一樣的,可看到他這個樣子,她還是下意識的避開了。
從小到大,許世清就因爲工作的原因,很少關心許若梧,讓她以爲爸爸是因爲工作忙,而不是不喜歡她,纔會對她冷淡的。
而李晴對她的冷暴力卻是真實存在的,即便沒有對她用過家暴這種方式來折磨她,冷暴力折磨的卻是她幼小的心靈。
只見許世清,彷彿沒看到許若梧,將她當成了空氣一樣,連眼皮子都沒有朝她的方向擡一下,就要往樓上走去。
許若梧心裡掙扎了很久,還是在許世清略過她的面前的一瞬間,低低的招呼了一聲。
“爸爸,你回來了!”
不知是她的聲音太小了許世清沒有聽到,還是聽到了也因爲心情的煩躁而懶得理孩子,許世清依舊眼皮沒掀,腳步未頓的直接朝着樓上的書房走了去。
許若梧的頭幾乎低到了胸前,明明早就已經習慣了爸爸媽媽這樣對她的,可是每一次她還是會傷心,會覺得委屈。
就像現在,她明明已經剋制住了的情緒,卻還是輕易的就忍不住決了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