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朝在欲膳坊失蹤的事情很快便有人向東方夜稟明,以花朝的警覺性,應該是不會那麼輕易上當的,何況欲膳坊裡裡外外全都是自己的人。可若是有人處心積慮,一早便就設計好了這一切,那就另當別論了。
還不到半個時辰,真相就被查找了出來。
那欲膳坊裡的主廚原是皇宮中的御廚,出宮之後便被東方夜安置在了這裡。只是,他在半個多月前就已經被人滅口了,如今頂替他在欲膳坊的是一個經過改頭換面的人。此人也是宮中御廚,在經人授意後,喬裝進入了欲膳坊,他與那位主廚是同門師兄弟,兩人做出來的口味相差無異,一般的食客很難辨別得出來。所以,他纔會隱藏這麼久沒有被人識破。
而由此可見,這針對花朝來的局,也顯然是有人蓄謀已久。
毫無疑問,在知曉這一切後,東方夜的憤怒必然是空前所有的。
堂堂欲膳坊主廚被換了半個月,無人察覺也就算了。可是,明明是兩個大活人,卻那麼輕而易舉的在自己的地盤上被人擄走……
簡直都是一羣廢物!
於是,所有人一概重罰,無一人倖免。
……
淺藍的暮色裡,東方夜一身黑衣,臉上一片寒意凜然。
終於查到花朝蹤跡的影衛迅速來報,東方夜聽完後,臉上是他們從沒見過有這麼可怕的表情,
“學士府?”東方夜背過身去,本就頎長的身形被燈光拉成一個剪影,背對着光亮的雙眼閃過一道扭曲的陰影,令人有些膽寒:“東方煙絡,你果真是活膩了!”
……
學士府內。
花朝好不容易從昏迷中醒了過來,費力擡起似有千鈞重的眼皮,望着漆黑的四周,這才後知後覺得發現自己被關進了一間又黑又冷的地牢。
她記起自己和舒玉末在欲膳坊被人精心設計的事情,依現在的情形看來,分明是已經被人抓住了。她心裡略略苦笑了一記,最近真是過得太安逸了,以至於這般掉以輕心,甚至落入到別人的圈套裡。
還不知道舒玉末怎麼樣了?
地牢裡漆黑一片,根本看不清任何東西。她一着急想要起身去角落找他,卻躺在地上半點動彈不得。身上的藥力還在發作,她疲憊的眼皮很快又耷拉了下來。
忽然間,腳步聲驟然響起,地牢鐵門上的鎖眼一動,昏黃的燭光驀地射了進來,花朝被刺得眯起了雙眼,卻見眼前出現的正是一臉詭譎笑意的東方煙絡。
看見她,花朝面上毫不意外,只是輕哼了一聲,“果然是你!”
“花朝,我們又見面了!”火光之下,東方煙絡笑得很是愉悅,她意態悠閒地坐在僕人端來的椅子上,手裡還把玩着一根長鞭。
花朝諷道:“這麼費盡心思的把我抓來,當真是辛苦你了!”
東方煙絡抿嘴一笑,陰寒頓升,“確實是挺辛苦的,知道你身手很好,本公主才千辛萬苦的忍耐了這麼長時間特意設了這麼一個局。”
那日花朝在宮門外教訓靈萱公主的情形,她其實是有偷偷看到的,那一幕也的確叫她心有餘悸,所以儘管她心中的恨意俱增,卻也沒敢輕舉妄動,直至把這一步步計劃都精算好,才選擇在今日這個時機出手。
花朝心裡一沉,冷笑道:“你動靜這麼大,怕是影響也不小吧。”
畢竟,東方煙絡的人是在欲膳坊擄走她的,現在只希望東方夜能趕快找來。
東方煙絡的表情僵了一下,隨即又面色更顯陰冷,恨恨道:“你覺得本公主真的怕了東方夜麼?別以爲本公主不知道當初與錢尉人的事情全是東方夜讓人動的手腳,等本公主教訓完你,下一個自然就輪到他。”
“只怕你沒那個本事!”憑她想對付東方夜?可能嗎?兩個人的段數差的可不只是一兩截好麼。
東方煙絡頓時被這話中顯而易見地輕蔑激得惱羞成怒了,咬牙切齒道:“賤人,你就等着瞧吧!”將長鞭有意無意地在掌心裡輕輕地敲擊着,她忽地走到花朝身邊,嘴角含着令人發怵的笑意。
“不過,你現在還是多關心一下自己,落到本公主手裡,你猜,你會得到什麼下場?!”
