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朝緩緩靠近別院,卻發現四下並無其他人守着,但儘管如此,在這種未知的情形下,她依舊不敢掉以輕心。
這別院裡有什麼蹊蹺?東方夜爲什麼會突然間一個人來到這裡?
躊躇了好一陣子,她終是按耐不住心中的疑惑與好奇心,小心翼翼的擡腳踏入別院內。
這座別院似並不算大,與東方夜半個月前在城北郊外養傷的院子構造差不多,所以花朝在裡面行走並不算困難。穿過前堂,她直奔後堂,最後終於在一個小庭院內發現了那道黑色醒目的身影。
庭院門口的兩扇門一開一閉着,花朝便隱逸於那扇關着的門背後,順着門縫的方向她微眯着眼好奇地望去,視線所及是一個俊逸不凡、超然絕俗的人影。他正端坐在大樹下的大理石桌旁,悠閒地喝着一早就準備好的熱氣騰騰的茶水。
儘管以花朝所處的位置只能斜斜的看着他的人影,但也依舊能一絲不漏的將他的一舉一動全部納入眼中。那個在她心中早已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男子模樣,此刻的行爲舉止卻與平日裡大相徑庭。
花朝定定看着突然變得如此陌生的男子,滿心澀澀。他還是他,身上沒有一絲喬裝易容過的痕跡,卻生疏得連她都不敢認識。那樣一個隨意的姿勢,怎麼看,怎麼叫人覺得舒服,全身上下彷彿都流露着與生俱來的優雅貴氣與矜持傲然。
或許,這纔是真實的他吧!
花朝這般對自己說着,可心裡仍是止不住泛上酸酸的味道。
正當在神遊四海地時候,忽見一道低沉動聽的男聲驀地驚起,帶着一絲明顯的熟悉感打破花朝的一陣失神。
她本來就耳力極佳,自然也能清楚地聽見裡面傳出的細微的話聲,當下靈機一動,再次眯眼望去,只見那道影子的左下側不知何時竟又多了一個高挺的人影。
但見其人黑衣着身,面蒙黑布,看不清真實模樣的面上只露出一雙細長的雙眼來。他這副裝扮,明顯十足的像極了一個人,他是——假‘穆彧’!
此人爲什麼會在這裡?他與東方夜是什麼關係?他們爲何選擇在這種隱蔽的地方見面……
一時間,一大堆的疑問全都不由自主的浮現在腦海中,花朝幾近屏住呼吸,心一揚一沉,有着難以壓抑的忐忑難安。
她知道,這些問題的答案其實已經呼之欲出了,不容許她再自欺欺人了。
“主子!”一道恭敬有禮的聲音清晰的傳入耳中。
主子?!
果然!花朝的心頓時沉了下去,如同一個由高空往下墜落的物體,滿是在失重感覺中的驚慌失措。
這麼說來,現在的這個黑衣人只不過是一個影子而已,東方夜纔是他真正的主子?他不僅是那個盜用‘穆彧’身份的神秘人?他還是那借着西番故佈疑陣的暗中之人?還是那自導自演這麼一場戲的幕後黑手?還是那個在農舍與昨夜都想要殺她的人……
“嗯!”那道猶自帶着濃濃冷意的迴應聲隨即響起。
那一刻,花朝如遭雷擊,只覺得自己那素來堅強的心被‘啪’地一聲便摔到了冷硬的地上,即便沒有全部碎掉,可是到底摔出了幾道豁着口子的再也無法彌合的裂縫。
原來,她最不願意想象的事情果真還是發生了。
她緊咬着牙,一絲一縷地消化着這個在此之前便在心底裡有所懷疑卻又被她立即否決掉的假設。如今,這竟然已經不是一個假設了,可要接受起來,卻是那麼那麼的艱難!
裡面二人的交談聲很快便又傳了出來。
“主子讓屬下讓所做的事情,屬下都已經做完了。”那個站着的黑衣人如是說道。
“嗯,很好!”那坐在那裡喝茶的人影依舊冷冷地漫不經心的應着。
“如今西番王的幾個兒女已經來到京城,主子就不怕被他們會揭穿您的身份嗎?”
“揭穿又如何?我自然有辦法讓其他人繼續相信下去。”
“屬下如今還需不需要繼續東方謀與東方勝等人暗中聯繫?”
