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石島主”認爲宮仇對他的獨生愛女萬鳳真負情,與之理論,宮仇憤而訂下半年之約,親赴“白石島”作交代。
驀地
一個冷冷的風聲起自近身不遠之處:“奇聞,小兩口鬧意見,丈人要殺女婿!”
宮仇與“白石島主”同感一愣,以兩人的功力,十丈之內飛花落葉可聞,竟然被人欺到五丈之內而不自覺,則來人的功力可想而知。
尤其“白石島主”身爲“奇門派”掌門,常以天下第一高手自許,現在等於是栽了筋斗,訕訕地滿不是滋味,殊不知兩人都是因氣憤過度而心神不屬,否則任何人要想綴近,是件頗不容易的事。
宮仇已首先發話道:“是哪位朋友?”
隨着喝問之聲,一個籃衫蒙面人從林中飄閃而出。
宮仇心中一動,暗忖:“怎麼會是他?”
藍衫蒙面人朝“白石島主”一個長揖,道:“見過島主!”
“白石島主”連禮都不還,口裡哼了一聲。
藍衫蒙面人轉向宮仇道:“幸會!”
宮仇一拱手,也說了一聲:“幸會!”
“白石島主”堅眉瞪眼地道:“閣下怎麼稱呼?”
藍衫蒙西人再次施禮道:“武林小卒‘索血書生’!”
“白石島主”一皺眉,可能他第一次聽到這名號,冷冷地道:“現身何爲?”
語意之中,似對“索血書生”冒然現身,相當不快。
“索血書生”似乎深知此老脾氣,若無其事地道:“在下因追趕一個可疑人物,回頭至此,不期與兩位相遇!”
“什麼可疑人物?”
“殺害‘金剛童子’的兇手!”
宮仇精神一振,迫不及待地插口道:“誰?”
“索血書生”道:“一個額有劍創的老人!”
“疤面老者!”
‘你認識?”
“曾經動過手!”
“白石島主”似乎也提起了興趣,但聲音仍是那樣冷漠高傲道:“他是誰?”
“武林中前所未見!”
“功力如何?”
“已臻化境!”
“結果呢?”
“在下力有不逮,追丟了!”
“嗯,武林大亂已起,你是否眼見‘金剛童子’被害?”
“是的!”
“下手的目的是什麼?”
“先是‘金剛童子’被‘金創盟’數十高手聯攻,‘金剛童子’的功力島主當有所悉,‘金劍盟’數十高手在十個照面之間,無一活口……”
宮仇不由暗自乍舌,“金劍盟”首座護法孫平章的身手,一般武林高手,根本不能望其項背,“金剛童子”在十個照面之間毀孫平章以下近五十的高手,的確是駭人聽聞,那疤面老者……
思念末已,只聽“索血書生”又道:“之後,疤面老者現身,雙方激鬥近百招,疤面老者一指戳中‘金剛童子’要害,‘金剛童子’狂叫一聲,栽了下去,被疤面老者開膛破腹……”
“白石島主”面色突轉凝重,一擡手道:“且慢,‘金剛童子’已練就‘金剛神功’,指力焉能傷得了他?”
“索血書生”頷首道:“島主說得是,晚輩當時也相當震駭,因置身在十丈之外,是以無法看清,不過,‘金剛童子’在栽倒之時,曾厲聲喝問何以知道他的‘練門’在臍下三寸之處!”
“白石島主”急聲道:“疤麪人怎麼說?”
“索血書生”道:“疤面老者狂笑連聲,逕自逸去,沒有作答!”
“白石島主”舉目向天,象自語般地道:“中原武林,何來這一號人物,能搏殺天南第一高手,奇怪,這其中……”
宮仇接口道:“晚輩懷疑疤面老者也是‘金劍盟’的一員?”
“白石島主”道:“有理,‘金劍盟’處心積慮,要以劍道領袖中原武林,奇怪的是上屆盟主諸葛武雄始終未見現身江湖……”
“君山大會他可能會出面!”
“白石島主”望了宮仇一眼,欲言又止。
“索血書生”目注宮仇道:“宮老弟曾爲‘金劍盟’近衛長,應當有所聞纔對?”
宮仇覺得“索血書生”對自己言詞之間,似較以前客氣了許多,可能他已知道自己脫離“金劍盟”的事了,心裡倒是對他的正義感頗爲悅服,當即道:“在下僅知上屆盟主被尊爲‘太上’,正閉關修練一部劍笈,居處之地,劃爲禁區,除少數人外不能涉足,所知僅此而已。”
“恭喜你脫離了‘金劍盟’!”
“兄臺好意在下心領,當初投身‘金劍盟’並非本心,兄臺久後自知!”
“哦!本人前此言語之間多有得罪。”
“在下並未放在心裡,知道兄臺是出於善意。”
“承情了!”
“白石島主”似已不耐久停,冷冷地說了聲:“老夫走了!”不等兩人回答,身形一閃而逝,快得令人乍舌。
宮仇望着“白石島主”消失的方向,面上浮起了一絲苦笑。
“索血書生”輕聲一笑道:“宮老弟,你愛上了‘萬老邪’的女兒,有的是麻煩夠你受!”
宮仇冷冷一哂道:“這所謂萬般皆是命!半點不由人!”
“宮老弟,據傳聞你是‘醜劍客’前輩的傳人?”
宮仇心裡暗呼了一聲僥倖,看樣子“索血書生”到來的時間並不木久,否則自己揭面具的一幕將被他看到,機密就要拆穿了,當下點了點頭,道:“不錯,兄臺有何見教?”
“令師對敝友‘辣手書生’所屬幫派,曾有援手之德,請代致意!”
宮仇心中一陣黯然,隨口道:“在下一定轉達!”
“君山大會令師是否參加?”
“可能!”
“有否接到請柬?”
“請柬?這倒不會,因家師居無定所,行蹤飄忽!”
“君山大會是憑請柬入場……”
“哦!這……”
“請柬是由‘金劍盟’與當今五大門派聯名發出。”
“兄臺接到了?
“本人與發起人之中的一個交厚,備有數份準備送與素識高手,宮老弟無妨帶兩份去,屆時與令師一併參加,如何?”
說着掏了兩張大紅束帖出來,遞與宮仇。
宮仇心念疾轉,自己以本來面目或是“醜劍客”的面目與會,都不妥當,最好是暗裡參加,請柬根本用不上,當下拱手道:“家師也許已接到請柬,盛情心領了!
“索血書生”窒了一窒之後,道“也好,如果需要,赴會當日晨早,本人在湖邊相候。
“如此在下先行謝過!”
“老弟忒謙了!
“在下告辭!”
“珍重!”
