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五 章 初飲仇血

“神風老人”慄聲道:“不錯,‘醜劍客’,死者胸中五劍,呈梅花形,這是‘醜劍客’獨門手法!”

盟主諸葛瑛鐵青着臉道:“不可能,‘醜到客’已經死了兩年!”

“也許是他傳人?”

“他沒有傳人!”

“盟主受驚了!”

一條人影,疾趨上前。

他,正是暫代近衛長之職的宮仇。

諸葛瑛冷冷地道:“宮近衛長,你擅離職守?”

宮仇面孔一熱,道:“在下追敵……”

“神風老人”一瞪眼道:“什麼,你對盟主自稱在下?”

諸葛瑛一愕之後,淡淡地道:“長老,宮近衛長尚未宣誓入盟正式授職,現在是客卿地位,不必深究!”

宮價心中一動,諸葛瑛似乎處處維護自己,這爲了什麼?

“近衛長,說下去?”

“在下聽見警號,急出查視,見一條可疑人影,向東掠去,跟蹤追趕之下,竟然沒有追上,但已大略看出對方形貌……”

“什麼樣的人?”

“一個面目醜陋的青衫書生!”

“哦!難道真的是‘醜劍客’?”

此際,各旗壇主已率屬下四出搜索,整個總盟地區爲之沸騰起來!姑不論來敵是誰,公然進入總盟重地,刺殺長老,這可是“金劍盟”開派以來,從未有過的事。

諸葛瑛窒了一窒之後,飄身上步,先探了探“三眼神路竺”的氣息,證實確是死了,這才伸手拔下死者背心上的短劍。

短劍離身,閃射出漠漠金芒。

赫然是一柄金劍。

“神風老人”面色大變,慄呼一聲:“金劍!”

諸葛瑛也是粉腮大變,目光略一番視劍身,蹬蹬蹬連退數步,駭然道:“金劍副令!”

“總管高天成”與另兩位長老,山先後奔至,見狀之下,無不大驚失色。

“金劍副令”本是“金劍盟”次於“金劍正令”的至高無上之物,現在敵人竟用來刺斃盟中的首座長老,的確是駭人聽聞。

諸葛瑛激顫不已地道:“高總管?”

“卑職在!”

“傳本座之命,嚴密搜查,十里之內不準放過一人一物!”

“遵令諭!”

“本座立即去見太上!”

說完,展身奔出了“悔心院”,向山頂方向馳去。

宮仇緊隨其後。

諸葛瑛突地一剎身形道:“宮近衛長,你不必去了!”

“可是盟主的安全在下有責任!”

“這……不必過慮!”

“在下愚見,敵人可能潛伏暗處,隨時會再造事端!”

諸葛瑛含情脈脈地瞟了他一眼,道:“宮仇,我很感激你的關心,不過,你不能去,太上居處,劃爲本門禁區,除我和三位長老之外,任何人不得進入!”

“哦!”

宮仇不由氣沮。

“你回去吧!”

嚦嚦鶯囀,扣人心絃,那根本不是一個盟主對屬下的口吻,宮仇不由感到內心一蕩。略一思索,道:“在下有句話不知當問否?”

“你說說着?”

“金劍副令怎會被敵人用作兇器?”

“這……”

“在下只是隨口一問,告退!”

“且慢!”

“盟主尚有指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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諸葛瑛似無可奈何地嘆了口氣道:“我索性告訴你吧,這是本盟秘密,只能出我之口,入你之耳……”

“在下不敢與聞機密!”

“其實說穿了也沒有什麼,本盟共有正副二令,正令是盟主發號施令之物,副令由首座長老保管,除盟主一人之外,可以憑副令便宜行事,大約距今十八年前,首座長老疏忽而失落了‘金劍副令’,太上十分震怒,把他幽禁‘悔心院’中……”

話未說完,只見不遠的山徑之上,出現一個青衣小童。

諸葛瑛急道:“你且與去參與搜尋故蹤,我見過太上就來!”

聲落,人已在數丈之外。

宮仇本是有心眼來,見事不可爲,只好廢然退去。

一路所經,盡是幢幢人影。

近衛長與各殿主平行,地位高於各壇主,而且他是盟主特別賞識的人,雖未正式宣誓授職,可也不敢有人輕視。

他回盟主寢殿巡視一週,囑咐各近衛小心警戒,然後又疾馳而出。

宮仇漫無目的地向東南方奔去,越過一條五丈寬斷澗,眼前是一片看不透的茂密叢林,估計此地路總盟已在五里之外。

奇怪!