“此事暫且擱下,我已有新的計劃了!”
“是!”
……
就在花朝聽了好半晌之後,那黑衣人卻忽地朝仍悠閒的坐在那裡喝茶的人影跪了下來,說道:“那夜在農舍屬下並不知道在外偷聽的人會是主子所在意的釹人,因此多有得罪,屬下在此向主子請罪!”
聽道這突然出口的很關鍵性的一句話,花朝心裡不免“咯噔”了一聲,暗道:農舍外偷聽的釹人?難道指的是她?
她再次順着門縫的位置凝神靜聽,然後就見那坐着的人影輕輕擺手,並不言語。良久,才緩緩開口,低沉的嗓音平穩而漠然,卻有着說不出的涼薄意味,“起來罷!不過區區一個釹人而已,所謂的在意,也僅是因爲有那麼點興趣罷了,說到底,她什麼都不是!”
“是。”那黑衣人領命起身。
接下來,便又是一陣細微的談話聲。
門外,那些聲響在花朝聽來是如此的清晰,仿似就在耳畔,聲聲入耳,字字上心。
不過區區一個釹人而已,她其實什麼都不是?!
聽着他那麼冷漠地迴應,她突然像是被人扇了一耳光,整個人恍恍惚惚地,仿若失了魂魄。身體裡不知從哪個部位開始有一陣接着一陣的痠痛感襲來,雖感覺越來越濃,卻已辨不出到底是何種滋味。
眼底閃過剎那的隱痛,她黑眸半張,無神的凝睇了庭院內的大理石桌半晌。這寂靜無聲的時刻中,她或許思量了很多很多,可腦子裡卻是一片空白,也或許什麼也沒有想。最終,她身子輕顫了一下,閉上發熱的眸子,收住要預示推門的手,然後悄無聲息轉身的離開。
而就在這個時候,庭院裡對話的兩個人亦是突然停了下來。
那端坐在石桌旁的黑衣男子又緩緩端起幽香嫋嫋的茶水,悠閒地呷了一小口,脣角笑痕清晰分明,卻無半分笑意,眼睫輕輕地顫動,勾出一個極淡的陰影,遮不住眼中無盡的波瀾,以及一絲不易覺察的詭譎。
——
天色灰暗,頭頂上不知何時飄來了一朵厚厚的雨雲,不一會兒竟然淅淅瀝瀝地下起雨來,那雨水細如針尖,又密若牛毛,細細密密竟是不肯停歇。細雨霏霏,直流流下,點點滴滴,似是落淚。
路上的行人紛紛急竄避雨,原本熙熙攘攘的人羣很快便疏散開去。
花朝神思恍惚,渾渾噩噩,也不知自己是幾時回到城內的,只是當她無神的雙眼發現那抹不久前還看到、此刻卻也出來找尋她的黑衣身影時,她的步子頓時停住,不由自主地往後退了一下,眼眸裡沾染的是一抹說不出的傷痛與陰霾。
她便就站在原地,也不上前靠近,只是隔着那再也跨不過去的鴻溝,靜靜地看着他。
可那道身影卻極速飛奔至她身前,一臉焦急的看着她,目光裡有着濃重的擔憂與慌亂。
“娘子,你到底去哪裡了,小夜夜一直在找你,還以爲……還以爲娘子真的不要小夜夜了……”東方夜不由自主的伸手緊緊摟着她,滿腹委屈的訴說着,話到最後聲音漸漸低了下去。
花朝困難地吐出一口氣來,推開他,仰頭靜靜地望着和從前記憶裡的影子再次重疊的人,輕輕問道:“你說……你一直在找我?”
“是啊,小夜夜一直很擔心娘子呢!”東方夜點點頭,臉上神情認真無比。
花朝卻笑了,明明不久前還那樣冷傲地漫不經心的說着對她不屑一顧的娚人,此時卻又裝模作樣地站在眼前表達對她的緊張與關心,她覺得真的是諷刺極了。
東方夜在她的笑顏裡竟然有一秒失神,可是那未知名的恍惚到底是來得快去得也快,卻也沒有循着深究下去。接着,他展開雙手,遮在她的頭頂上,又認真說道:“娘子,我們快點回家吧,下這麼大的雨,娘子身體不好,等下會生病的。”
花朝不爲所動,徑自笑問道:“東方夜,你肩上的傷疼得緊嗎?”