宮仇別了“索血書生”出林撲上官道,心裡盤算着在會期之前這一段時間,該做些什麼,心念幾轉之後,決定赴南昌城,向“南昌大豪布可仁”索仇。
於是
他取道疾奔南昌。
這一天,對已近西,距南昌尚有四十里之遙,他心切親仇,連夜疾趕,二更時分,夜色迷朦中已看到南昌城巍巍的睢蝶影子。
身形不由自主地緩了下來,心裡盤算着索仇的方式,首先要做的最探明“南昌大豪布可仁”的住處……
將近城廂,忽見點點飛磷斷斷續續地列成一線,向西迤邐而去,這在旁人看來,也許不會在意,但看在宮仇眼中,卻使他心頭大震。
這是“空道”救命三寶之一的“鬼火留痕”。
當初“空道”掌舵“千手秀士範世光”被“三狐”劫持,萬鳳真就是憑“鬼火留痕”的指示而直搗狐穴。
“空門”是“奇門派”的一個分支。
是誰發出這求救的訊號呢?
掌門人“白石島主”,以他的功力而論,當然不至於發訊號求救,而且他和自己分手不久。
“空道”現在掌道“無雙仙子鍾筱紅”或是她的手下?
再就是““乾坤雙煞”與“長江廢人”等其中之一?
最後,他想到了萬鳳真,一顆心不由自主地跳蕩起來。
莫非真的是她落入人手?
萬鳳真刁鑽慧黠,智計百出,但卻相當任性,天不怕,地不怕,江湖中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她父親“白石島主”剛愎自負,處處結怨,說不定遭受報復,她一個黃花閨女,如落入歹人之手,後果就堪虞了。
心念及此,更加惶惑無主,先向“南昌大豪”索仇?還是先追查這“鬼火留痕”的真相?
考慮至再之後,他終於轉過身形,順着那連綴成線的點點磷火奔去。
身形展開,快逾夜宵蝙蝠。
漸漸,南昌城已被拋在身後沉沉的夜幕之中。
顧盼間,來在一個隆起的林丘之前,磷火倏然中斷。
宮仇略一躊躇,彈身撲上林丘,丘上偏植丹楓烏柏,疏落有效,他繞遍了整個林丘,毫無蛛絲馬跡可循。
“鬼火留痕”到丘下而止,照理已到了地頭,這就透着蹊蹺了。
就在此刻
一個幽靈似的黑影,朝宮仇身後緩緩欺來。
荒丘靜夜,加上宮仇的非凡造詣,那黑影雖澎同鬼魅幻影,但仍滿不過他的聽覺,就在黑影欺近到三丈左右之時。宮仇冷冷發話道:“來的是何方朋友?”
黑影一窒,隨即宏聲大笑道:“好功力!”
宮仇徐徐傳過身來,一看,周身血液似在陡然之間停止了運行。
來的正是生死冤家活對頭“武林一老吳不非”。
一個念頭,在他腦內閃現,上次與“武林一老”拚命之時,他是以“醜劍客”的面目出現,所以他認得對方,對方卻不認識他,“武林一老”此次出山,目的是報復“奇門派”屬下“千手秀土範世光”劫取他下半部“一元寶-”之仇,他對“奇門派”人下手,是必然之事,以“武林一老”的地位聲望,當然不至於向小腳色下手,那萬鳳真被劫持的可能性便大了……
心念之中,情緒頓時平復下來,爲了探索事實真像,他不得不小心從事,當下挪了一下步子,明知故問地道:“閣下何方高人?”
“武林一老”日如寒星,在夜暗中閃爍發光,打量了宮夥片刻,反問道:“娃兒,你叫什麼名字?”
“在下宮仇!”
“半夜三更到這荒野之地河爲?”
宮仇硬生生地把仇火殺機壓抑下去,隨口答道:“追人!”
“什麼樣的人?”
“萬老邪!”
“武林一老”面色大變,下意識地退了一步,慄聲道:“白石島主萬老邪?”
宮仇心中暗自好笑,平淡地道:“天下不會有第二個萬老邪,當然是他!”
“人呢?”
“在半里外追丟了!”
“武林一老”面上頓涌疑雲,自語道:“不可能,老夫斷無不發覺之理,而且……”突地歷聲向宮仇道:“娃兒,憑你也配追蹤萬老邪?”
宮仇冷哼了一聲道:“爲什麼不配?”
“憑萬老邪的身手,武林中誰敢誇口追蹤地,小子,你有多大道行?”
“信不信在於閣下,這可是在下個人的事,沒有取信別人的必要?”
“小子,你知道老夫是誰?”
“請教?”
“武林一老!”
宮仇冷漠地道了一聲:“久仰!”
他的冷漠,使“武林一老”大感意外,憑“武林一老”四個字而不能使一個後生小子動容,這可是前所未有的事。
“小子,你狂傲得緊?”
“何以見得?”
“憑老夫難道當不得你一聲前輩的稱呼?”
“武林中達者爲先,論年紀你大,論其他,稱你一聲閣下足夠!”
“武林一老”面色一連數變,沉聲道:“你師承何門?”
宮仇語含深意地道:“無敵門!”
“什麼?”
“無敵門!”
“娃兒,沒聽說過這個門派?”
“本門禁例,無事不現江湖!”
“武林一老”困惑地望着宮仇,道:“無敵二字何解?”
“出手有勝無敗!”
“哈哈哈哈……”
“閣下因何發笑?”
“武學深如瀚海,自詡無敵二字!”
“閣下不信?”
“老夫並非三歲孩童!”
“要試試?”
“武林一老”震驚了,這二十不到的少年,竟敢公然向自己挑戰,莫非真的有所謂“無敵”一派,但以自己的閱歷,不能說毫無所知呀?
當下將信將疑地道:“你攻老夫一招試試?”
宮仇心中大感爲難,目前他還不想取對方性命,但若不施展那招“一劍降魔”,決難使對方服貼,“武林一老”的功力,在當今武林中已罕有敵手,心念數轉之後,忽得了一個主意,“一劍降魔”名雖一招,其實招中套式,玄奧無方,只消施展半招,必可使對方落敗……
當即冷冷地道:“接招!”
寒芒閃處,“武林一老”驚呼一聲,暴退數步,前襟被劃了半尺長一道口子。
“嗆!”長劍出鞘。
發聲,拔劍,出招,快得猶如一瞬。
以“武林一老”的功力,竟然避無可避地被劃破衣袍,當然,生死只在一髮之間,如果宮仇要他性命,只消劍芒再吐一寸,勢非剖腹開膛不可。
宮仇仍然冷漠地道:“如何?”
“武林一老”驚魂乍定,額上冷汗涔涔,慄聲道:“好劍術,老夫開了眼界!”
“過獎了!”
“小友追蹤‘萬老邪’必有緣故?”
“當然!”
“老夫可以與聞否?”
“武林中少不了恩仇二字,在下所能奉告的僅此而已!”
“武林一老”目珠連轉,沉思有質之後,道:“小友可願隨老夫去見一位朋友?”