“自然是活得好好的。”花朝毫不畏懼地直視着她,冷笑一聲,“我勸你還是別想象力太好了。”
“你真以爲本公主不敢動你!”東方煙絡這次被諷卻不惱,挑起嘴角,笑意愈發怨毒,“東方夜從前是怎麼害本公主的,本公主便就怎麼還給你,等到你被錢尉人玩壞了,看東方夜還會不會要你!”
花朝臉色一凜,雙眸之中瞬間閃過一絲寒意。
東方煙絡徑自咯咯地笑着,語出狠辣:“在此之前,還是讓本公主先好好地招呼一下你吧!”
話音剛落,“嗖”地一記長鞭摜來,花朝費力在地上滾動閃開,那鞭子“啪”地一聲狠狠打在鐵門上,發出令人發怵的巨大聲響。
東方煙絡平時玩慣了長鞭,所以揮動得很靈巧,動作又快又狠。花朝因爲藥力的作用,渾身都使不出半點勁來,只是剛開始的時候勉勉強強的躲開了幾鞭,後面終究還是着道了。
那長鞭是浸泡過藥水的,而且還有倒刺,那一鞭抽下來直接打中了花朝的左肩,撕破了那本就不怎麼厚實的衣衫,留下一道不算短的口子,頓時間傳來潮熱的血腥氣息。
花朝冷不防痛得長嘶一口氣,只覺得像是被猛獸的獠牙啃過一般,那錐心刺骨的疼痛不禁讓人眼前一陣昏黑。
東方煙絡見此更加興奮,隱隱現出癲狂之色。手中的長鞭抽得正起勁時,地牢外忽然出現了另一個人的聲音。
“東方煙絡,你這是什麼意思?”錢尉人口中嚷嚷着,怒氣衝衝地就出現了。“不是說好的把這個女人抓住後就交給本少爺的麼?”
虧得他在房裡等了半天,卻是連人的影子也沒等着,原來被東方煙絡藏在了地牢裡,差點就被這個母夜叉給騙了。
東方煙絡停下手,睨了一眼錢尉人,不耐煩的斥道:“你嚷什麼嚷,總得讓本公主先出會兒氣吧。”
錢尉人不滿的撇脣道:“等你把人打殘了,本少爺還玩個屁!”
手裡的長鞭毫無預警地啪地一聲摜在地上,東方煙絡惡狠狠地瞪着過去。錢尉人被她一嚇,趕緊噤聲不語。
這下子花朝便也得了喘口氣的機會,靜靜看着跟前的兩人,不用細想也已經知道了這位在大街上調戲過她的紈絝大少是什麼身份了。她緊咬着牙,深深抽了幾口大氣,不着痕跡地拭去額上涔涔冷汗,只是肩上傳來的劇痛,卻反倒令她的神智更爲清醒了。
東方煙絡再次轉過身去,對着花朝冷冷一笑,“怎麼樣?感覺如何?”
花朝淡聲道:“好得很呢,還死不了!”
