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境的開端起始於她被古醫世家趕出來的那一天,那天從早上開始天就灰濛濛的,氣壓很低,卻始終都沒有下雨,好像是在醞釀着什麼。
爺爺的去世使得古醫世家嫡系的幾房子孫在一天內從全世界各地回到了老宅,但卻不是來爲爺爺送行,而是爲了爺爺留下的遺囑和名下的財產。
古醫世家雖世代行醫,但也是經過了上百年曆史積累的名門望族,到了爺爺這一輩的時候就已經有了不遜色於任何一個商界名流家族的豐厚家產。
爺爺還在時,這些家產的大部分是由他自己掌管,只有小部分被分散到了嫡系各房的手裡。尤其是幾家醫藥公司的股份,各房都只分得了百分之五,爺爺手裡緊緊的攥着百分之二十。
平日裡各房爲了爺爺手裡的這點股份就沒少花心思,想盡了辦法想從他手裡套出來,但爺爺就是死咬着不鬆口,愣是沒讓任何一房佔得先機。
爺爺突然過世,他手裡的股份是註定要被分割的了,但誰能分得大頭就能成爲古醫世家下一任的掌權人,所以沒有人耽擱一秒就都回來了,生怕被別房的人搶了去。
但當他們都回到了老宅時,爺爺的律師卻告訴他們爺爺在生前立了一份遺囑,且已經公證過了,具有絕對的法律效益。
他們催促着律師快宣讀遺囑,律師清點了人員後表示還需要等一個人到場才行,這個人便是古醫世家的長房長孫邵濂。
邵濂哥哥當時在M國讀研,得知消息後第一時間給夕和打了個電話,然後訂了最近的機票趕回來,但由於路途遙遠尚未抵達。
人們耐着性子等了兩三個小時後實在等不及了開始一邊嘗試着給邵濂哥哥打電話一邊不斷勸說律師先宣讀一遍遺囑,大不了等邵濂到了再宣讀一遍。
夕和彼時還只是個十七歲的少女,她對於這一屋子的邵氏成員來說是個實打實的外人。
爺爺還在時雖有聲名過她是他收養的孫女,是府裡的小姐,但其實除了爺爺把她當孫女、邵濂哥哥把她當妹妹外,沒有人真的把她當成這裡的一份子。
即便是老宅裡幫傭的傭人們也都是當着爺爺的面叫她小夕小姐,背地裡則戲稱她爲假千金。
夕和因爲童年陰影本就性子內斂,不擅與人交談,多年來的流浪生活雖讓她長出了刺蝟般保護自己的刺,但卻也讓她深深地感受到自卑。
同時,她比誰都清楚自己的身份,較起真來她確實不是什麼千金小姐,所以也不會去和傭人們爭辯什麼。久而久之,傭人們越發看不起她,她在這個地方的存在感也越來越薄弱。
爺爺生前她便像是個透明人,此時他們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遺囑上,她坐在角落裡就更成了名副其實的透明人,沒有一個人注意到她瑟縮着肩膀、爲了爺爺的離去而泣不成聲。
最終,在等待了六個小時之後,律師架不住他們的軟磨硬泡,提前宣讀了遺囑。而也正是這一份遺囑不僅使得所有人都在震驚中注意到了她,還一致決定連夜將她趕了出去。
爺爺的遺囑裡將大部分的股權都留給了邵濂哥哥,只餘下百分之九平分給剩下的三房長子,而一些期貨、股票、收藏和大部分的不動產都是平均分配。
唯獨有一件單獨列了出來是給夕和的,而這一件就是所有人腳下的這棟老宅。
且不說這棟老宅算得上是古醫世家的祖宅之一,就它所在的地理位置、佔地面積、裝修佈置而言,它在市場的估價就高到兩個億,是古醫世家所有不動產中價值最高的一處。
將這麼一棟宅子拱手送給一個大街上撿回來的女孩,震驚之餘,所有人齊齊反對,並且爲了辯駁這個決定,這些所謂的上流社會的人一口一個野孩子、一句一聲下等人,用極盡侮辱的詞彙貶低夕和的同時也將她從古醫世家裡撇清出去。
律師向夕和投以憐憫的目光,拿出了一份爺爺收養她的證明,並向衆人解釋收養子女同樣具有繼承權。但沒有人聽,也沒有人願意承認,甚至還有人想從律師手裡搶過這份證明撕毀。
夕和紅着眼眶看着一張又一張帶着怒氣和鄙夷的臉,聽着一句又一句侮辱謾罵的話語,最終開口說了句:“我不要遺產,我只想送爺爺出殯。”
但她說這句話時窗外響起了一道驚雷,隨後狂風驟雨突起,像是烏雲和低氣壓壓抑到了極致,傾盆大雨重重地砸向地面,將她的聲音盡數吞沒了。
沒有人聽到她的表態,只是不斷地斥責她、罵她忘恩負義、謀奪邵家的財產。她沒辦法,只能一遍又一遍的重複這句話,表明自己的態度。
最後,終於有人聽到了,謾罵聲才漸消,轉而詢問起律師這樣算不算她主動放棄繼承權。
律師憐憫地看着夕和,最終點點頭說算,但夕和需要出具一份放棄繼承的聲名。
夕和本來就沒想要邵家的財產,當下就寫下了這份聲名。但許是邵家的人早已看不慣她,又許是邵家的人還是不放心,在律師走後,他們還是強行把她從宅子裡趕了出來。
她淋着雨哭着求他們讓她多留一天,一天就好,她只是想再送爺爺一程,可是他們就是不肯,只把她的東西都丟了出來,讓她帶着立刻滾。
她沒辦法,只能在被攆出來後躲在樹叢裡等着,等邵濂哥哥回來,或者等明天爺爺出殯。
不知等了多久,她的視線也不知是被雨水沖刷的還是怎樣,漸漸變得模糊了起來。等她再度恢復清明時,她驚訝地發現她成了一個襁褓中的嬰兒!
而且,面前看着她的三張臉皆是既熟悉又陌生,她乍一眼不知是誰,下一秒卻有個聲音告訴她這三個人是她的孃親白桑、白嬤嬤和十多年前的流螢。
夢中的夕和在聽到了這話後仔細辨認過眼前的三個人,對於流螢的熟悉感越來越濃,但心裡的不安卻也隨之劇增。
到最後,在聽到孃親似乎喚了她一聲卻不是叫她的名字時,她猛地從夢中驚醒過來,一擡眼,傅珏正從不遠處朝着她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