“誰?”
“跺跺腳風雲變色的人物,‘南昌大豪布可仁’!”
宮仇心中的激動,簡直無法以言語形容,他來南昌的目的,正是要向“南昌大豪”索仇,想不到巧之又巧的使兩個仇人聚在一處,這真可謂之天從人願了,心雖激動,但表面上仍冷漠如故,好整以暇地道:“在下曾聽說過這麼個人物,只不知閣下爲何要結在下引見?”
“武林一老”哈哈一笑,道:“布大豪求才若渴,象小友這樣的人中之龍,豈能失之交臂!”
宮仇毫不放鬆地道:“怕不只此吧?”
最在暗夜,仍可見“武林一老”窘態畢露,尷尬地道:“小友真可謂料事如神,的確……老夫因小友提及‘萬老邪’,所以也打算乘機一談,以小友的超凡身手,老夫也許可以借重……”
“好說!好說!不過……”
“怎樣?”
“敝派門規嚴禁參預外事!”
“哦!這個……老夫隨口說說而已,主要是希望小友能一識布大豪!”
“如此請帶路!”
“隨老夫來!”
宮仇隨在“武林一老”身後,心內殺機波翻雲涌。
“武林一老”當然做夢也想不到自帶煞星上門。
在楓柏林中繞了片刻,重又回到宮仇登上林丘之處,也就是“鬼火留痕”突然中斷的地方。
“武林一老”在一株三人合抱的老楓之前,轉了三匝,地面突然裂開,現出一道門戶,隨着四個勁裝漢子問了出來。
其中之一恭謹地向“武林一老”施禮道:“老前輩有何指示?”
“武林一老”大剌剌地道:“老夫爲貴主人引見一個朋友!”
那大漢向宮仇打量了幾眼,臉色忽地一變道:“這位朋友想是‘金劍盟’的宮近衛長?”
“武林一老”轉頭回顧,以一種詢問的眼色看着宮仇。
宮仇若無其事地道:“你說對了,在下曾經受聘爲該盟近衛長,但那已是過去的事了。”
“武林一老”擡手道了聲:“請!”當先跨入地底秘室的門戶,宮仇毫不猶豫地跟了進去。
經過一段曲折的石砌甬道,眼前現出一些門戶,珠簾繡懷,燈燭輝煌,並隱隱傳出絲竹管絃之聲,夾雜着婦女的燕語蔦啼。
宮仇在內心裡發出了一陣驚歎,在這野林荒丘之下,居然有這等宏偉的構築,的確是駭人聽聞,自己若逕赴南昌城,不但撲空,很可能打草驚蛇,無法覓仇蹤。
轉過一段回欄,來在一間特別考究的廳堂之內。
“武林一老”向座椅一指道:“請稍坐,老夫去去就來!”宮仇冷冷地說了聲:“請便!”自在靠左首的近茶几椅上落坐。
立即有一個妖嬈蕩冶的丫環裝束少女,端上香茗,嬌滴滴地道:“相公請用茶!”
宮仇連眼皮都不擡,頷了頷首。
那丫環口裡輕輕地嘟嚕了一句:“冷神!”放下香茗扭腰擺臀地去了。
管絃調笑之聲頓息,片刻之後,腳步聲由遠而近……
宮仇冷眼一掃,只見“武林一老”與一個紅光滿面癡肥如豬的半百老者,並肩而至,直入廳中。
“武林一老”打了一個哈哈道:“小友,容老朽引見!”
說着向身邊的老者一指,道:“南昌大豪布可仁。”
宮仇暗地咬了咬牙,起身拱手道:“久仰!”
“武林一老”又指宮仇道:“無敵門宮少俠!”
“南昌大蒙布可仁”深深地注視了宮仇一眼,聲如洪鐘般地道:“幸會!”
三人分賓主落坐之後,“南昌大豪”目注宮仇道:“宮少俠,怒本人直言,武林中似從未聽過有‘無敵’一派?”
目光似絲絲銀線,象是要穿透宮仇的內心。
宮仇蕪爾道:“布老兄說的是,本門開派不久,但首要信條就是無事不現江湖!”
“南昌大豪”哈哈一笑道:“原來如此,那少俠現身江湖,是有所爲的了?”
“不錯!”
“但不知……”
宮仇靈機一動,俊面現出沉凝十分之色,道:“在下無妨明告一點,因敝門有一個弟子被‘萬老邪’囚禁‘白石島’,在下奉令救人,只是‘白石島’佈置奇詭,說句自愧的話,往下兩赴‘白石島’,均不得其門而入,是以改弦更張,在中原道上直接找‘萬老邪’理論……”
兩人齊爲之動容,“武林-老”向“南昌大豪”瞥了一眼,道:“小友是否已有頭緒!”
“萬老邪神出鬼沒,在下始終無法與之正面接觸……”
“武林一老”再度把目光投向“南昌大豪”,“南昌大豪”微一頷首,似乎兩人之間有某種默契,宮仇看在眼裡,只作沒見。
“南昌大豪”先爽朗地一笑,然後一本正經地道:“宮少俠,坦白奉告,‘萬老邪’已在本人與吳老哥掌握之中!”
宮仇暗吃一驚,表面上不動聲色地道:“有這樣的事?”
“武林一老吳不非”接口道:“以布老弟的身份,難道還會危言聳聽不曾,這是事實!”
“願聞其詳?”
“在說明真相之前,老朽有句不中聽的話……”
“請講?”
“希望小友合作!”
“合作?”
“嗯!”
“共同對付‘萬老邪’?”
“小友意下如何?”
宮仇以退爲進,冷冷地道:“這一點恐怕有違尊命了,本門規例不許插手外人恩怨!”
“南昌大豪布可仁”打了一個哈哈道:“宮少俠,你不是說有位同門被囚‘白石島’待救嗎?”
“是的!”
“所謂合作,不過同一步調,各行其事,與貴派門規並不牴觸!”
“這……”
宮仇故作深思之狀,良久才淡淡地道:“可以考慮!”
“武林一老”詭譎地一笑,道:“小友,‘萬老邪’的寶貝女兒,現在此處!”
宮仇心頭不由巨震,想不到自己猜測成了事實,萬鳳真竟真的被對方劫持了,這種手段,可說卑鄙至極,當下故作吃驚地道:“兩位劫持了‘萬老邪’的女兒?”
“武林一老”與“南昌大豪”同感面上一熱。
“南昌大豪”不自然地一笑道:“劫持談不上,目的只是藉以使“萬老邪’出面了斷過節而已,宮少俠,如有‘萬老邪’女兒帶路,直入‘白石島’當不成問題!”
宮仇點了點頭,道:“好棋一着!”
“武林一老”哈哈一陣大笑道:“那小妮子刁鑽已極,布老弟因她而失了七名手下!”
