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此時的手術室裡,也已經到了白熱化的程度。
主治醫生在她頭上操刀,因爲她並非是全身麻醉,昏昏沉沉的腦袋裡,還保持有一絲清醒的意識。
偶爾一陣刺痛,從神經上傳來,刺激得她全身抽搐。
接下來的就是這次手術中的重中之重了!
取出血塊,並清理腦中的炎症。
一旦取出血塊,那血塊對她記憶神經的壓迫就會解除,那些塵封的記憶也會隨之解鎖!
龐大的信息量衝擊而來,如果一個不小心,她承受不住那些記憶的沖刷,就會立刻精神崩潰!
從而造成手術失敗!
這個過程極其的兇險,哪怕一個顫抖,都能讓前面的努力功虧一簣。
此時此刻,沒人發出一丁點的聲音。
所有人都儘量的讓呼吸變得平穩,生怕影響到了着手主刀的醫生。
手術室裡的人全都屏氣凝神,而手術室外的人們,卻是焦灼到了頂點。
他們都望眼欲穿的注視着手術室的大門,心裡無不祈禱着:
依依,你一定要從手術室裡平安出來!
祁驍安靜的坐在那裡,手指撫着日記本上那句震撼心靈的話。
從他眼中滴下了一滴淚,又在紙面上印染了開來。
祁驍的眼睛卻已經閃過了決絕。
依依,對不起了!
我無法做到你這最後的囑託!
因爲上窮碧落下黃泉,我都只想陪着你啊!
生同衾,死同穴!
生生世世,永不分離!
這一刻,祁驍甚至連自己和顧曉依的後事都想好了,現在家裡有父親和大哥他們,有他們看顧着宸宸長大應該沒有問題。
父親會將宸宸順利的帶大的,就像當年帶着自己成長起來一樣!
霍景墨和他相交多年,他比任何人都知道祁驍對顧曉依的情有多深。
因此,就算是陪着雲晴候在手術室外,一邊安慰雲晴的同時,還一邊暗暗留意着祁驍的神色。
此時見他神色有些不對,就忍不住走過來,坐在了祁驍身邊,輕輕的說道:“啊驍,你一定要堅信,小嬸一定能從手術室裡出來的。”
雖然這句話很虛,但也是目前最好的安慰祁驍的話語了。
而祁驍沒有開口,他在心裡暗暗清算自己這麼多年來經營的全部公司和財富,琢磨着要按照什麼順序交給自己的兒子。
如果顧曉依今天不能從手術檯上下來的話,那麼,今晚就是永別的時候!
霍景墨察覺到了祁驍的狀態,心中隱隱有了某個猜測,他臉上浮現出一抹莫可奈何的苦笑。
祁驍從小就是一個感情十分淡漠的人,彷彿都沒有什麼事情是值得他上心的。
從來沒有。
直到他十九歲那年,在蒼白的雪景中,見到了那一抹笑容。
那笑,是整個蒼白世界中的唯一抹亮色,那樣明媚,那樣燦爛,那樣動人。好似一道明亮的光破開雲霧,從天空直射而下,一下子就照亮他整個昏暗的心房。
從此,每每見到那個叫顧曉依的女人,喔,不,當時她還是個十一歲的小女孩,每每見到那個小女孩,他的目光總是不自覺的追隨她頰邊的笑。
漸漸的從入了眼,到上了心。
彷彿一顆小種子被種下,悄然發芽。
直到他意識到的時候,那顆小芽苗已經長成了參天大樹。
她已經在不知不覺間在他的心裡深深紮下了根鬚,再也拔除不得。
不論生或者死,他都再也離不開她了!
所以,依依,你要是不想我陪着你一起死,就一定要從手術室裡活着出來!
……
手術室裡,正在進行最重要的一項:取出血塊。
躺在牀上臉色蒼白的顧曉依,表面上看着平靜無比,可是大腦上隨着醫生小心翼翼的動作,她正感知到普天蓋地的疼痛襲來。
伴隨着疼痛而來的,還有無數的記憶,蜂擁而來。
前面二十幾年人生的記憶,一下子衝來,讓她的大腦腦電波在儀器上瘋狂的叫囂着,幾乎爆表。
意識中,顧曉依眼前的世界變得十分凌亂。
那些人,那些事,那些過往,無數的畫面穿插其中,就好像完全不同顏色的珠子混合到了一起,必須將這些珠子按照顏色歸類整理到不同的位置。
每個珠子就是一個記憶片段。
珠子的顏色太多,模樣太像,數量龐雜。
想要將這些珠子歸類整理,這個工程實在是太過浩大了。
面對紛亂而來的記憶珠子中,顧曉依的大腦甚至開始停止運轉了。
我是誰?
我在做什麼?
她的意識這樣茫然無措着。
突然,她見到一顆特別的珠子靜靜的矗立在了那裡,讓她忍不住伸手輕輕觸摸了一下。
下一秒,屬於這個珠子的記憶,驟然綻放在了自己的眼前。
那是一個叫祁驍的男人,他是那麼的耀眼、迷人,一舉一動都透着王者之氣。
但凡是見過他的人,似乎都無法轉移開自己的視線了。
可是就是這麼一個萬衆矚目的男人,他竟然朝着自己走了過來。
他……他要做什麼?
他爲什麼那麼專注的看着自己?
他的嘴脣動了動,他的眼神突然變得焦急了起來。
他在說什麼?他在對自己說什麼?
聽不到,完全聽不到!
他的表情變得越來越焦急了!
他在着急什麼?他爲什麼會變得這麼瘋狂?