盟主曾下令十里範圍之內,不放過一人一物,但“金劍盟”搜索的人力,似乎只到斷洞爲止,這一面竟然不見半個人影。而斷澗左近,也只幾條寥落人影,虛應故事的一看,回身便走,是以宮仇越澗而過,竟未被發覺。

他懷着狐疑的心情,穿林而入。

當然,他的行動只是虛張聲勢。

突地

五丈之外,人影一晃。

宮仇神目如電,只一瞟之間,已看出那人影是二長老“神風老人”。

“神風老人”曾在“張仙祠”外,因“一元寶-”而向他下過手,這機會他當然不能放過,同時,他也希望從對方身上發掘兩點未解之謎。

於是

他迅快地褪下黑衫,露出穿在裡面的青衫,把黑衫胡亂系在青衫之內的腰際,然後戴上“醜劍客”特製的人皮面具,彈身朝“神風襲人”現蹤的位置掠去。

轉過十幾株樹,只見“神風老人”在一方人立的巨石之前,逡巡窺視。

宮仇剎住身形,藉樹隱身,目光所見,不由心頭一震。

巨石之上,赫然刻着八個血紅的大字:“楚河漢界,擅入者死。”

他駭然了。

“這是什麼地方?”

難道也是“金劍盟”所劃禁區之一?

但以“神風老人”在盟中的地位,應不受此限制纔對,可是看他那神態,似乎有所企圖,而又畏怯瞻顧,爲什麼?

如果不是“金劍盟”的禁區,則以該盟不可一世的氣焰,臥榻之旁,豈容他人酣睡,其中又有何蹊蹺?

“金劍盟”搜索“醜劍客”,至斷洞而止,莫非爲此?

驀在此時

身後突傳破風之聲。

宮仇猛一回身,只見兩條人影,朝自己立身之處,電閃而至。

“咦!”驚咦聲中,兩條人影,疾剎身形,赫然是兩名胸繡平行雙劍的弟子。

其中之一暴喝道:“什麼人?”

另一個人突地慄呼了一聲:“醜劍客!”

只這呼喝之間,“神風老人”已閃身撲至,捷逾鬼魅。

宮仇冷眼閃射駭人煞芒,不言不動。

“神風老人”面色遽變,慄聲道:“你……你真的是……”

宮仇刷地抽出長劍,一振腕,幻起五朵工整的梅花。

“神風老人”暴退數步,脫口道:“醜劍客!你……沒有死?”

宮仇冰寒至極地哼了一聲,道:“老夫爲什麼會死?”

兩名雙劍級弟子,片言不發,掉頭就……

“留下!”

“慄喝聲中,爆起兩聲慘號,兩名雙劍級弟子,雙雙栽了下去。

閃身出手,快得猶如一瞬,“神風老人”竟然不及出手阻止。

“神風老人”鬚眉俱張,厲聲道:“醜劍客,你畜意與本門爲仇?”

“是又怎麼樣?”

“本盟首座長老是你下的手?”

“他只是該死的人中的第一個而已!”

“那隻‘金劍副令’你從何處得來?”

“你想知道?”

“嗯!”

“等你伏屍之前,老夫會告訴你!”

“神風老人”怒發如狂,劍挾閃電奔需之勢,如驟雨般的連演三招十八式,罩身襲向了宮仇。

宮次此刻以“醜劍客”的身份應戰,出招方面,已毫無顧忌,一招“雪梅含苞”,幻起銀星萬點,封住了門戶。

“鏘!鏘!鏘!”一連串的金鐵交鳴,硬接對方三招十八式。

雙方展開了一場激烈無比的劍鬥。

“神風老人”身爲“金劍盟”長老,劍術造詣已到了爐火純青之境。

宮仇得“醜劍客”全部真傳,加上修習了半部“一元寶-”,牡丹綠葉,相得益彰,身手可已傲視劍道同儕。

剎那之間,劍影橫空,精芒耀眼,劍氣所及,一片枝殘葉落之聲。

聲勢駭人至極。

三十招之後,“神風老人”已毫無還手之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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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地

“神風老人”撮口發出一聲長嘯,嘯聲破空裂雲,傳聞數裡,顯然,他自知不是“醜劍客”對手,發聲求援。

宮仇冷笑一聲道:“來不及了,你認命吧!”

劍勢一緊,迫得“神風老人”手忙腳亂,連連倒退,險象環生。

“着!”

暴喝聲中,銀芒一閃,“神風老人”已施出了“金劍盟”獨門絕技“飛劍”。

宮仇心頭一凜,“舉火撩天”,疾封來勢,但那“飛劍”系由極韌的天蠶絲細繩,擊在使劍人手腕上,控制裕如,像靈蛇似的一伸一縮,鑽穴而進……

“鏗!”的一聲,飛劍倒折疾劃而落。

宮仇但感臂上一麻,鮮血登時順肘而下。

也虧他這一封,避過了要害重穴。

這不過電光石火之間的事。

時機緊迫,眼看援兵將循聲而至,他又受了傷,事實已不容他猶豫,否則行藏泄露事小,影響索仇緝兇事大。

“撒手!”