宮仇明知“武林一老”尋仇的目的是因了,“白石島主”曾遣門下“千手秀士範世光”
從他手中騙取半部“一元寶-”,當下明知故問道:“閣下與‘萬老邪’是什麼過節?”
“這……嘿嘿,說起來沒有什麼,一點意氣之爭,不過武林人爭的就是一口氣,小友以爲然否?”
“高論,人同此心,心同此理,這確是武林人本色!”
“武林-老”老臉又是一紅。
宮仇接着又道:“聽傳言,閣下曾與被目爲當今第一高手的‘醜到客’較量了一場?
“武林一老”臉色一沉,恨恨地道:“算他命大,下次碰頭,老朽決不輕易放過他!”
“聽說閣下曾以獨門神功‘血指追魂’重創‘醜劍客’!”
“武林一老”舉起失去了五指的手掌,道:“有這回事!”
宮仇雙眼一亮,道:“這門神功堪稱冠絕武林!”
“不是老夫誇口,這一門武功普天之下無人敢當一擊!”
“不過……”
“怎樣?”
“閣下只有一雙手,如果再施展一次,豈非對自身損害太大?”
“武林一老”登時面泛怒容,但隨即尷尬地一笑道:“普天之下,能值得老夫施展這神功的,充其量不過一二人而已!”
宮仇暗罵了一句。“死到臨頭還信口張狂!”話鋒一轉,道:“在下可否見‘萬老邪’的女兒一面?”
“南昌大豪”變色道:“少俠的意思是……”
說了半句,修然住口,似等待宮仇的下文。
宮仇平靜而冷漠地道:“在下希望能從她口中一探敝同門被囚的事實真相,同時也希望能從她口中套問幾點有關‘白石島’的奇門佈置關鍵。”
“哦!這……”
“武林一老”接過話頭道:“小事一件,先商量行動的步驟之後,再訊問如何?”
宮仇心切萬鳳真的安危,不知被折磨成了什麼樣子,當即輕輕一笑道:“在下以爲先釋去心中之疑,然後才能決定行動!”
“可是,人並不在此處!”
“什麼,不在此處?”
“萬老邪機智超人,那小妞兒滿有父風,爲慎重計已經三易其地!”
“哦!兩位的作法可稱萬全,但不知目前究在何處?”
“武林一老”突地回顧“南昌大豪”道:“布老弟,此刻五更將殘,距天明已不遠了,不若依計行事,同時宮少俠也可藉機訊問?”
“南昌大豪”頷了頷首,順手把桌上的金鐘敲了三下。
一個獐頭鼠目的黑衣漢子,疾趨而入,向“南昌大豪”一揖道:“主人有何吩咐?”
“我等立即動身,接照原來計劃進行!”
“是!”
“還有,我走之後,把地室機關封死,在第四重加強戒備!”
“遵命!”
黑衣漢子躬身而退。
“南昌大豪”站起身來,擡手道了聲:“請!”
當先向外走去,“武林一老”與宮仇並肩後隨。
若大一座地下室,居然不見半個人影,足見佈置之巧妙與號令之森嚴。
出得地下室,只見晨裡寥落,曉風撲面,天快要亮了。
林丘之下,靜悄悄地停着一輛雙套馬車,宮仇正自不解之際,“南昌大豪”已極快地鑽入馬車之中,出來時‘已改成了馬伕裝束,一頂范陽氈笠,壓得低低的,向“武林一老”和宮仇招了招手,運自坐上前轅。
“武林一老”道:“小友,隨老夫來!”
宮仇惑然道:“怎麼回事?”
“武林一老”神秘地一笑道:“你上車之後就明會白!”
說着,當先向馬車走去,掀開車簾,坐了進去。
宮仇跟着登上馬車,一看,不由肝膽皆炸,“武林一老”緊傍着一個少女而坐,那少女不是別人,正是他的紅顏知己萬鳳真。
萬鳳真兩眼直視,如癡如醉,顯然是被點了穴道。
宮仇強忍怒火殺機,在前面座位上坐了下來。
一聲叱喝,馬車緩緩上道。
“武林一老”得意的道:“如果‘萬老邪’確在附近現過身,不過午時,他必趕到!”
宮仇訝然道:“爲什麼?”
“因爲我們已派出了近百的人,分向各水旱碼頭,散佈消息,‘奇門派’掌門千金,替某致仕回鄉的官宦,保了一筆重鏢,以油碧雙套馬車爲記,直放杭州……”
“如果‘萬老邪’不在附近呢?”
“除非他離開中原返回東海,否則遲早必尋了來!”
“如果他已返回東波‘白石島’了呢?”
“噫!小友不是說曾追蹤……”
“在下是說比方的話!”
“那我們逕赴東海!”
宮仇心裡暗道:“你兩個老匹夫將走不出十里地面。”
“武林一老”又道:“小友說有話要問她,是否老夫先解開她幾處穴道?”
宮仇目往車窗之外,突地驚呼一聲道:“醜劍客!”
馬車戛然而停。
“武林一老”面色大變,慄聲道:“什麼醜劍客?”
“不錯,在下見他在三丈之外一現而隱!”
前轅駕坐傳來“南昌大豪”的聲音道:“本人何以一無所見。”
宮仇冷冷地道:“在下自信眼力不差,決無看錯之理!”
“武林一老”目注宮仇道:“小友,‘醜劍客’必是衝着老夫而來!”
宮仇平靜如恆地道:“閣下準備應戰?”
“武林一老”沉吟着道:“當然,不過……”
“南昌大豪”宏聲道:“我們還是趕路吧,等他現身再說,憑你我二人,難道收拾不了他?”
宮仇顯得豪氣干雲地道:“聽說‘醜劍客’劍術天下無雙,出手一招,便分勝負生死,在下忝爲‘無敵’門人,藉這個機會與他一搏倒是件快事!”
“武林一老”曾領教過宮仇劍術的味道,對他詭稱“無敵門”一節,已深信不疑,當下別具用心地道:“個友,這可能是件空前盛事,老夫替你掠陣!”
宮仇詭稱“無敵門”是有深心的,因爲他父親是“無敵雙劍”之首,“武林一老”當然做夢也想不到內中另有文章,同時,宮仇謊言見“醜劍客”現蹤,目的要使“武林一老”離開萬鳳真,否則她無法出手相救,“武林一老”加上“南昌大豪”,聯手合擊的話,那威勢是可想而知的。
宮仇煞有介事地冷哼一聲,出了車廂,向道旁林中撲去。
“武林一老”已到了車外,心中轉着念頭,如果能藉宮仇之手除去“醜劍客”,這可是意想不到的妙事,否則,等宮仇與“醜劍客”交手之際,乘機下手……
“南昌大豪”疑惑地道:“吳老哥,此地十里之內戒備嚴密,何以不見示警?”
