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千人的方陣也不過是橫五十人、豎四十人,面對於數十頭髮狂的大象,他們所面對的只有五六頭,失去控制的大象並不會排列出密集衝鋒隊型,但讓這五六頭大象碾過來,當這二千人開始崩潰散逃的時候,他們就將面對數十頭大象了。
宮聚握緊了槍,對着已不再年輕的親兵雷子喊道:“雷子,叫他們退!你他孃的只能跟老子死在這裡了!”他是要領着自己的親兵來斷後。有斷後的人遮攔一下,其他士兵沿着這方向後撤,多少還能有一些人逃出生天,而不是崩潰之後被全部踩踏成肉醬。
其實,明軍並不就是特別的怯懦,哪怕到了明末時期,盧象升手下的天雄軍,在糧草供給不上斷糧三天的時節,因爲盧象升“水漿不入口”的同甘共苦,絕對劣勢兵力之下,依然還是能打仗。所以這些天天有飽飯吃的騎兵,晚上丁一還會去巡營幫他們蓋一下被子,訓練之餘堂堂督師還給他們挑水泡……
在這一刻,宮聚那二千由騎轉步的明軍,他們面對填充了整個視野的數十頭龐然大物,就算是雷子下了宮聚的軍令,他們儘管雙股戰戰,可他們並沒有撤退,也沒有崩潰,丁一雖人不在此,但丁一親手授予他們的戰旗在此!
“不能退!今日退了,有何面目見制軍!”、“以死報知遇!”、“制軍!小的們先下去給您淨道了!”更有人吼起丁一以前呤出的詩句,“旌旗十萬討閻羅!殺他娘啊!”、“他老母的!死就死,頂硬上啊!”宮聚很驚訝地望着身周的士兵,他從來沒想到,大明的軍隊,這時候的軍隊,還能爆發出這樣的勇氣和鬥志,哪怕是他這段時間裡,親手訓練出來的兵。
而火力營的營長看着口瞪目呆的劉鐵,自作主張下達了命令:“快!陣前十步,投擲!”
陣前十步,就是在戰象狂奔而來的前方,他希望能在戰象的前面,製造出爆炸,而使得那些大象受驚改道。其實作用並不太大,因爲這些金屬小型投石機,本身就是被大明第一師淘汰的裝配,通過彈簧儲力的投石機,能投擲的最大距離,不是有效瞄準距離,而是最大投擲距離,也就是把一顆手榴彈投出一百五十米遠,而且就算有火力組井井有條的配合,十秒一輪也是極限了,隨着投擲的次數增加,這時間還會接着增加,因爲搖動棘輪的士兵,很快就會力竭。而這一輪,已經是第七輪了,只有十來架金屬小型投石機,在十秒內把手榴彈投了出去,而其他的士兵,根本就沒來得及完成棘輪的儲力,戰象就衝到離他們不到十步了。
“爲先生赴死!”火力營的營長,眼看來不及了,雙手各持着一顆點燃的手榴彈衝向了戰象,他還沒靠近就被大象強有力的鼻子狠狠抽飛,但他扔出的兩顆手榴彈,終於爆炸,讓那兩頭衝着火力營過來的戰象,因爲疼痛而不得不停下步子。
在這位營長身後,是連、排長的效法,“爲先生效死!”、“爲先生赴死!”這樣的聲音連接在混亂的戰場上響起,他們用自己的性命,七條活生生的性命,二十顆手榴彈,讓七頭衝着火力營這邊而來的戰象,終於掉頭轉向,而讓火力營三百多名戰士倖免於難,也讓火力營的士兵,在這一瞬那,明白了什麼叫犧牲。
而宮聚那二千下馬騎兵,在付出第一、第二列非死即殘的代價之後,被宮聚一衆老行伍感嘆的鉤鐮槍,良好的鋼口切割了幾頭大象的鼻子,有兩三頭不但是割傷,而且是直接切下了一截,大象愈更瘋狂,高高揚起肥大的象腿,跺向地面,而後幾排不斷捅出、回收的鉤鐮槍,持續給予大象的鼻子、前腿以傷害,這要比以黑火藥爲動力的手榴彈預製破片,針對性和持續性更強一般,在象牙撩倒了第六列的士兵之後,大象退卻了。
事實上百多頭大象,真正逃走的並不太多,至少有五十來頭大象倒臥在地,就算是黑火藥驅動的彈片,也仍然有着穿透性和殺傷力,只不過大象那龐大的身軀和生命力,讓它們除非直接被攻擊到柔軟處之外,很難馬上死亡罷了。當瘋狂過後,溢出的血液同樣也在慢慢地帶走它們的生命,有一些大象是在離阿瓦城十幾裡的地方,被找到的,在瘋狂地把馭手也甩飛之後,這些大象在狂奔十幾裡之後,也倒臥斃命於道了。
但二千騎兵的近三百人的陣亡,數十重傷,輕傷無數的損失,卻是不可逆轉的結果;而火力營的營長、副營長、營管理員、兩名連長,三名排長的犧牲,也是不得不接受的局面。這讓領兵趕來的王越,整張臉都陰沉得幾乎能擰得出水來。
“兩個容城書院一期的學生,三個南京書院一期的學生,還有三個在廣西集訓表現極優異,被列入以後炮兵部隊軍官的排長。子堅師兄,你自去木邦,與先生解釋吧!”王越氣得胸膛如風箱一樣起伏,任他是進士出身,養氣功夫頗爲不錯,也很難抑制這種憤怒。
特別是在打掃戰場,發現莽紀歲已死在第一輪的手榴彈爆炸之中時,這種怒火更瞬間填滿了王越的胸膛:“宮總鎮,此戰老都督居功至偉,煩請老都督領一百騎兵,護送子堅師兄至興威,到先生帳前把這一戰如實稟報!”