喝聲過處,悶哼隨起,“神風老人”長短劍同時撒手,胸口已被劍尖抵住。

宮仇已施出了他父親所遺的那一招絕技“投石破井”。

這一招“投石破並”,是他父親集畢生精力所研創的絕招,他母親當初爲了怕被仇家認出來路,是以把它化成掌法傳與宮仇,之後,在遺書中他獲知原委,又把他還原爲劍招,加上他修習“一元寶-”與“白屍”輸功,內力已超出他父親當年一倍以上,施展出來,的確有神鬼莫測之機,風雲變色之勢。

“神風老人”打從心眼裡冒出一股寒慄,顫聲道:“這一招‘投石破並’……”

宮仇目中煞芒熾烈,寒聲道:“不錯,你還有見識,不過這只是半招,因爲劍尖還沒有刺進你的胸膛!”

“神風老人”老臉立呈死灰之色,心頭罩起一層恐怖的陰影,嘶聲道:“你究竟是誰?”

宮仇聲音中充滿了殺機地道:“我說過在你死前會告訴你的,現在聽着,‘二賢莊’大莊主,‘無敵雙劍’之首南宮靖之子南宮仇,老匹夫,聽清楚了吧!”

“神風老人”渾身一顫,面上肌肉起了一陣抽搐,身形連連倒退,口裡道:“你……你是南宮靖的兒子?”

宮仇跟着上步,劍尖不離對方胸口,恨聲道:“不錯!”

“你混入本盟當近衛長……”

“你說對了,可是不是混入,而是你們盟主慧眼識人!”

“你……書以喬裝‘醜劍客’?”

“先師,明白了吧?”

“你……”

“老匹夫,昔年參與‘二賢莊’血案,‘金劍盟’除了‘三眼神路竺’之外,一共多少人蔘與,爲首的是誰?”

“神風老人”麪包一片慘厲,心神反而平靜了下來,慄聲道:“小子,你以爲老夫會告訴你?”

“這可由不得你,老匹夫,你願意死得痛快的話,最好實話實說!”

“你在做夢!”

宮仇手一抖,劍尖刺進對方胸膛半寸,鮮血立冒。

“神風老人”目光連掃斷澗方向。

宮仇冷悽悽地道:“老匹夫,別存妄想,在援兵來到之先,本人可以從容解決你!”

“神風老人”身形又是一陣戰抖,破口狂叫道:“宮仇,老夫雖死,你一樣活不了!”

“那不關你事,快說!”

“辦不到!”

“老匹夫,聽着,你不說也無關宏旨,‘金劍盟’自太上以下,全部將以血來償債,雞犬不留!”

“憑你?小子,你做夢!”

“老匹夫,下半部‘一元寶-’落入何人之手?”

“你可到地下問你父親!”

宮仇猛一咬牙,厲喝道:“你不說?”

“不說!”

破空之聲,倏告傳來。

宮仇心中大急,再次喝道:“說!”

“神風老人”狂呼道:“宮仇,‘無敵雙劍’之後……”

一聲悽絕人寰的慘號破空而起,“神風老人”胸背洞穿。

宮仇一拔長劍,血泉噴處,“神風老人”仰面栽了下去。林隙中已見幢幢人影。

宮仇別無選擇,一彈身,朝那塊刻着“楚河漢界,擅入者死!”的巨石之後掠去,身形方隱,身後已傳來陣陣驚呼之聲。

宮仇越過“楚河漢界,擅入者死”的界牌,深入十丈左右,借樹葉隱身,迅快地扯下面具,取出一粒得自“黑心國手”的療傷聖丹,嚼碎了塗在臂創之上,然後穿上“金劍盟”的武土衣,回覆近衛長的面目。

掉頭一看,不由呆了。

只見眼前是望不透的樹海,別說人影,連那塊作爲界牌的巨石,也失去了影蹤,心知已陷入了一座奇陣之中,登時焦灼起來。

想到“擅入者死”四個字,不自禁地感到一陣寒慄。

這是什麼人劃的禁區?

從“楚河漢界”四字推論,當然這神秘而恐怖的禁區,決非“金劍盟”所屬!

他現在想回頭也辦不到了,因爲已落入一座不知名的陣勢之中。

他象盲蠅般的亂飛亂闖,但轉來轉去,依然是在樹海之中,一無所見,他茫然失措了……

他對奇門陣法,一竅不通,弄得他半籌莫展。

想起那石碣上“楚河漢界,擅入者死”八個字,更加惶急不已。

驀地

身後傳來一個蒼勁震耳的聲音道:“娃兒,過來!”

宮仇大吃一驚,回過身去,卻不見人影,駭然道:“閣下是誰,何不現身?”

那聲音又道:“娃兒,過來!”

宮仇這才發現近身已丈之處,一株枝幹盤虯的巨樹,靠樹根處,一個黑黝黝的洞口,那聲音是發自樹穴之內,暗忖:難道對方就是這禁區的主人?但聽聲音對方卻不像是窮兇極惡之輩……

那人似已不耐,大聲道:“小子,你聽見老夫的話沒有?”

宮仇向前挪了數步,忐忑地道:“閣下是此間主人?”

“沒有這麼多廢話,請進洞來!”