“武林一老”道:“醜劍客的身手,恐非貴門下所能發覺的!”
“我看那姓宮的來路可疑?”
“憑你我的身手,如有意外,難道還應付不了……”
驀地
一聲蒼勁的斷喝從林中傳出:“娃兒,不知天高地厚,膽敢奢言挑戰?”
接着,是宮仇的聲音:“在下不信武林中有誰的劍術能蓋過‘無敵門”!”
“南昌大豪”與武林一老”對望了一眼,不由自主地緊張起來。
那蒼勁的聲音又道:“娃兒,老夫無意傷你,別不自量力?”
宮仇冷傲的聲音道:“在下就要領教三招!”
“武林一老”可沉不住氣了,一彈身便向林中撲去。
“南昌大豪”大叫一聲:“吳老哥,別莽撞!”
但,“武林一老”已一閃消失在林中。
“武林一老”撲入林中,卻不見半絲入影,心頭不由一窒。
就在此刻
一個冰涼的聲音道:“吳不非,候駕多時了!”
“武林一老”陡地回身,一看,不由心頭巨霞,站在面前的,赫然正是那生死對頭“醜劍客”,奇怪的是宮仇連影子都不見,當下硬起頭皮道:“醜劍客,你居然沒有死?”
宮仇嘿嘿一笑道:“吳不非,今天你死定了!”
聲音中充滿了恐怖的殺機,使人不寒而慄。
“武林一老”朝宮仇上下一陣打量,倏然覺悟,慄聲道:“想不到會是你,小子,老夫算是陰溝裡翻船,上了你小子的惡當!”
宮仇語意深深地道:“吳不非,你知道得太遲了!”
“武林一老”面上驟涌殺機,但想到對方的功力,又不由寒氣直冒,他做夢也想不到使整座武林爲之震顫的“醜劍客”根本不是數十年前的“醜劍客”,而是一個二十不到的毛頭小子,當下硬起頭皮道:“小子,你與老夫作對的目的何在?”
宮仇目中煞芒暴射,咬牙切齒地道:“吳不非,你知道我是誰?”
“武林一老”駭然道:“你是誰?”
宮仇一個字一個字地道:“無敵雙劍之後南宮仇!”
“武林一老”宛若焦雷轟頂,蹬蹬蹬連退三步,額上冒出了大粒的汗珠,身軀不由自主戰抖起來,目瞪如鈴地道:“南宮仇?”
“不錯,十八年前血洗‘二賢莊’這筆賬今天要收回!”
“小子,真想不到……”
“因果循環,你該早想到纔對!”
“武林一老”突地哈哈狂笑起來,笑聲如裂金帛,數裡之外可聞。
宮仇己覺察對方突然放聲狂笑的原因,刷地拔劍左手,向前欺了四個大步。
“武林一老”心頭一寒,止住了笑聲。
宮仇不屑地冷哼了一聲道:“吳不非,笑吧,告訴你,當‘南昌大豪’聞聲而至時,你已經沒有命了!”
“武林一老”心念疾轉,以上次搏鬥的經驗,交待十個照面當無問題,只要“南昌大豪”一到,以兩人的功力,收拾“醜劍客”並非難事,必要時,再陪上右手五指,以“血指追魂”取對方性命,永絕後患。
心念之中,面上的殺機又濃了許多。
但,他忽略了一點,上次交手,宮仇並未用劍。……
宮仇深知對方功力,比自己差不了多少,前車之鑑,他無意纏鬥,有心在一招之中取對方性命。
對方維持了短暫的沉默。
倏地
宮仇大喝一聲:“納命來!”
隨着喝話之聲,只見劍光一閃。
一聲淒厲的慘號,破空而起,“武林一老”身形一個踉蹌,戟指宮仇,口裡慘厲地嘶叫道:“你……你……這劍訣是……”
血泉噴處,“砰!”然栽了下去。
不可一世的“武林一老”連還手的機會都沒有,死了!
他曾經保有過“一元寶-”下半部,雖然因爲他沒有修習過上半部特殊的運氣行功之法,是以無法習練這冠蓋武林的一招劍法,但,他是認得出來的。
宮仇還劍入鞘,心裡升起一絲復仇後的快感。
他靜靜地等待第二個仇人“南昌大豪”,但,奇怪,竟然不見“南昌大豪”聞聲來援,他發覺情況有些不對,猛一彈身,飛縱出林。
這時天色已經大亮,視界已毫不受阻。
林外小道中,那輛油碧香車仍靜靜地停在原地,兩匹馬不斷的以前蹄叩地,象是極度不耐的樣子。
御座上,“南昌大豪”的范陽氈笠,仍拉得低低地半遮着面。
奇了,“武林一老”那一陣狂笑,和他被殺時那一聲慘號,是聾子也該聽見了,何以對方這麼沉得住氣?
心念來已,只聽一聲吆喝,長鞭吧達一響,兩匹馬象飛也似地向前狂奔。
宮仇暴喝一聲:“哪裡走!”
身形電射而起,疾逾鬼魅的朝那輛馬車閃去。
數個起落,已超越到馬車前面,返身朝路中一站,揚掌拍出一道勁風。
兩匹狂奔的馬、有如碰上T一增無形的牆,希瀝瀝地一聲長嘶,人立而起,連連後挫,好不容易纔停了下來。
那車快一拉帽沿,露出了一張滿天星似的大黑麻面,怒聲道:“嗨!朋友,大清老早的,照子放亮些!”
宮仇驚“哦!”了一聲道:“你……不是……”
那滿臉大黑麻子的車伕兇霸霸地道:“不是什麼,識相的快閃開!”
宮仇打量眼前的馬車,不錯,是原來的那一輛,此地並非通商大道,在這拂曉時分,不可能有相同的另一輛油碧馬車經過,而且那車伕的氈笠……
心念之中,冷哼了一聲道:“找死!”
務形一欺,伸手去揭車簾。
勁風拂處,一條黑忽忽的長鞭,兜頭罩險而至。
宮仇用手一抓,那長鞭有加靈蛇,伸縮之間,避開了這一抓,卷向下盤,從這一式看來,這車使身手煞是不弱,宮仇一把抓空,長鞭已臨下盤,鞭梢竟然指向“中讀”、“陽輔”,“委中”、“復溜”四大穴,當下身形“沖天一往”硬生生地拔起近丈高下,凌空一掌揮了出去。
慘哼聲中,那車伕連人帶鞭飛滾到兩丈之外,萎頓不起。
宮仇冷笑一聲,再度去揭車簾。
一看之下,不由徵在當場,做聲不得。
車內,端坐一個如花似玉的少婦,根本就不是萬鳳真。
那少婦尖叫一聲,花容失色,慄聲道:“你……是人……是鬼?”
宮仇心念數轉,已明白過來,寒聲道:“你是‘南昌大豪’的什麼人?”