東方夜微微一怔,低眉看了看自己肩頭,滿是詫異,不由疑惑道:“娘子怎麼知道小夜夜的肩膀受傷了?”他纔剛剛遇襲,娘子怎麼會這麼快就知道了?
可是,他並未聽到回答,卻只等來一陣沉默。
花朝無言,笑得越發明顯。
她怎麼可能會不知道呢?!如今她與花陰的記憶相通,昨夜‘穆彧’在花陰的手中傷了骨骼,如果東方夜就是昨夜找她的那個黑衣人的話,他的肩上自然也會有傷的。
難怪花陰看到‘穆彧’露出的側臉後,會深覺他像某個人,那個人可不就是眼前的他麼?!
“娘子……”東方夜呢喃叫道。他擰眉看她,察覺到她失魂落魄一般的平靜與反常,心裡漸漸涌上越來越強烈的不安。她雖然在笑,但神色裡殘留的傷痛依舊狠狠地刺傷了他的眼睛。
身前的女子依舊迴應,雙眼頓時暗啞了下去,神情裡是詭異的寧靜。
她不知在雨裡站了多久,身上的衣衫早已被沁涼的雨水浸透,涼風一陣一陣吹拂而來,她像是渾然不知地一動不動地站在那裡。小臉上浮起一絲透着寒意的蒼白,長長的黑髮零亂地披散在後背。
雨點毫不留情打在她頭頂上,激起細小的水花,順着她小小的臉頰,削瘦的肩頭,瘦弱的身子不停地滑落。她腳下的那一雙鞋,也早已在積水的泥濘中變得污濁不堪。
可她還是靜靜地笑了起來,專注地盯着他的臉,一字一字清清楚楚地說道,“東方夜,我這輩子都不想再看到你!”
東方夜身形攸地僵硬,以爲自己出現幻聽了一般。那清澈而透亮的眼睛直直地盯着她,俊逸的臉上刻着難以置信的神情,小心翼翼的詢問出聲:“娘子,你……你剛剛說什麼……”
花朝的臉瞬間如快要結冰了一樣沉了下來,眼神變的冰冷,話音也寒冷刺骨,如舊如斯說道:“我說,我這輩子都不想再看到你!”
東方夜臉上的血色迅速褪光,臉色現出青白之色,他倒吸一口涼氣,手竟然管不住地顫抖起來。
“爲、爲什麼?”告訴我,爲什麼?好半晌,他才從哽住的喉間發出聲音。
從今早她走出房門的那刻起,他的心裡便忍不住惶然地暗暗想着她可能會單獨撇下他離開的那一幕,可事到如今,不過短短一句話,卻如千鈞巨石一般沉沉壓在他的心頭,狠狠狠狠地擠壓着,不負重荷。
原來這種感覺,竟是比直接折磨他更加令人不堪忍受。
“爲什麼?你竟然還來問我爲什麼?”花朝譏誚地冷笑出聲來,神情裡略過一絲明顯的哀傷,咬牙道:“你適才不是都在別院裡說得一清二楚麼?我花朝不過是你東方夜有那麼一點點興趣的釹人而已,對你而言,我什麼都不是!既然你都把我看得如此輕賤,又何須再在我面前費勁做戲呢?”
那些涼薄無情的話語此刻依舊像生了根似的不斷在她腦海中回想起,呵,區區一個釹人?!
她真是何德何能,能讓他這樣的娚人對自己這般區區的釹人產生興趣?
一直以爲,在她和他這麼長時間的相處裡,即使不像其他人那麼情深篤厚,但也應該在雙方心裡佔據着不一般的意義吧。可到頭來才發現,原來自始至終都是她太高看自己了!他那句時常掛在嘴邊的‘小夜夜最喜歡娘子’的話語,纔是對她最大的諷刺!
東方夜一驚,疑惑地看了看她,緊抓着她的雙手不由急問道:“什麼別院?小夜夜何時對娘子說過這樣的話?”
