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從大局上來看,通過與太子黨的七日苦戰,祁王奪取了皇宮的控制權,成爲了這場內戰的最終勝利者,但是,實際上這個勝利卻並不完整。
因爲,太子黨雖然戰敗,但其中的一批死士卻以性命爲太子和睿王鋪就了一條逃生之路,助他們成功逃離了京城。
而當祁王的麾下策馬追趕而去時又在途中遇上了另一批救援之人,一番爭鬥下來,還是沒能把人追回來,被他們逃走了。
在那之後,祁王動用了一系列雷霆手段,不僅狠狠地鎮壓住了其他蠢蠢欲動的藩王們,而且還以攝政王的身份在極短的時間內召集整合了國中可調用的兵馬,再令原禁軍統領溫明翊爲將,出兵抵禦外敵。
溫明翊領兵而去後效果顯著,在短短半月之內便將敵方迅猛的攻勢給攔了下來,並且還以緩慢而平穩的態勢開始收復失地。
與此同時,遙遠的千里之外,北漠宮廷中的另一場戰爭伴隨着戰事陷入膠着也悄無聲息地展開了。
夕和生產後在牀上躺了十多天才恢復了些以往的精神和氣力,但仍下不了牀,於是每日的功課便是看看書、逗弄逗弄小莞兒罷了。
誠如傅珏當日所言,這小丫頭的性子是真的一點都不像是剛出生不久的孩子,極少哭鬧,絕大多數的時候都是安安靜靜的自顧自眨巴着眼睛往四周瞧。
但她也很少笑,無論他們怎麼逗她,她最多隻是彎下眼睛抿下脣,就連夕和和傅珏都尚未聽過她的笑聲,真不知這淡漠的性子到底是隨了誰了。
不過,這並不妨礙浣花宮內因她而生出一股朝氣和歡欣。這兩個月來,所有人的臉上都多帶上了幾分柔和和笑意,夕和的心境也在不知不覺中發生着細微的變化,一顆心好似越發柔軟了,又好似在這份柔軟之外包裹上了一層看不見的堅硬盔甲,多了幾分剛強。
唯一的例外便是傅珏。
所謂的例外倒也不是指傅珏並不感到高興,小莞兒是他的第一個孩子,又是他放在心尖尖上的女子爲他所生,他只會太過高興,而絕沒有不高興的說法。只是,夕和看得出來,他的開心和喜悅之中始終藏着一抹憂慮。
這抹憂慮是因爲什麼,夕和也再清楚不過,因爲她心裡也是有的。
雖說現在他們並未直接參與進這場兩國之戰中,不用面對刀光劍影帶來的生命危險,但是,尋常百姓身處亂世尚且無法獨善其身,位高權重者則更是身不由已,遲早會以各種不同的形式摻雜其中。
傅珏身份特殊,又天資過人,他更是早已註定將成爲攪弄風雲之大成者中的一人。眼下的軟禁不過是一時的避風港,外面的狂風驟雨遲早是避無可避的。
因而他憂慮着時局,她則因這時局憂慮着他的安危。只是兩人都默契地沒有揭破,選擇了在有限的時間裡儘量維護這一方小小的安寧。
然而,到了大軍出征的第三個月,這一方安寧終是被狂風暴雨侵蝕出了一條裂紋。
而這就像是一個保護殼,完整時保護的力量是最強的,可一旦出現了一條裂紋,整個表面都會皸裂開來,最終以一種極快的速度分崩離析。庇護在保護殼之下的人們也就不得不依靠着自己的力量繼續抵禦外界暴風雨的侵擾了。
這條裂紋源自於一道口諭和一個人,口諭來自於皇上,這個人則是皇后。
那是一個殘陽如血的傍晚,皇上的一道口諭突降浣花宮,將傅珏傳召了過去。而就在傅珏離開後不久,皇后則親自從鳳闌宮駕臨到了浣花宮,而彼時夕和剛哄着小莞兒睡着,把她嬌嬌小小的身子交給了流螢。
聽聞皇后來了,夕和倍感意外,同時心裡也莫名地涌出些許不安。不過她無暇細想,一邊吩咐了臨月去外面迎接一邊低頭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裙。
很快皇后便進門來了,依舊是一身正統的皇后宮服,一派的雍容華貴,身後則跟着一名年邁的嬤嬤和兩名宮婢,宮婢的手上各捧着一隻紅漆木盤,木盤上又蓋着紅綢。
夕和同皇后行了禮,皇后微微點了頭,再吩咐了那兩名宮婢將手裡的紅漆木盤放在了一旁的圓桌上。
“秦王妃誕女之喜,本宮理應早早便同你道賀,但奈何早些時日本宮體虛乏力,實在下不了榻,這纔不得已一拖再拖,拖到了如今小郡主滿月之期都已過去許久才得以跟秦王妃道一聲喜。秦王妃不會介意吧?”
“皇后娘娘言重了,理應是妾身去拜會娘娘纔是,讓娘娘紆尊降貴親自過來反倒是妾身失禮了。還望娘娘念及妾身外出不便,不要怪罪。”夕和有禮有度地迴應。
皇后沒有再多說,而是給身後的嬤嬤使了個眼色,令她將紅漆木盤上的紅綢都給揭了去,露出裡面放着的東西來。
夕和掃眼一看,兩個紅漆木盤裡一個放着的是三支紅寶髮釵和三隻碧璽手環,另一個放着的則是幾匹精緻的綢緞面料。
“這兩份是給秦王妃誕女和小郡主滿月的賀禮。紅寶釵和碧璽手環都是宮裡司珍房手藝最精湛的宮人專門設計打造的,而這幾匹面料則是混元緞,觸手溫潤綿柔,用來製作小孩子的衣服是最合適的了,想必秦王妃應該用得着。”
這幾件東西都是珍貴而不珍稀的物件,用作賀禮挺合適的,但是卻完全沒有必要由皇后親自送過來。因而,夕和心知皇后此番前來定然還有別的目的,便在謝恩之後再讓臨月奉茶。
果然皇后並沒有推諉,而是順勢坐了下來,復又給那個嬤嬤和兩名宮婢使了個眼色,那三人便默默地退了出去。
之後,皇后再度同夕和開口道:“秦王妃,除了這兩件賀禮之後,本宮今日還有一件賀禮要送給你。只是,在本宮拿出來之前……”
皇后的眼神往夕和身後的臨月身上帶了一眼,夕和意會,心內稍作猶豫之後便開口吩咐了臨月先退下。
因着之前在鳳闌宮裡發生過的事件,臨月對皇后懷着強烈的敵意和戒備心,此時見皇后要單獨和夕和說話越發覺得對方不懷好意。但她終究只是個婢子,沒有話語權,只能深深看了夕和一眼,然後還是退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