宮仇冷冷地道:“閣下是什麼意思?”

“你不想死就趕快進來!”

宮仇不由心中一動,不期然地走近樹穴,那穴口高僅三尺,裡面黑黝黝的,如果不低頭,根本就看不清裡面的情況,暗忖,如果自己冒失地朝穴內一攢,豈不成了對方的掌中物,一時之間,他委決不下……

那聲音語帶嘲弄道:“小子,你很怕死,是不是?可是你既已陷入陣中,想活也活不了!”

宮仇傲性突發,把心一橫,矮身低頭,攢了進去,直起身來一看,呆了。

穴中寬廣在丈五左右,正面盤膝坐着一個鬚髮如銀,盤虯糾結的怪老人,身穿一件千補百綻的袍子,袖子上東一塊,西一片,五顏六色的大補釘,奇怪的是那些補釘都是上好的雜色綢緞,看起來生像戲臺上扮戲的老位子,身側,靠着一根晶瑩泛光的綠竹杖,地上,一個硃紅大葫蘆,滾倒在一邊。

樹穴幽暗,怪老人的目光,似兩顆寒星,直盯在宮仇面上。

宮仇內力深厚,目光還可清楚地分辨眼前一切,脫口道:“前輩如何稱呼?”

“穴中人!”

“穴中人?”

“不錯!”

話聲中,身形端坐不動,揚掌劈空擊向了宮仇。

宮仇心頭一震,舉掌迎擊。

“砰!”

宮仇身形踉蹌退了一步。

“穴中人”第二掌又告拍出。

宮仇登時怒火衝胸,雙掌挾以十成功勁,猛然劈了過去。

又是一聲“砰!”然巨震,宮仇被奇猛的勁道,震得倒貼向樹壁,“穴中人”身形也幌了兩幌。

宮仇怒發如狂,不待對方出手,疾進數步,一招“五丁開山”,單身擊去……

“住手!”

喝聲中,宮仇只感手臂一震,勁道全失,手腕竟被對方牢牢扣住,他連對方如何出手都不曾看清,登時寒氣直冒。

“穴中人”一鬆手,道:“坐下!”

宮仇可無法惴測對方的心意,聞言不期然地坐了下來。

“娃兒,你是‘金劍盟’什麼職份?”

“近衛長!”

“唔,身份不低,你何故闖來送死?”

“送死,只怕未必!”

“哈哈哈哈,小子,口氣不小,你破壞約定,必有圖謀……”

“約定,什麼約定?”

“楚河漢界,互不相犯!”

“晚輩追敵誤入,談不上圖謀兩字!”

“事不關己,老夫不過隨便問問!”

宮仇不由一怔神,迷惆地道:“前輩這話是什麼意思?”

“事不關已,如此而已!”

“前輩不是此間主人?”

“犯人!”

“犯人?”

“不錯,被囚禁的人!”

“你……”

“娃兒,你的功力與身手不相稱!”

“爲什麼?”

“你內元充沛,已到了驚人地步,但出手平平,似乎無法發而爲用,如果老夫猜測不錯,你定修習過先天神罡一類的夫功?”

宮仇不禁“怦!”然心驚,難道自己修習的上半部“一元寶-”,就是屬於先天神罡一類的功力,但對方如何看得出來呢?當然,他不能抖出這一段不爲人知的秘密,對方的身份意圖,他一無所知,當下反向道:“前輩此言必有所本?”

“當然!”

“請問?”

“小子,你先說有沒有?”

“有!”

“什麼功力?”

“這……恕無法奉告!”

“好,說不說也是一樣,你知道這是什麼陣勢?”

“不知道!”

“九宮迷神陣!”

“晚輩對此道一竅不通。”

“嗯,別說你,老夫也是一知半解,天下能通曉此陣的,也沒有幾人,這‘九宮迷神陣’,是根據伏羲六十四卦方位所排,加以變格,任你功力通天,一旦進入陣中,至多一刻,勢非心喪神迷不可,除非練有‘先天神罡’一類功力的人,方能保住心神不失,但要出陣,仍難比登天,老夫見你神志清明,是以有此推斷!”

“哦!”

“小子,你既別無所圖,何以甘冒生命之險?”

“追敵!”

“鬼話!”

“前輩……”

“小子,在你之前,根本沒有人入陣!”

宮仇心中當然明白,他是在殺了“神風老人”與兩弟子之後,眼看援兵已至,惟恐身份敗露,影響索仇大計,才冒險闖了入來。

當下放意“呃”了一聲道:“晚輩疑敵人穿林而過,是以追了進來!”

“你不見那界牌?”

“見到了,身不由己!”

“哈哈哈哈,好個身不由己,現在是命不由己了!”

宮仇下意識地心頭一寒,道:“此間主人是誰?”

“你沒有聽說?”

“晚輩並非盟中正式弟子!”

“你是近衛長?”

“客卿之位!”