花朝毫不留情甩開他的手,面色漸寒,冷冷睨着他,眼底盡是失望透頂:“事到如今,你卻還在我面前裝傻充愣?東方夜,把所有的人都玩弄於骨爪之中,你心裡一定很得意吧?聽着那些愚昧的人說你是傻子時,你心裡肯定在暗暗嘲笑他們纔是睜眼瞎吧?裝傻了這麼多年,卻無一人發現,你也定然對自己的演技感到很有成就感吧?明明就是一個心思深沉、高深莫測的人,卻偏偏要裝成傻子,將全部的人都耍得團團轉。”
她停頓下來,聲調有些嘶啞,面上笑着嘴裡卻哽着努力將最後一句話說完:“東方夜,恭喜你,你贏了!”
說到底,她其實,從來都不懂眼前這個人,她不知道真實的他究竟是怎樣的一個娚人,他到底可以詭譎深處到何種程度,又可以冷漠無情到何種程度,甚至於,她覺得自己就像是一個天大的笑話,那麼真心誠意的對待,卻不知,他根本從來沒放在眼裡。
原來,一切的一切也不過是在做戲罷了。
東方夜沒有意料到花朝會有這樣強烈的的轉變,竟然還毫無預感的當面揭穿了他的僞裝。面對質問,他登時啞然,可那怔愣的表情在花朝的眼中,儼然成了無法辯駁的默認。
良久未做聲,花朝深深吸了一口,閉上雙眼,眉心緊蹙,神色裡終於有隱忍不去的痛意。
他騙了她,她理應感到氣恨憤慨、惱羞成怒,理應氣勢洶洶、忿忿不平的找他算賬報復回去纔是,可是,此時此刻,她卻什麼也做不了,只是覺得自己悲哀至極。
東方夜看着她咬得愈加發白的雙脣,試着開口解釋:“娘子,你聽我說……”
“還有什麼好說的呢?”花朝冷冷一笑,忍住眼裡翻騰的霧氣,不由分說地打斷了他,“其實,從你在城北別院內想殺我的那一刻起,我們便就無話可說!”
即使她當時趴在榻上熟睡着沒有感應到,但有花陰在,豈能真的毫無察覺?儘管她平日懶散鬆懈,但相處這麼久,又怎會真的連半點蛛絲馬跡也未發現?
她明明很早以前就開始懷疑,卻裝作什麼都不知道,任由着他在自己面前假意胡鬧。從一開始,不是他把戲演得那麼逼真,而是她入戲太深。是她自己跳進了一個編制好的圈套中,是她自己傻傻的充當着他手中隨意擺弄的棋子,是她自己……今日的結果全都是她咎由自取。
她早該要覺悟的!
只希望,只希望從現在開始,她與他之間,一切都能退回原點,日後,絕不會再有任何牽扯。
或者說,她再也不會自以爲是的成爲他戲裡的那個人。
“我……”花朝的話猶如一支箭,直直刺進了東方夜的心裡,正戳中他的心尖,他啞口無言。這件事情是真實的存在着,他無法辯駁,也無從辯駁。
再也無法忍受他的身影出現在自己眼底,花朝一咬牙,乾淨俐落地轉身離去。直至她走出幾丈開外,東方夜才驀地回過神來。
“娘子……”他很快從後面追趕了上去。
她是他的娘子,即使發生今日的事情,他還是不想放手,也不能讓她離開,絕對不能!
花朝罔若未聞,繼續往前走去。
東方夜上前牽過她冰冷的手,忽然用力握住,語出急切道:“娘子,你要相信我,除了那兩件事以外,我……”
花朝爲之一滯,卻不願再聽他多說什麼,隨即猛地用力掙脫開,冷冷地斥道:“滾開!”
“娘子……”東方夜依舊不放手。
花朝隱忍不住,終是赤紅着雙目,歇斯底里的吼了起來:“閉嘴!你不要再叫我娘子,我不是你娘子,不是!”
“娘子!”東方夜終於忍不住,上前一步抱緊她,滿心悽然,然後越抱越緊。
她難過地縮着身子,微微顫抖,最後掙扎道:“東方夜,你滾吧!我真的不要再看到你了。”
東方夜雙睫垂下,臉上便是一片小小的陰影,聲音很輕,話卻很堅定,“我不會放開娘子的,不會!”
“你——”花朝突然恨了起來,用力推開他。
在他親口說了那麼涼薄的話之後,在他親口說了、她對他而言什麼都不是之後,他竟然還在做戲!?他爲什麼還要再出現在她面前?爲什麼非要拽着她不願意放她走呢?
