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着這絲毫不容置疑的口吻,幾道黑影面面相覷,瞬間便又隱於暗中。
穆彧卻以極慢的速度微微眯起眼,低低的笑了出來。眼光徐徐掃過眼前女子的臉,那一剎那,他的眸光竟是比星火還要刺目。
“小野貓終於捨得現出真身了?”他說這話時的樣子實在太過高深莫測,也不知究竟是訕笑還是嘲弄,就連語音中也帶着一股子怪異的味道。
原來一個人真的可以在眨眼之間變幻出兩種不同的樣子來,雖然會讓人覺得有些詭異,卻也是十分有趣的不是麼?至少在他看來是非常非常非常的有意思吶!
“想不到上次竟然只是傷了一條走狗!”花陰挑起凌厲的眉尖,目光像是針一般,側首細細地打量着他,冰冷的雙眸裡卻剎那涌上了尖銳的殺氣。
聽及這話,穆彧的眉眼冷凝了起來,話語中雖帶着笑意,眼裡卻分明閃爍着冰冷的寒光。“小野貓就這麼想要本少死?”
“那是你該死!”她答得言辭簡明,但也毫無疑問的冰冷無情。
“哈哈……”穆彧卻忽地意外低笑出聲,笑得慵懶而邪氣,話也說得意味不明:“本少就喜歡你這種心狠的籹人!”
花陰冷冷一睨,毫不留情的回道:“可我卻很不喜歡你這種藏頭露尾、裝腔作勢的娚人!”
穆彧聞言也不在意,仍是低低地笑着,而後才漫不經心的問道:“小野貓不把你的夥伴一起招出來麼?”
花陰冷冷地道來,“要殺你,我一個就夠了!”聲音堅定,仿似擲地有聲。
“很好!”那一襲黑衣着深的神秘男子負手而立,細長的黑眸很快便又恢復了最初的平靜無波。
“本少也正想領教一下敢把這話說得如此狂妄的釹人究竟是如何的邪乎。”他饒有興趣的說着。
“你很快就會看到的!”淡淡的聲音從脣縫中擠出,她那一雙漆黑冰冷地眸子頓時便射出兩道寒光。
夜幕中,月影朦朧,花樹搖曳。
只是頃刻之間,兩人便交上了手。
濃郁的殺氣氤氳在藍黑的上空,四周寒光四起。
兩條身影矯若遊龍,乍起乍落,在如墨的夜色裡翩然起伏。一個強勢出擊,招招俱是致命;一個躲閃還擊,直指對方要害。
“小野貓果然沒讓本少失望!”見着那抹瘦小的身影正以一種詭異的角度朝他襲來,穆彧騰挪躲閃之餘,還不忘語出調侃。
“你也不算太差!”花陰冷冷笑一聲,一臉的冷漠,眼眸一掃,當下便不由分說地揮掌再次襲了過去。
由於她的攻勢實在太過凜冽,一招一式都帶着十足的殺氣,穆彧只能選擇躲閃退讓,直到身後已退路可退,他才傾力回擊,殺意隨之瀰漫,直擊要害。
可花陰卻是乘風凌虛般避開了他所有的攻擊。力道順勢而去,她忽地做了個虛招,擺脫了牽制,然後縱身一躍,閃至穆彧的身後。
穆彧揉身回防,可惜動作卻始終是慢了半拍,眼前一道寒冽的掌力劃過,他反射性的合擊雙手阻擋,豈料花陰此擊的目的根本不是爲了傷他,而是……他臉上蒙着的那塊黑布。
穆彧很快便察覺上當,剛要撤回抵擋的雙手,面上的黑布就已經被扯落一角,隨即露出一張完美的側臉來。
他猛然回擊,迅速將黑布重新裹上。可就在這短短的一秒鐘內,花陰狠辣的招式卻又向他的面門揮了過來。眼見避之不及,他猛地提氣側身,堪堪避過,那一掌打在他的肩上,似是聽到骨骼作響的聲音。
喉間霎時涌起一股血腥味,他二話不說的嚥了下去,對打之餘,一面將身上的暗器全都擲了出來。
就在花陰退身閃避的一刻,他立馬趁機一躍而起,朝另一處飛身即去。幾個輕盈的起落之後,偏如驚鴻的人影已經消失不見。
人影雖已遠去,那暗啞低沉的聲音卻仍是彌留在耳際。他說:“今日便到此爲止吧,小野貓,本少還會再來找你的!”
花陰收勢飄落,自街頭站定,目光掃過那已消失的無影無蹤的身影時,微微眯起的眼角劃出些微的冷厲,寒凜冰冷的眼眸在黑暗中更顯得犀利如劍。
剛剛這人究竟是穆彧本人,還是,又是另外一個影子,爲何他的側臉看起來會與某個人如此的相像?!