儘管那二千騎兵死的人更多,但王越倒是沒有責怪宮聚,因爲這完全是劉鐵搞出來自打巴掌的事,而在聽軍兵的彙報時,宮聚是決心斷後赴死的,而事實上他也維持了軍陣的不潰。那八名火力營的軍官卻就不同,王越很清楚,丁一教他們過來緬甸,是因爲儘管現在沒有炮,但丁一的時間很緊,不可能裝備出來再慢慢磨合,肯定是要求一旦列裝,就要形成戰鬥力的,所以讓他們來,是想讓他們熟悉炮火支援部隊在實戰之中的作戰指揮,誰知道這麼一下就基本全玩完了!連王越自己,都不知道怎麼去跟丁一交代。
劉鐵完全象一個沒有靈魂的傀儡,任由着王越訓斥,根本就沒有擡起頭來面對的勇氣。
不論是宮聚還是那一百騎兵,對着劉鐵都沒有什麼好臉色,儘管知道他是丁一身邊常年侍候着的弟子。行伍之中就是這樣,如果指揮官拳腳不行,騎射不行,真的也沒什麼,不見得督師的文臣就個個都是老王驥七十多還能縱馬舞大刀的角色,也不見得有明末盧象升那本事。指揮官和士卒有着本質上的不同,身手真的是很次要,但弄出這種明明勝券在握,硬搞出傷亡的事來,誰能服氣?丁一爲何能在大明軍隊裡,有衆多的讚歎和崇拜者?不單是丁某人能打,而是丁某人不會出這種糗主意,不會讓自己的軍兵無緣無故去送死啊。
護送着劉鐵往木邦而去的隊伍,說好聽是護送,說不好聽就是押送。
宮聚對於王越把自己調離前線,直接接手全部兵權並沒有什麼意見,哪怕老親兵雷子在行軍路上咕嚕着道:“這也太狠了吧,借個由頭就把將軍踢走,自己就把握了兵權,他孃的,讀書人真是心硬……”宮聚也馬上就叫他住口,因爲丁一訂下的章程就是這樣,阿瓦城一下,就由王越全盤接手,所以宮聚並沒有怨言。
劉鐵一路上倒是一句話也沒有,如果不是雷子受了宮聚的叮囑,仔細領着人看守着他,路上紮營的當夜,劉鐵就打算自殺了,連上吊的樹和繩子都弄好了,遺書也是寫好的了,要不是雷子看得緊,馬上發現割斷了繩子,再遲些就吊得斷氣。
這不是劉鐵害怕面對丁一的懲罰,他又沒有家小,死都不怕了,還怕什麼懲罰?主要是他完全沒有辦法,去直面自己幹出這樣事情的事實。論跟隨丁一的時間,他比任何人都久,比胡山他們都要長久;論丁一的教導,因爲常在身邊的關係,也要比其他人都多;劉鐵也自詡聰明的,迎來送往那是長袖善舞,在關外那一戰裡,他也沒有怯戰……
他真的在軍事上的天賦,就是比其他人弱了許多。
而這就是他無法面對的問題了,因爲現時丁一的系統裡,無非就是分成幾大塊:政府方面、工業方面、經濟方面、醫療方面、後勤方面。政府方面這一塊,基本廣西就是徐珵和杜子騰在負責了;工業方面,是由着身兼蒼梧縣令的杜木和李匠頭在操持;經濟那塊就是柳依依說了算;處於雛形的醫療保障,是由天然呆在折騰;後勤海外是忠叔在操持,華夏原先是王越在弄,現時是楊守隨負責。
那麼還有發展空間,就是軍事這一塊了,廣西在軍事方面的資源,已被杜子騰和丁君鑰、胡山、邢大合他們分完了,如果劉鐵無法在雲遠這邊出來獨當一面,那隻怕很長時間裡,他就沒有什麼機會可言,而對自詡聰明的劉鐵,他如何接受得了?
而當譚風見到劉鐵時,問他的第一句話,卻就讓劉鐵愈加後悔在路上沒死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