“穴中人”凝神注目了宮仇半晌,道:“小子,以你這等資質,死在這裡未免太不值了,這樣吧,老夫救你……”

話至中途,突然頓住,急聲道:“快來藏在老夫身後!”

宮仇愕然道:“爲什麼?”

“快,否則老夫聽任你去死!”

宮仇滿頭霧水地站起身來,轉到“穴中人”身後,朝下一蹲身,穴外已傳來一個陰陽怪氣的女子聲音道:“老東西,上好汾酒外加燒雞一隻!”

“穴中人”冷冰冰地道:“放下,與我滾!”

那女子的聲音道:“老要飯的,時限還有七天,七天一到,你可以放心的滾了!”

“穴中人”身形微顫抖,口裡重重地哼了一聲。

宮仇偷偷眼向外一張,樹穴口放着一盤雞,一罈酒,卻不見人影,想來那女子已離去了,心中可就困惑到了極點,“穴中人”說他是被囚禁陣中,以他方纔和自己對掌的情形而論,功力怕不已到了駭人地步,那囚他的人是誰?何以對他如此禮遇,既有酒,又有雞。七日時限,又是什麼意思?……

心念之中,“穴中人”已站起身來,取進雞酒,拍開泥封,就口一陣咕嚕牛飲,然後抹抹嘴脣嘀咕道:“酒是不錯,道地汾酒,這隻老狐狸不愧心生九勞,使老夫扳不下這面孔!”

說着,把剩下的酒,倒入硃紅葫蘆之中,揚手把空壇扔出穴外,座回原地,撕下一隻雞腿,遞與宮仇道:“娃兒,你也吃一點!”

半日折騰,宮仇肚中也着實餓了,接過來便吃。

“穴中人”吃相驚人,沒片刻,連雞骨頭都不剩下半根,再灌了三口酒,才道:“娃兒,你叫什麼名字?”

“宮仇,宮殿之宮,仇恨之仇!”

“你想脫困吧?”

“這……當然!”

“老夫可以指示你出陣之法,不過……”

宮仇精神一振,道:“不過怎麼樣?”

“你替老夫辦件事!”

“什麼事?”

“送封信給一個人!”

“這容易,送給誰?”

“無雙仙子鍾筱紅!”

“無雙仙子鍾筱紅?”

“不錯,你娃兒認識吧?”

宮仇腦中立即浮現出與馮真到星子巖“生死莊”、黑心國手”處騙取“闢毒丹”歸途中所遇的那個瘋婆子的影像,脫口道:“有一面之識!”

“那好!”

“可是……”

“怎麼樣?”

“她心神失常,可能不容易找到!”

“穴中人”一瞪眼,道:“什麼,她瘋了?”

“是的,逢人便問‘他在哪裡’?還曾把晚輩誤爲她要找的人而糾纏……”

“穴中人”激動無已地道:“她瘋了?她……娃兒,你說的是真話!”

“晚輩沒有說謊的必要!”

“你遇到她是什麼時候?”

“兩年前?”

“穴中人”猛地以掌拍地,道:“如果她有三長兩短,老夫誓必毀了這狐窩不可。”

宮仇心念疾轉,莫非這“穴中人”就是“無雙仙子鍾筱紅”要找的人不成?這倒是件耐人尋味的事。

“穴中人”撕下一片裡衣,從穴內灰燼中找出一段木炭,匆匆寫畢,後面畫了一個葫蘆,然後打成一個小結,正色道:“宮仇,你能爲老夫送達這封信?”

“是的!”

“話先說明,如果你不願意或有其他困難,儘可說出來,老夫不勉強你,如果你口是心非,誤了大事,老夫可不與你甘休?”

“前輩未免太低估晚輩的人格了!”

“但願如此,記住,這封信非常重要,分秒必爭,你以最快的速度,送到曲州城火神廟,放在供桌之上,然後以枯枝在旁邊擺個十字,就成了!”

宮仇感然道:“這樣就可以送到‘無雙仙子鍾筱紅’手中?”

“不錯!”

“晚輩盡力而爲!”

“不能超過三天!”

“晚輩答應!”

“好,宮仇,老夫記下這一筆人情!”

“前輩言重了。”

“現在老夫告訴你出陣之法……”

“老前輩既知曉出陣之法,何以還枯守在這樹穴之中?”

“老夫不能!”

“爲什麼?”

“第一,老夫並未練有守護心神的功力,第二,爲了一個諾言……”

“諾言?”

“嗯,老夫爲此已被困陣中十年之久了!”

宮仇心中一震,不知是什麼諾言,使“穴中人”被困十年之久,好奇地道:“什麼樣的諾言?”

“穴中人”搖了搖頭道:“你沒有知道的必要!”

說完,就地上劃了一些橫直的線條,口講指劃,指出一條通達“金劍盟”的生路,宮仇聰明絕頂,兩遍之後,已瞭然於胸。

“記住了?”

“記住了!”

“那你走吧!”

“晚輩還有句話請教!”

“說說着?”