——
待到花陰隻身趕到驛館之時,東方夜已正巧從裡面走了出來。
看見花朝前來找尋他的身影,東方夜一時間欣喜若狂,可是感覺到她身上流竄着的詭譎氣息,他怔愣了下來,終於遲疑着,小心翼翼地喚道:“娘子……”
花陰面無表情的瞥了他一眼,不帶一絲情緒,只是冷冷淡淡的問道:“玩夠了麼?玩夠了的話就回府吧。”
“好。”東方夜乖乖地點了點頭。花陰並沒有什麼反應,只是蹙了蹙眉。隨即便見她不經意的背過臉去,轉身要走。
東方夜凝着聲,望着她的背影時,眼中閃過一絲難以琢磨的複雜神色,垂眼掩住眼底的漩渦,他將自己的一切都隱藏在誰也看不見的陰影之中。
擡腳走了上去,他緊緊的跟在花陰身側,隨她融入到愈漸黑暗的夜色之中。
清風徐徐。
夜色更深。
沒有燈火,只有頭頂淡淡地星光。
身側女子的衣角上下翻飛,人卻不緊不慢地走在前方,一直不說話。東方夜還未摸透情況,也就隨她沉默地走着。
直到離王府只隔了一條街,他終是忍不住開了口,一邊打量着她,一邊問道,“娘子剛纔是特意去驛館找小夜夜的嗎?”
花陰也不做聲,仍沉默地繼續走路。
東方夜看了很久,幽黑的雙眸裡瞳色更加深沉,卻瞧不出什麼波動,他復又擡頭看她,小小聲的問道:“娘子是不是還在生小夜夜的氣呢?”
花朝依舊沒有回答,一臉漠然不動的平靜。
東方夜泄氣一般的呼了口氣,想了想,他忽然伸出手去輕輕抓起她的小手,握在手掌之間,並且緊緊扣住。
花陰似乎還是不太習慣他動不動就扣上她的手,表情身形都有些僵硬,低眉冷冷的命令道:“放手!”
“不放!”東方夜想也不想地一口回絕了她,話音堅定果斷。
“放手!”
“就是不放!”
花陰平靜無波的黑眸陡然一眯,擰着眉冷聲開口:“東方夜,你這是想找死嗎?”聲音沒有提高半階,卻莫名地讓人不寒而慄。
可東方夜不但不懼,還朝她微微一咧嘴,賴皮似的嘻嘻笑道:“只要娘子別不理小夜夜,要打要罵小夜夜都受着。”
花陰仍在掙扎,睨望着他的眼底裡閃過剎那的寒光,但很快又恢復到無波無瀾。
東方夜笑了起來,眼角彎成一道漂亮的弧度,深深看着她不甘的小臉,那裡有着漸漸掙扎漸漸妥協的表情。
“娘子放心吧,其實小夜夜剛剛並沒有去教訓舒玉末這個臭小子呢,只是去給他送傷藥了。”他邊走邊說,鼓着明亮的雙眼,眼神裡分明寫着“看吧,我今天很乖呢”。
花陰並不理會,面色卻緩解了幾分。
臨近王府,裡面黃色的燈火透射出來。淡淡的光線投在東方夜的側臉上,將他襯得面如皎月。
花陰無意間掃視過去,視線便不經意的落在了他的側臉上。
不知過了多久,東方夜轉頭看她,卻見她原本微寒的臉此際異常的森冷。他不解地望着她緊緊盯着自己看的眼神,其內正透出了幾許從未有過的深重寒氣,冰冷刺骨。
他愣了愣,有點無措地問她:“娘子怎麼了,這麼看着小夜夜?”
花陰不回答,不着痕跡地一甩手奮力掙脫開他的手掌,然後,大步朝王府內走去,幽冷凌厲的命令聲也隨即在府裡響起:“從此刻起,誰也不準靠近寢房半步!”
“娘子……”東方夜在身後開口喚她,眼神裡明瞭又暗,暗了又明。他站在庭院裡發呆,只覺得胸口被一種未知名的東西堵住了,像是一團絲凌亂地交錯着,眼中便就浮起一絲難以解讀的複雜恍惚。
好半晌,他才揮手將暗中的影衛招了出來,臉色瞬息冷去,冷冷道:“把今晚發生的事情給本王一字不漏的說出來……!”
——
室內。
一道小小的白色身影正紋絲不動的坐在榻上,雙眸裡原先的冰冷寒冽此際已恢復至一貫的清淡,冷厲懾人的戾氣也早已褪去。一襲白衣似被鍍上了一層光輝,她身上溫暖而澄淨的氣息微微浮動。她是——花朝。
寧靜的空氣裡,似乎一切都沒變,又似乎一切都有所不同。
她咬緊秀氣的紅脣,掃視屋內的景象,神色裡是詭異的平靜,黑眸深得一望無際,卻又有幾分茫然。
原來很多事情並不是一味地想逃避就能逃避得了的呢,儘管在此時看來,是如此荒謬可笑的事情!她的脣邊浮起一絲苦澀的笑意,淺淡的臉和那雙漆黑的眸子漸漸浮現出的一絲黯然。
一雙小巧的手,緊抓着被褥,其上有幾道深刻的抓痕,顯然是心中深深糾結、掙扎過後留下的印記。
良久,她深吸一口氣,閉上雙眼,眉心緊蹙,神色裡終於有正然面對的決心。
凝神屏息,她在內心底裡一字一字緩緩問道:“我的體內是不是還有一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