“那就讓你再好好享受些吧!”東方煙絡立馬拉下臉來,被她那淡然的模樣給挑釁得怒火中燒,手一揮,長鞭便又毫不留情地抽了過去。
可這一次花朝卻沒有躲閃,眨眼之間,那長鞭的另一端便拽在了她手中。
她呼一下站了起來,右手伸到了左肩,在裂開的傷口上狠狠地摁了下去,藉以用疼痛來麻痹身上導致自己昏迷乏力的藥力。
東方煙絡使勁拉着長鞭,卻怎麼也拉扯不開,臉色已經開始無法抑制地難看了起來。
還沒等到她下一步動作,花朝卻已經先動手了。她剛剛是被藥力牽制着,纔會無力還手,現下能使點力氣了,哪還有再站在那裡白白捱打的道理。
“嗖”地一聲,一記鞭過去,那長鞭的尾梢狠狠地甩在東方煙絡的臉上,一條沁着血絲的猙獰鞭痕頓時顯露了出來。
東方煙絡哀哀地慘叫了一聲,手捂着臉,下意識的就鬆開了長鞭。
花朝立即擡手接過,“嗖”,又是一記長鞭過去。
東方煙絡嚇得迅速往後跳開,然後眼明手快地將一旁的錢尉人推到了身前相擋。
突如其來的變故教錢尉人一陣愣怔,還沒等他反應過來,長鞭便就纏繞在了他的脖頸之上,另一端仍是拽在花朝手中。
錢尉人一時痛呼,緊接着就聽見那個聲音冷冷地威脅道:“誰要是敢再動一下,我就勒死他!”
錢尉人心裡一驚,慌道:“你、你敢?!”
“你們都敢把我抓來,我還有什麼不敢殺人的!”花朝卻冷笑道,將手裡的長鞭輕輕一扯,便又聽到錢尉人一陣尖叫聲。
錢尉人忙提氣出言撇清,“抓你來的,是東方煙絡一個人的主意,可與本少爺無關。”
花朝依舊冷聲道:“反正你也不是什麼好人,我就當爲民除害好了。”
錢尉人倒噎了一口氣,想要開口卻發不出聲音。
花朝看到了仍倒在角落地上昏迷不醒的舒玉末,叫喚了幾聲無果後便緩緩靠近,用腳踢了踢:“舒玉末醒醒,醒醒……”
她心想着那幾樣新菜幾乎都進了舒玉末嘴裡,他身中的藥力也必定要強得多,自己現在尚且還頭暈眼花的,他就更不消說了。
於是,花朝最終只得無奈作罷。
很快,眼前的一切又重新開始模糊起來,她費力地凝神看去,卻愈發力不從心,眼前一黑,又使勁掐了左肩的傷口一把,勉強恢復了一些神志。
東方煙絡自是看出了花朝的強力忍耐,她這麼千方百計的設局就是針對花朝用的,那藥力十分強悍,只要沾上一點,就等於近十倍的迷藥。想要解開,除非是能拿到她的解藥。
可看着眼前這個女人,竟然還能如此鎮定,不可否認,她的意志力確實很頑抗。可越是這樣,東方煙絡就越是恨惱。
她凝起眉眼來,面色很是難看,可卻還能一字一頓地發着狠:“來人,給本公主把人拿下!”
接着,就從地牢外進來了幾個小廝。
花朝粗暴的將錢尉人踢上前去當擋箭牌,道:“你們不想要他的命了嗎?”
那些小廝聞言不免有些退縮,東方煙絡惱得又重喝一聲。
錢尉人見她這個時候竟然對自己不管不顧,不由尖着嗓子急吼了出來:“東方煙絡!”
東方煙絡冷笑着看他,聲音裡充滿恨意:“管你做什麼,本公主早就恨不得你死!既然你怎麼都要死,是不是死在本公主手裡又有什麼關係呢。”
說罷,便又命令小廝動手。
除了東方夜與花朝,她最恨的人就是錢尉人了,這個幾乎毀了她一生的噁心男人。她就算現在還留着他,日後也遲早會將他撥皮拆骨大卸八塊。
錢尉人氣得臉色鐵青,可又怕東方煙絡真的會置之不理,不由小眼怒瞪:“你們誰敢?!”他努力壓下心頭的恐懼,又虛張聲勢道:“真殺了這個女人,你就不怕東方夜來找你算賬?”