“此間主人是誰?”

“這……老夫不便告訴你,你出陣之後,可以向你盟主打聽。”

宮仇憋不住好奇心,旁敲側擊地道:“此間主人必非常人?”

“當然,否則老夫怎會被困十年!”

“功力超凡?”

“未見得,與老夫在伯仲之間!”

“較之‘醜劍客’如何?”

“高出太多!”

宮仇劍眉一豎,道:“醜劍客是當今第一劍手……”

“娃兒,這話未始不對,但天下武術浩渺博大,第一劍手並非第一高手!”

“那就是說‘醜劍客’可列第一劍手,而不能算是第一高手?”

“世事滄桑,三十年前可以如此說、現在恐怕第一劍手四個字已輪不到他了!”

“爲什麼?”

“單隻‘金劍盟’中,就有不少劍術高深之輩……”

宮仇心中大是不服,他在埋葬了“醜劍客”之後,就曾期許“醜劍客”爲無敵劍手,也是第一高手,照這樣一說,豈非變成了僅挾一技之長的人而已,脫口道:“前輩又安知‘醜劍客’在這三十多年的歲月中,沒有其他成就?”

“什麼,‘醜劍客’仍在世間?”

“是的,晚輩追敵,就是追他!”

“他到了‘金劍盟’?”

“劍劈首二兩席長老,如神龍見首不見尾,不知其所來,不知其所去!”

“有這樣的事?”

“晚輩親目所見。”

“穴中人”陡地站起身來,激動地道:“如果你能找到‘醜劍客’,這封信就可以不送……”

說到這裡,突然頓口不言。

宮仇自己就是“醜劍客”的化身,一聽話中有話,當然不願放過,立即道:“找到了‘醜劍客’怎麼樣?”

“穴中人”一擺頭道:“算了,不說也罷!”

“爲什麼?”

“多此一舉!”

“如果晚輩真能找到‘醜劍客’呢?”

“娃兒,你言不由衷!”

“何以見得?”

“照你所說,‘醜劍客’已成‘金劍盟’生死之敵,行動神山鬼沒,而且,你身爲近衛長……”

“晚輩也說過並未入盟管職,僅是客卿的地位!”

“不管怎樣,你不會因老夫一個陌生者而背叛‘金劍盟’吧?”

這話問得宮仇一怔,在情理上,他當然不能承認可以背叛“金劍盟”,雖然,他之寄身“金劍盟”,是爲了探索仇蹤,可是,這隱密豈能揭穿,頓時啞口無言。

“穴中人”話鋒一頓,接着又道:“言止於此,你可以走了!”

宮仇本待繼續追向下去,又覺不要,遲疑了片刻之後,毅然道:“前輩援手之德,晚輩永銘肺腑,就此別過!”

“老夫全心信託你了?”

“前輩不會失望的!”

說完,恭施一禮,矮身鑽出穴外。”

“娃兒且慢!”

“前輩還有話說?”

“以最快的速度離開!”

“晚輩理會得!”

一彈身,按着“穴中人”的指示,左旋右折,向陣外疾奔。

這離奇的遭遇,的確出乎他意料之外,他知道“穴中人”這名號是對方信口胡謅的,但,能安然脫出死域,已屬意外的意外,根本無暇去追究對方來路。

如果不逢上“穴中怪人”,後果還真不能逆料。

此刻,他才感到歸心似劍。

他不知道在殺死“神風老人”之後,行蹤是否敗露?

自己離開這一段時間,將何以自圓其說?

盟主諸葛瑛的蓋代丰姿,倏呈腦海,那姿容,的確令人意亂神迷,何以她會對自己如此青睞有加?莫非……這不可能,而且可笑,對方是仇人之女,有一天,終必兵刃相見……

一陣奔馳,那作爲界牌的巨石在望。

宮仇鬆了一口大氣,像一場夢似的,終於意外地脫了險。

心念之中,只聽一聲冰寒激骨的斷喝道:“站住!”

宮仇陡吃一驚,不期然地止住身形。

一陣香風過處,眼前出現了一個風韻感人的中年女子,粉腮籠罩一層恐怖殺機,眸光似劍,緊緊地迫視着宮仇,略不稍瞬。

宮仇定了定神,道:“尊駕何方高人?”

那中年女子發出一陣令人毛骨驚然的陰笑,道:“小子,你膽子不小,公然敢越界破約,留下命來再走!”

宮仇一怔,暗忖,看來對方必是這神秘禁區的主人無疑了,當即冷冷地道:“留命未必!”

中年女子厲聲道:“小子,你死定了!”

幾掌揚處,一道奇強無比的勁風,朝宮仇疾撞而至。

“砰!”然一聲巨震,沙石枯枝激射暴揚,雙方各退了一個大步。

中年女子面露驚容,似乎宮仇內力之深厚,大出她意料之外。

宮仇心中也自駭然,心想,還是早走爲妙,一彈身,便朝……

“與我留下!”