少婦面色又是一變,道:“什麼?‘南昌大豪’是誰呀?”
“在老夫面前用不着弄花巧了,說,車中人呢?”
“你……提誰?”
“老夫‘醜劍客’!”
“醜劍客,嗯!的確醜得怕人,可是你並不老呀,怎麼自稱老夫……”
“你不說?”
“說什麼呀?”
“老夫問你的話!”
“喲!你欺侮我是個女流之輩是嗎?”
宮仇氣得七窮冒煙,冰寒至極地道:“那你是想死?”
那少婦身軀縮作一團,瑟瑟直科,顫聲道:“你我往日無冤,近日無仇,你是要錢的話……”
宮仇一瞪眼厲聲道:“住口!”
伸指連彈,點了那少婦的穴道,轉身走向那駕車的麻面漢子。
那漢子被宮仇這一掌傷得不輕,人雖已醒轉,但卻爬不起身來,一見宮仇走近,不由亡魂皆冒,觳觸不已。
宮仇目射煞光,迫視着那漢子道:“你是‘南昌大豪’手下?”
那漢子上下牙齒打戰,驚飾地道:“老……老前……輩,小人……不是!”
“你不是?”
“不……是!”
“聽着,如你不說實話,老夫點你三處陰穴,割下你的五官,要你死活兩難!”
大漢面色頓呈死灰,額上汗珠顆顆直冒,好半晌才迸出一句話道:“小人身不由己!”
“說,‘南昌大豪’和那被擄的女子哪兒去了?”
“小……小人不敢說!”
“爲什麼?”
“小人說出,全家五口將遭不幸!”
“你寧死也不說?”
“老……前輩下手吧!”
驀在此刻
遠遠傳來一聲淒厲的慘號。
接着,一聲,兩聲,三聲,……,由遠而近,令人毛骨悚然。
宮仇大感震駭,一時之間,猜不透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不由怔住了。
最後一聲慘號,起自他與“武林一老”交手的林中,隨着兩條人影閃電般從林中射出,撲向那輛油碧的雙套馬車。
宮仇也掠身到了車前,不由驚“哦!”出聲,來的,駭然是萬鳳真的師兄姐“乾坤雙煞”,不言可喻,那一連串的慘號聲,必是那些伏在暗中的“南昌大蒙”手下人被“雙煞”
下手除去。
“乾坤雙煞”乍見宮仇之面,同時驚叫了一聲:“你……”
顯然,“雙煞”顧及宮仇的身份,所以你字以下的話給吞回去了。
宮仇沉聲道:“兩位已然得訊?”
“乾然西門琛”面上殺機未退,緊皺着雙眉道:“小師妹呢?”
“已被‘南昌大豪”擄走!”
“這車……”
“就是那輛劫或真妹的馬車!”
“武林一老橫屍林內……”
“是在下殺的,此次事件他是主謀!”
“嗯,家師所料果然不差,這老狗妄想劫持師妹,以交換‘一元寶-’……”
“坤煞吳鶯鶯”突地道:“還有那女子是誰?”
宮仇一愕道:“女子,什麼樣的女子?”
“一個妖媚十足的少婦!”
宮仇掀開車簾一看,車中已空空如也,不由恨恨地道:“好一個刁鑽的女人!”
“坤煞吳鶯鶯”再次道:“她是誰?”
“可能是‘南昌大豪’家人或是門下!”
“我把她劈了!”
“劈了?”
“就在那邊林中!”
宮仇暗忖,那少婦必是乘自己去追問車伕口供之時溜走的,她能脫走而不讓自己發覺,這份身手也不等閒,可惜碰到了“坤煞”這女魔頭,反而自速其死。
“乾煞西門琛”向數丈外的車伕一指道:“那是誰!”
宮仇道:“趕車的!”
“待我問問他?”
“不必了!”
“爲什麼?”
“他不會說,他怕家小遭‘南昌大豪’殺害!”
“說與不說都是一樣!”
“乾煞西門琛”彈身繞了一個圓弧,退回原處,那車伕慘號了半聲,登時氣絕。
“坤然吳鶯鶯”目注“乾煞西門琛”道:“走吧,別讓師父等得心急!”
“好!宮老弟,再見!”
“雙煞”手拉手地疾奔而去。
宮仇心念疾轉,自己此次目的是我“南昌大豪”索取十八年前血洗“二賢莊”的大仇,“南昌大豪”十有九成是回到南昌城內居處,俗語說馬能識途,我何不如此如此,以免被“白石島主”佔了先籌,索仇的事就要落空了。
當下走到那已死的車伕身前,剝下他的全部行頭,改扮起來,揀起長鞭,躍上了車座,帽沿遮了他大半個臉,加之他戴着“醜劍客”的面具,那露在外部的下齶部份,乍看之下,與那原先的大黑麻子車伕,並無多大分別。
長鞭一抖,兩馬撥開八蹄,朝前直奔。
宮仇把繮繩完全放鬆,讓兩匹馬任意奔馳。
獸有獸性,尤其騾馬最是識途,如不加以駕御,必然會奔回飼主之處。
果然不出宮仇所料,那馬車轉彎抹角,逕朝城門奔去。
入城之後,馬車自動地緩了下來,想是平時習慣了的緣故,一連越過七條大街,然後折入一條小巷,沿着一道高牆走了半刻,在一道門邊停了下來。
宮仇一看,停車處竟是一道偏門。
突地
門內隱約傳出一陣陣搏擊與慘號之聲。
宮仇心頭一震,暗忖,難道“白石島主”和門下已經先自己而到?
正自準備採取下一步行動之時,一條人影,躍牆而出,乍見馬車停在門外,身形頓然停住,沉聲喝道:“劉四,怎麼不到指定的地方,反而折了回來?”
宮仇偷眼一覷,不禁喜出望外,來人正是“南昌大豪”,脅下換着萬鳳真。
宮仇暗念,對方口中的劉四,必是那趕馬車的黑麻大漢無疑,此刻着驀然出手,又怕危及萬鳳真,若不出手,只須一開口必露破綻……
“南昌大豪”顯然十分惶急,接着又問道:“三姨太呢?”
三姨太,當是死在“神煞吳鴛駕”之手的少婦了。
宮仇含混的應了一聲:“出事走了!”
“南昌大豪”心慌意亂,竟未聽出宮仇的口音不對,一頭鑽入車廂,道:“速赴東莊,快!”
東莊,宮仇當然不知道是什麼所在,摧動馬車,順着卷子馳去,不一會上了大街認了認城樓的影子,加速向城外馳去,出了城門,帶動繮繩,轉入荒郊。
“南昌大豪”似有所覺,怒聲道:“劉四,怎麼回事,這不是往東莊的路,若讓‘白石島’的人掇上,你就該死!”
宮仇一言不發,馬車長鞭猛掄,馬車如電閃雷奔般衝向荒野。
“停車!”