“這裡可不是有你這個替死鬼麼,只要本公主把所有的責任全推在你身上,到時候你們倆都死了,死無對證,東方夜就算知道了又能耐我何?”東方煙絡毫不在意的一笑,滿含惡意。
花朝譏誚地笑出聲來,“真當所有的人和你一樣愚蠢呵?!”
看樣子東方煙絡根本還不知道欲膳坊是東方夜的地方,她不見了的事情應該早就有人稟明東方夜了吧。依他們的辦事效率,現在也差不多該查出她的蹤跡了。
或許,東方夜現在已經在趕往學士府的途中了。
所以,她只要忍一忍,再拖延一段時間就好。
“少耍嘴皮子了。”東方煙絡聞言臉色陰沉了下來,厲聲喝着,無情地吩咐那些小廝繼續:“都給本公主動手!”
“誰敢!”錢尉人面呈駭色,氣急敗壞地罵了聲:“你們這些蠢貨連誰纔是這府裡的主子都分不清了,都給本少爺滾到一邊去!”
說到底也是因爲東方煙絡的身份,他們才聽命於她的,但這裡畢竟是在學士府,錢尉人怎麼說也是他們家少爺,幾個小廝猶豫着按捺不動。
東方煙絡怒從中來,於這對峙中,忽然不知從哪裡傳來頻繁兵器相交的聲響。
正奇怪間,一道黑影驀地縱身一閃,然後一雙有力的臂膀緊緊握住了花朝的手臂,一個熟悉卻緊繃着的聲音響在頭頂,他說了兩個字:“娘子?”
花朝擡起頭來,看見了一道逆光的模糊身影,卻笑了起來,“東方夜,你可趕來了?”再來晚點,她就真的要忍不住了。
“乖,沒事了!”東方夜話音輕柔,而緊繃的聲線裡比任何時候都更低沉冷冽,可是,卻一點也沒有讓她感覺異樣。
他沒有想到,只是讓她單獨出府逛街,竟然就會發生這樣一番意外。
他果然是一步也不該離開她的!
大約是身體已經超出了忍耐的極限了,花朝點點頭,放心大膽地暈了過去。
東方夜將她小小的身軀攏在懷中,低頭把了把脈,發現她只是昏迷過去,才稍稍放心。可看到她肩頭觸目驚心的傷口時,眉頭頓時就凜了起來,一臉森然的寒意漸漸明顯了起來。
爾後,他突地轉向東方煙絡與錢尉人,眼眸一眯,深邃的眼眸中平添了一抹狠絕的殺意,從脣縫裡擠出了毫不留情的話語:“除了這兩個,府裡其他衆人一個不留!”
話落,一名黑影人驀地現身,劍尖一挑,寒光頓起,向幾個小廝猛地刺去。
劍光閃過時,幾顆人頭便全都在寒光劈下落地。
錢尉人與東方煙絡都是好日子過慣了的人,平常耀武揚威,耍着狠還可以,但哪遇到過這樣駭人的陣仗。
東方煙絡尚算鎮定,錢尉人卻是當場嚇得面無人色,腿腳發軟,再一聽及東方夜剛剛的話,分明就是要屠府的意思,頓時一下子就懵了,嘴裡一結巴一哆嗦的,“這,九王爺,你要做什麼?”
東方夜的臉色凜厲得可怕,那素來就深邃的眸子寒光凜凜,目光冷峻無情,只是冷着臉斬釘截鐵地吐露出兩個字:“殺人!”
除了對花朝的心疼和歉然以外,他心中更多的是憤怒,還是對自己的憤怒。
關於東方煙絡的爲人,他心知杜明,這次抓了花朝來,定然是爲了與他的舊仇,可因爲他的自負疏忽,才未能及早防範一切。
總歸,他早就該將這些人斬草除根纔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