喝話聲中,那女子身形似魅,一幌截在宮仇頭裡,左掌一揮,右手曲指如鉤,閃電般抓向宮仇當胸,掌指齊發,狠辣得令人咋舌。

宮仇剛一彈起的身形,猛一扭曲,後退八尺之外。

中年女子如影附形而進,連演三招,迫得宮仇毫無還手之力……

宮仇自知在掌招方面,根本無法與對方交手,退步之間,飛快的掣出長劍,幻起千朵劍花,朝對方罩身灑落。

中年女子冷哼一聲,嬌軀連幌,口中道:“小子,你差得太遠了!”

素手一探,一下鉗住宮仇的劍尖。

這種身手,的確是駭人聽聞。

宮仇不由驚魂出竅,驀集全身功力,暴喝一聲:“撒手!”

手中劍猛然一送一抽,他得了“白屍”輸以殘存真元,又習練“一元寶-”增元練氣之法,雖說招式不行,但內力之強,已難找敵手,這全力一送一抽,力道何止千鈞。

驀“噫!”聲中,中年女子一鬆手,連退三步。

時機稍縱即逝。

宮仇彈身疾射。

中年女子身手高得驚人,跟着彈起嬌軀,一式“飛鷹搏鳶”,抓向宮仇後心。

慄米之差,沒有抓中,雙方勢盡落地。

距那界牌,已不到兩丈。

宮仇腳一沾地,彈身再起……

中年女子厲笑一聲,雙掌挾以十二成真力,猛然劈出,這一擊之勢,不但快逾電光石火,而且有如萬鈞雷霆。

宮仇身在半空,只有硬挨的份兒。

慘哼聲中,宮仇口血飛迸,身形卻加速地朝前飛瀉,“砰!”的一聲,栽落五丈之外,撲地不起。

中年女子恨根地一咬牙,瞟了一眼界牌,轉身隱去。

宮仇神智末昏,唯恐對方再下殺手,拚着一口氣,倔強地站起身來,踉蹌前奔,奔出不到十來步,“哇!”的又是一口鮮血奪口而出,眼一黑,栽了下去,人也跟着失去了知覺。

不知過了多少時候,只聽一個嬌嫩的聲音道:“快稟盟主,醒過來了!”

宮仇只覺劇痛入骨,一個身軀似已不屬於自己,費力的睜開眼來,發現自己置身一個佈置堂皇的寢室中,牀前一雙水汪汪的眸子,正對着自己。

她,赫然是“黑心國手”的女兒黃淑惠。

不由駭然脫口道:“這是什麼地方?”

黃淑惠柔聲道:“榮養殿!”

他知道自己已被救回到了總盟之內,略一轉側,忍不住哼出了聲。

黃淑惠粉面之上,全是關注之色,接着又道:“侍衛長,你傷勢不輕,請靜臥其動!”

宮仇的目光,不期然地落到對方臉上,四目交投,不由心裡一陣怦然,迅快地閉上了眼,他接觸到的,是一種令人沉醉的眸光,含蘊着一種即使不宣之於口,也令人領會的神色,他記起和馮真計闖“生死莊”,對方就曾以這種目光看自己,同時還情深款款地說:

“但願再見!”

他下意識地再度睜眼,那誘人的眸光,竟不曾移開,又使他面上一熱。

“近衛長,你身上還帶有家艾以前煉製的‘歸元丹’嗎?”

這話使宮仇心頭一震,夾脖子通紅起來,吶吶不知所語。

黃淑惠似已看透他的心意,盈盈一笑道:“宮少俠,這是句私活,上次你那朋友以假‘金劍令’騙取家父一生心血所聚的兩種靈丹,你那朋友已經一口應承全是他一人所爲,與你無關,不過……”

宮仇一顆心幾乎跳出口來,現在他才知道“金劍盟”對這件往事絕口不提,原來馮真已完全攪在身上,聽話因,莫非馮真已被對方……

心念之中,惶然造:“我那朋友呢?”

“曾一度被擒,後來被他走脫了!”

“哦!”

“宮少俠,我知道‘歸無丹’在你身上?”

宮仇面色大變,道:“你搜過我的身?”

黃淑惠臉一紅,遣:“沒有,替你診察傷勢時,無意中觸及那小瓶!”

“姑娘可以稟告盟主……”

“你以爲我會這樣做嗎?”

“你……爲什麼?”

“宮少俠,從第一次見面,我就……我就……”

說着,不勝嬌羞地垂下了粉額,腮邊升起了兩片紅霞。

宮仇哪有不明白的道理,但想到一個“仇”字,旖念全消,冷冷地道:“黃姑娘,在下十分感激!”

黃淑惠“嗯”了一聲,擡起螓首,深情脈脈地看了宮仇一眼,道:“宮少俠,你現在就取服三粒‘歸元丹’,不出三個時辰,必有奇效!”