難道,是因爲自己對他還有那麼點作用,他還沒利用到麼?
於是,他就迂迴地想從她的身上繼續下點功夫,如願以償麼?
是的!
一定是這樣的!
禁不住心裡一陣一陣接連翻騰的憤怒,花朝一拳砸在他的胸前。她徑自寒着臉,臉上的神色快速轉變着,神情在瞬息之間變得肅殺,那漆黑的眸中,突地就滲出一縷毫不掩飾的戾氣。她是……
東方夜詫異地看着眼前的女子又猛然變回那冷厲的一面,抿緊脣角,眼神複雜。
“東方夜,這世上沒有人可以耍弄於我,即便是你也不例外!”極其冰冷的聲音自她的脣縫裡擠出,花陰費力的從體內變幻而出,眸底一片森冷,暗暗隱藏着無限的陰霾與怒氣,亦是毫不掩飾周身凜冽的殺氣。
她猛地揮掌向東方夜襲去,毫無反抗的東方夜的身子便登時升騰了起來,隨即又狠狠地跌落下在。她又再次向他打來,直至將東方夜打得軟綿無力趴在地上,接連吐出幾大口鮮血來,她才就此收回。
東方夜伸手緩緩拭淨脣邊殘留的血跡,仰望着面前沒有半點動容的女人,輕輕地輕輕地笑了起來,卻說道:“我做了對不起娘子的事情……娘子生氣……要殺要剮……那也是我該受的……只盼……只盼娘子在氣消之後……不要……不要真的離開……離開……”話未說完,他已是無法抑制的喘息起來。
“住口!別以爲裝出這副模樣,我就會放過你。”花陰狠狠地喝斷他的言語,凜冽地冷哼一聲,一臉的冷漠,眼神像是一把長鋒,毫不留情地刺向他:“你既然想死,我便成全你!”
她是堅冰,是利刃,是花朝心中最陰暗無情的一面,她絕對不會像花朝那麼容易心軟。
一時之間,氣氛極其緊張,周遭靜得連雨聲與風聲摩擦而過的聲響也清晰可聞,無聲的氣流仿似也凝滯了,一圈一圈無形地緊縮着,令人呼吸困難,幾欲窒息。
驀地,幾頭巨獸的身影不知從哪裡就突然間冒了出來,在四下凜然而立,那望着他的眼珠子裡帶着嗜血的殘忍。
花陰眼眸一眯,透出了幾許狠絕,從脣縫裡擠出了毫不留情地三個字:“吞了他!”
東方夜依舊半躺在地上,無動於衷。而那些巨獸在收到命令後卻頓時就展開了攻勢,張開獠牙大口,便猛然俯下身去,襲擊而來。
眼看着地上的人影就快要落入巨獸之口,就在那千鈞一髮之際,一道喝止聲在女子嘴裡掙扎着脫口而出:“不要!”
女子身上懾人的戾氣迅速地褪去,怪獸的身影也一下子隨之消失了。
“我知道娘子不會真捨得殺我的。”東方夜牽動嘴角,慘白的臉色唯獨一雙薄脣微微泛着猩紅,仍是大言不慚地笑着。在他眼裡,對於此刻女子身上多次的變換,似是已經習慣,毫無訝異之色。
花朝一凜,在他堅定的目光裡掙扎了起來,近乎悽楚地說道:“東方夜,你又何苦呢?以前的事情就當算了吧,一切到此爲止,但願,”
“但願你我此生,永不復相見!”終於,她垂下頭,開了口,聲音帶着一絲明顯的壓抑與悽酸,以及那不堪重荷的疲憊。
密如珠簾的大雨中,花朝負手深深嘆了一口氣,沾滿了冰冷雨水的烏黑長髮早已是溼溼噠噠的不成樣子,說完那話,她一刻也未再停留,便緩緩擡步離去了。
雨勢似逐漸大了起來,大雨霖霖,一顆一顆掉落在身上,啪啪地響個不停,又隨着身子迅速地滑落,啪啪地打在泥地上。
“娘子……”東方夜不由自主地喚住了她漸漸消失的背影。
她似乎什麼沒有聽見,越走越遠,終於消失在大街的盡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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