“南昌大豪”暴喝一聲,掀簾飄出車外。
這一來,正中宮仇的下懷,他正愁無法使對方放下手中的萬鳳真,隨即勒住馬匹,把馬車停了下來。
“南昌大豪”顯然怒極,殺氣騰騰地道:“劉四,你這是什麼意思?”
宮仇沉住聲音道:“赴墳場呀!”
“什麼?”
“給閣下送葬!”
“南昌大豪”已聽出聲音不對,暴喝道:“你是誰?”
宮仇拋去氈笠,脫下外衣,一躍落地。
“南昌大豪”駭然退下兩步,亡魂皆冒,面色如土,慄聲道:“醜劍客!”
宮仇冷冰冰地道:“你說對了!”
“南昌大豪”心頭抹過一縷死亡的恐怖,彷佛耳畔又響起拂曉時,在荒林中“武林一老”所發的那一聲慘嗥,他自忖功力不及“武林一老”,碰上了“醜劍客”是準死不活的了……
身形一彈,朝外射去……
一道如山勁氣,當頭罩下,把他迫落地面,眼前,站着然神般的“醜劍客”。
“布可仁,你還妄想逃走?”
“醜劍客,本人自問與你毫無瓜葛……”
“十八年前,血洗‘二賢莊’有你一份吧?”
“這……”
“南昌大豪”驚魂出竅。
宮仇拉下面具,一露真容,隨又戴上。
“南昌大豪”面上的肌肉連連拍動,再退了數步,語不成聲地道:“你……究竟是誰?”
宮仇眼中盡是恨毒的煞芒,咬牙道:“無敵雙劍之首,南宮靖的遺孤南宮仇特來索債!”
“南昌大豪”額上汗珠滾滾而落,面孔已扭曲得變了形,顫聲道:“南宮仇,‘金劍盟’不會放過你!”
宮仇心中不由一動,“南昌大豪”會突然與“武林一老”聯手動持萬鳳真,對付“白石島主”莫非也是“金劍盟”的陰謀?“金劍盟”一心要領袖中原武林,對所有不結盟的幫派與武林中知名之士,不擇手段地予以消滅,這事十有九成不會錯。
心念之中,不屑地一哼道:“金劍盟太上也難逃劫數,你認命了吧!”
“南昌大豪”沉哼一聲,撲向宮仇,雙掌猛劃而出。
這一擊,他已用了畢生勁功,純屬拚命之舉,其勢有如萬鈞雷霆。
宮仇一招“旋乾轉坤”,不但消解了來勢,還把對方震退三步。
“南昌大豪”一退之後,再度撲上,出手之間,連攻一十八掌之多,每掌俱有開碑裂石之威,勁風雷動,卷得石走沙飛,樹折草偃。
宮仇不閃不避,硬接了一十八掌,乘對方一十八掌攻完一窒的瞬間,一招“月落裡沉”
疾攻過去。
“南昌大豪”已豁出了性命,不理來招,左掌右指,一劈腦門,一戳“七坎”,出手之快,部位之奇,令人咋舌。
宮仇冷笑一聲,中途變招,改爲“閉門謝客”。
“南昌大豪”應勢變式,連演三絕……
雙方以快攻快,出手均指向要害大穴。
轉眼之間,互換了八個照面。
一聲暴喝傳處,宮仇施出了煞手,一招“投石破井”,掌鋒戳向對方心窩。
這一招“投石破井”是他父親南宮靖的獨門殺手,原本是劍招,當年他母親爲怕被仇家識破,所以把它變爲掌招傳給宮仇,宮仇自修習了全部“一元寶-”之後,內力的應用方面,已達登峰造板之境,這一施展,威力豈同小可。
但“南昌大豪”成名也非幸致,尤其在情急拚命的情況下,專走險招。
“砰!”的一響,宮仇的掌尖剛觸及對方衣襟,“南昌大豪”交叉如剪的一擊,已切中了宮仇的臂彎。
宮仇一咬牙,被切中的手臂,陡地反轉,指尖點上了對方的“脈根穴”。
這一式是“一元寶-”兩種指法中的一式“玄弓反射”。
“南昌大豪”悶哼一聲,右臂登時虛軟地垂了下去。
宮仇大喝一聲:“納命!”
仍然是那一招“投石破井”。
“南昌大豪”避無可避,但他還是切出了一掌。
一聲悽絕人寰的慘號傳處,“南昌大豪”發須逆立,雙睛幾乎突出眶外。
宮仇的右掌,插入對方的心窩,直沒及腕。
“南昌大豪”垂死掙扎切出的一掌,劈正了宮仇的左胸,兩股鮮血,從嘴角沁了出來,給青衫添上了兩等紅龍。
宮仇抽掌斜跨一步。
一道血泉,疾噴而出,直達丈外。
“砰!”的一聲,“南昌大豪”的屍身仰面栽了下去。
宮仇在屍身上擦淨了手掌,急趨車前,打門車簾一看,萬鳳真斜倚在車座上,仍是早晨所見那副如癡如呆的樣子,一探脈息,完全正常,查經脈也不似穴道被制,他頓時沒了主意……
忽地
他想起離開南昌城時,“南昌大豪”宅內正在交手,極可能是“白石島主”一行,以“白石島主”所學的博雜,使萬鳳真復原當非難事。
他憐惜地撫了撫萬鳳真的臉頰,然後關好車門。
爲了掩人耳目,他重新揀起那氈笠和外褂穿戴上,躍登御座,往回疾奔。
盞菜工夫之後,他又回到了不久前離開的側門前,只見側門大開,一眼望去,躺了不少的屍體。
搏擊呼喝之聲,仍清晰可聞。
宮仇大惑惑然,如果說搏戰的一方是“白石島主”和他的門人“乾坤雙煞”等,“南昌大豪”尚且狼狽而逃,難道他的手下能支持到現在?
如果說另有其人,那該是什麼人物呢?
躊躇了片刻之後,他們以車伕裝束,抱起萬鳳真直向裡走去。
越過了兩重院落,竟然無一處不見死屍,他冥想當年自己的家慘被血洗,那景況比眼前的恐怕更悽慘百倍,殺機在胸中蠢然欲動,他想,這應該由自己來做。
搏鬥之聲更加清晰了,而且交手的不止一二人。
進到第三重院落的中門過道時,一個陰森刺耳的聲音喝問道:“劉四,怎麼回事?”
宮仇擡頭一看,那人正是在林丘地室之中見過一面的獐頭鼠目漢子。
這一擡頭,露了本相,那黑衣漢子暴喝一聲:“你是誰?”