他……他在說什麼?
依依?什麼依依?是在叫她嗎?
啊,頭好痛!
成功取出血塊,負責監控腦電波的幾個醫生,目不轉睛的盯着監視器。
“病人的腦電波反應太過強烈了,如果她再不冷靜下來,根本無法繼續進行手術。”一名忍不住低聲說道。
可是現在手術已經到了最後一部,血塊已經成功取出了。只需要她能冷靜下來,再把她腦中的炎症清理乾淨。
這手術幾乎就算成功了。
可是現在顧曉依的情況,疼痛感加上記憶的沖刷,讓她的大腦已經處在了崩潰的邊緣。
如果貿然動手,再觸發她其他感覺,只怕她的情況會繼續惡化。
主刀醫生只能暫時停手。
“現在該怎麼辦?”另一個醫生說道。
“先暫緩五分鐘,如果五分鐘後,她的記憶還沒有梳理好,情緒還沒有穩定下來的話,就繼續強行進行手術。”主刀醫生道,“能否熬過這一關,就看她的意志力了!”
其他人紛紛沉默了下來,默默的關注着儀器上的變化。
同時,嚴密關注着顧曉依的每個變化過程。
……
而意識中的顧曉依,腦子極度混亂着。
她肚子裡的兩個寶寶似乎也心有所感似的,開始劇烈的活動起來。
他們揮舞着小手臂,蹬動着小腳丫子,旋即,就傳來一陣陣的疼痛感。
頭好疼,肚子好痛,她好累,好想睡覺……
“啊驍,我頂不住了!”
顧曉依輕聲呢喃了一聲。
意識混亂的她,已經不知道自己爲什麼要說這樣的話了。
只是她意識越來越朦朧,眼皮也越來越重,她控住不住的閉上了眼睛。
同時,手術檯旁的儀器上響起了尖銳的警報聲。
五分鐘還沒到呢,顯示器上的各項數值就在急速下降。
“不好,病人已經陷入假死狀態。不能再等了,緊急搶救,同時,手術繼續進行。”
醫生話落,所有人都開始行動。
半個小時後,大腦中的炎症清理完畢,當主刀醫生完成了手術最後的縫紉,心電儀器上那條十分微弱的波浪線卻突然變成了一根直線。
主刀醫生忍不住嘆了口氣,“救不了,婦產科醫生準備,立刻實行剖腹。”
……
一直緊緊關着的手術室大門,突然被打開。
門外站着的所有人都渾身一震。
而祁驍更是豁然站起來,雙手緊攥成拳,雙眸緊盯着裡面。
下一秒,主刀醫生從裡面大步出來,他的雙手上,染血的白色手套還沒有脫下。
不等祁驍開口問什麼,那個醫生就焦急道:“婦產科醫生快緊急進行剖腹產,千萬不要讓孩子悶死在肚子裡了。”
早就嚴陣以待的婦產科醫生立刻迅速擁進了病房裡。
而原先的腦科醫生們,也隨之走出手術室。
祁驍猶如晴天霹靂,他踉蹌了一下,一下子就不管不顧的衝進了病房裡。
剛進行完開顱手術,手術室內濃重的血氣薰得人難受。
而病牀上,顧曉依臉色蒼白,頭上纏着厚厚的紗布,從紗布裡還印染出殷紅的血絲。
可心電儀器上,那根代表着心臟跳動的線條,已經是一條直線。
看着那一根直線,祁驍目眥盡裂。
而剖腹產的醫生已經準備就緒,拿着刀子準備對着顧曉依高挺的肚子下刀。
祁驍突然瘋狂怒吼道:“不,你們不能這樣剖腹依依。我不相信她死了,你們快搶救,快繼續搶救!她一定能活過來的!一定……”
他鬧的這一出,讓祁老爺子他們也跟着走了進來,他們都不忍往那個手術檯上看去,卻紛紛紅了眼眶。
祁老爺子面色沉痛的立刻大聲呵斥道:“啊驍,別鬧!都聽醫生的。”
祁驍纔不管他說什麼,只是見那些醫生都不動,他就焦急的威脅道:“你們誰敢不聽,依依死的話,我就要你們所有人都陪葬。”
“這……”醫生遲疑了兩秒,立刻下達命令:“繼續搶救,實行心電覆蘇!”
所有醫護人員立刻動作,緊急心電覆蘇。
同時,有護士將祁老爺子他們趕了出去。當輪到祁驍的時候,他死活不出去。
護士繼續勸道:“三爺,請你先出去,你在這裡會妨礙我們救人的。”
祁驍不管她,見醫生又繼續搶救顧曉依,他就走過去牽住了她的手,緊緊的握着:“依依,你不要死!千萬不要死……”
護士無奈,只能不管他了。
而心電覆蘇還在繼續,顧曉依的身體被電的一次次蹦起,可是心電儀器上那根直線依舊一點變化都沒有。
在搶救的醫生覺得人都已經死透了,明顯是搶救不過來了。再不進行剖腹產,情況會對肚子裡的胎兒十分不利的。
可祁驍還在堅持:“繼續搶救!我不讓你們停下,你們就不能停下。”
醫生掃了一下時間:“三爺,只能再搶救四十五秒鐘,如果不見起色,必須立刻實行剖腹產。否則胎兒會死在母體裡。”
胎兒的情況已經不能繼續再拖下去,否則,就會因缺氧而胎死腹中。
祁驍也知道這一情況。
他這次沒有再反對,只是親吻着顧曉依的手,就呼喚着:“依依,回來!快點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