宮仇片言不發,一掌揮了出去。
慘號曳空,那漢子被一掌震得飛滾向第二重院落之中。
宮仇踏入第三重門戶。
院地四周,零落的有十來人觀戰。
院中,激斗方酣,聲勢十分駭人。
細一分辨,不禁大爲驟然,只見“白石島主”鬚髮蓬飛,正與一個黑袍蒙面劍士打得難分難解,“白石島主”自負武功天下第一,而這黑袍蒙面人竟然能與之乎分秋色,這就相當駭人了。
另一邊,“乾坤雙煞”與“無雙仙子鍾筱紅”聯手合戰問一裝束的黑袍蒙面劍士,以三人的震世武功,竟被迫得險象環生,“無雙仙子”似乎已受了傷,一根柺杖揮動之間,並未見成勢。
這兩個黑袍蒙面劍手是什麼來路?
與“南昌大豪”是什麼關係?
爲什麼要掩去本來面目?
宮仇驀地想及“金劍盟”八大護法,他所見的三人之中,全是這種裝束,莫非這兩個黑袍蒙面劍手,是八大護法之中的兩人,但看身手比之首座護法孫平章竟然高了幾倍,這就有些令人費解了,難道“金劍盟”太上,是因人施教,是以八個弟子之間,功力懸殊如此之大?
再看兩個蒙面劍手的劍術,的確是奇奧狠辣,世無其匹。
一聲暴喝傳處,挾以一聲悶哼,“無雙仙子鍾筱紅”棄仗而退,肩頭血涌如泉,登時染紅了半邊身。
“乾坤雙煞”更形不支了,在如虹的劍氣之下,被迫得走馬燈般亂轉。
那邊
“白石島主”赤手對劍,仍是不勝不敗之局。
宮仇陡地大喝一聲:“住手!”
這一喝,猛如春雷乍響,場中人不期然地各各收勢後退,所有的目光,全朝這邊射來,夾着幾聲驚噫!
“白石島主”彈身撲了過來,慄聲道:“真兒沒有死?”
宮仇遞了過去道:“沒有,前輩一看便知!”
“白石島主”把萬鳳真接在手中。
宮仇甩笠褪褂,恢復“醜劍客”的容貌,一閃入場。
劍芒動處,場中現出五朵工整的梅花。
“醜劍客!”
“醜劍客!”
驚呼聲中,兩個黑抱蒙面劍手,雙雙移步到宮仇身前。
其中身軀修偉的一個陰惻側地道:“醜劍客,幸會!”
宮仇還劍入鞘,大刺刺地道:“與老夫報名!”
兩蒙面劍士對望了一眼,另一個身材較矮的沉聲道:“醜劍客,你能接下十個照面而不死的活,我倆自會報名!”
宮仇狂聲笑道:“老夫出手你兩個就沒有報名的機會了!”
“大言不慚!”
“老夫言行如一!”
兩個黑袍蒙面人再度交換了一次眼色,移步換位,各站了一個角度,看樣子是準備聯手而攻了。
宮仇口雖輕狂,心中可不敢託大,能與“白石島主”秋色平分的高手,武林中實不多見,簡直可以說是奇蹟。
院子的一個角落裡,“白石島主”正爲獨生愛女萬鳳真診查,連頭都不擡。
宮仇冷眼註定兩人,手指徐徐搭上了劍柄,冰寒至極地道:“出手!”
這一呼喝,場面驟呈無比的緊張,每個人的呼吸似乎都停止了。
“醜劍客”劍未離鞘,竟然喝令對方先出手,而對方任一人的劍術,都已到了登峰造極之境,武林中再難找出對手,“醜劍客”若非太狂,便是功力已到了不可思議之境,連知悉“醜劍客”內幕的“乾坤雙煞”也感到駭然。
“出手!”
宮仇再次喝了一聲。
慄喝聲起,兩個黑袍蒙面人同時攻出了一劍……
寒芒耀目,劍刃撕風。
“嗆!嗆!”兩聲震耳的金鐵交鳴。
兩個黑袍蒙面劍手,其中身材修偉的一個,已暴退八尺之外,另一個較矮的卻凝立原地不動,手中的劍斜伸……
宮仇劍尖下垂,兀立如山,沒有人看清他如何拔劍出手。
“砰”然一聲,那身材較矮的蒙面劍手突地栽了下去,手中劍仍緊握不放,血,開始涌了出來。
“呀!”
一陣顫慄的驚呼。
身材修偉的那蒙面劍手閃電般彈起身形……
“報名!”
隨着這聲暴喝,一道劍光破空而起。
慘哼聲中,那蒙面劍手本已彈起的身形,滾回地面,背上已開了一個尺長的口子,鮮血泊泊而冒。
宮仇並未離開原地,他僅從劍尖逼出劍芒,便把那劍手截了回來,這種內力,的確是震世駭俗。
那劍手的身軀,不自禁地顫抖起來。
宮仇依然語冷如冰地道:“報名!”
那劍手震了一震,突地一劍攻出。
“嗆!”劍刃相觸,雙方各退了一步。
宮仇厲聲道:“你是否‘金劍盟’八大護法之一?”
那劍手背部流血過多,又經過這全力的一擊,身形己呈搖搖欲倒之勢,但,他始終不開口報名。
宮仇恨恨地哼了一聲道:“成全你!”
手起劍落,地上多了一具無頭屍身。
那原先散落在場外的高手,這時已沒有了蹤影,想是見勢不佳,悄悄地溜了。宮仇一拭劍身,緩緩入鞘,然後轉身向“白石島主”父女身前走去……
就在此刻
一條人影,疾奔而入,向“無雙仙子”面前一曲膝,低語了數聲。
“無雙仙子”慄聲道:“真有這回事?”
“稟掌道,千真萬確!”
“好,你退下!”
“謝令!”
那人影一晃而沒。
宮仇不期然地止住了腳步,他雖不知道那人來稟報什麼,但從“掌道”兩字稱呼而言,那人是“空道”屬下的弟子無疑。
“無雙仙子”向“乾坤雙煞”一招手,閃身撲近“白石島主”身前,低語數聲,“白石島主”陡地站起身來,怒喝一聲:“鼠輩敢爾!”
抱起萬鳳真,一閃而沒,“無雙仙子”與“乾坤雙煞”連招呼都不及與宮仇打,緊跟着彈身而去。
宮仇滿頭玄霧,怔在當場。
他並非關心他們的行動,而是想到生平唯一的紅粉知己萬鳳真,不知被“南昌大豪”以什麼手法弄得象白癡似的。
由於幾日前與“白石島主”之間的不愉快事件,冷傲的他,不願追上去。
癡立了片刻之後,他扯下面具,恢復本來面目,轉身就將離去……
驀地
一個極爲耳熟的女子聲音自外傳來:“真是意想不到的事!”
另一個女子的聲音道:“如果我們早來一步,也許……”
原先的女子聲音道:“這情況發生得全出意料之外,一着差,全盤輸!”
宮仇已知來者是誰,閃身便朝院落的側門飄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