宮仇陡地想起“穴中人”所託的事來,君子一言九鼎,何況對方對自己有接手之恩,若不立即治癒傷勢,行將耽誤了諾言,但丹是騙來的,贓物對原主,取出來確實不是味道,躊躇再已,只好厚着臉皮取出三粒,放入口中。

黃淑惠立即端過一杯開水,親自喂宮仇服下。

最難消受美人恩,宮仇內心的確不願接受對方的關注。但又無法峻拒。

黃淑惠粉面生春,輕咬香脣,道:“宮少俠,讓我助你一臂之力……”

宮仇急道:“姑娘不可!”

“什麼,少俠嫌棄我……”

“在下生平不喜受人恩惠,請姑娘原諒!”

“我是否可以例外呢?”

“這……這……”

“宮少俠,這不是恩惠,家父不在,我代管‘榮養殿’治療事宜,職責所在,少俠不願意也得願意!’

“在下力能自療!”

黃淑惠像是受了委曲般幽然道:“宮少俠,蒲柳之姿,不足以當青睞,可是……”

就在此刻

門外傳來一個聲音道:“盟主駕到!”

黃淑惠粉腮一變,站起身來,幽怨地瞥了宮仇一眼,疾趨門邊,俯首躬身,道:“恭迎盟主大駕!”

“免!”

話聲中,一個美絕塵寰的黑衣女子,已珊珊入室。

她,正是“金劍盟”盟主諸葛瑛。

近衛六鳳之中的四鳳,跟隨入室,左右各二,分兩對站在門邊。

宮仇從枕上擡起頭來……

諸葛瑛素手一揮,道:“傷重不必多禮,躺着吧!”

宮仇並非誠心有禮,只是表面上做作而已,聞言又靠了回去。

諸葛瑛秀眉微鎖,深深地注視了宮仇一眼,轉向黃淑惠道:“他的傷勢如何?”

黃淑惠躬身稟道:“極重,但已無礙!”

“服藥沒有?”

“有!”

“什麼藥?”

“九品療傷丸!”

顯然,黃淑惠在虛言掩飾,不敢說出宮仇身邊的“歸元丹”,宮仇心中一動。

“如果有‘歸元丹’該多好?”

“是的,可惜已被那叫馮真的混小子糟踏了!”

“九品療傷丸藥力不足……”

“屬下擬以本身真元,助藥力推行?”

諸葛瑛秀眸一亮,略事沉思,道:“你暫且出去,本座爲他療傷!”

“遵令!”

黃淑惠再次把目光投向宮仇一瞥,退出門外。

以盟主之尊,親手爲屬下療傷,而且男女有別,這可是“金劍盟”中的創舉,近衛四鳳,似乎也大感意外,互相望了一眼。

諸葛瑛目法四風道:“你們守住室門,不許任何人侵擾,出去,把門關上!”

四鳳恭應一聲,合門而出,室中只剩下了諸葛瑛和宮仇兩人。

諸葛瑛走近牀前,似憐似責的望了宮仇一眼,就牀沿坐了下來,道:“一切待療傷之後再說!現在側過身去!”

吐氣如蘭,幽香以麝,加上那一份微妙的關切,宮仇不由心蕩神馳,欲拒無從。

一隻柔荑,貼上了“命門大穴”,接着,一股暖流,透穴而入……

宮仇內元本極深厚,又服下了療傷聖品“歸元丹”,再加上諸葛瑛內元相助,自然是見效神速。

前後兩個時辰,便已功圓果滿。

宮仇睜眼起坐,首先映入眼簾的,是諸葛瑛那一副香汗穩隱,略見蒼白的容顏,對方是仇人之女,偏又如此用情,一時之間,令他感慨叢生。

諸葛瑛一把握住宮仇的手,目射奇光,顫聲道:“你完全好了?”

一股異樣的感覺,似電流般的從那柔若無骨的玉指尖端,流向全身,宮仇陡地一震,俊面緋紅,囁嚅地道:“盟主……,在下不敢當……”

諸葛瑛也自粉面飛霞,鬆開了手,盈盈起立,坐到牀前的椅上。

宮仇翻身下牀,恭施一禮,若有深意地道:“在下會記住今日盟主的這一番德意!”

諸葛瑛露齒一笑道:“你先坐下,我們談談!”

“告坐!”

“到底怎麼回事?”

“在下參加搜尋‘醜劍客’,路過絕澗,誤入那樹林,被困甚久……”

“奇怪她能放你不死?”

“在下是死中得活了!”

“本盟二席長老之死,你有所見否?”

“在下是聞聲而去的,到時長老與兩名雙劍弟子,業已陳屍林中!”

“別無所見?”

“沒有!”

“目前已查明“醜劍客’的確仍在世間,奇怪的是他何以要向本盟尋仇,而且功力超出預料之外,尤其,刺殺首座長老的那一柄‘金劍副令’……”

宮仇心內“咚!”的一跳,淡淡地道:“也許本盟與他結了什麼仇怨,也許他是代人索仇……”

諸葛瑛螓首連點,道:“你說的第二點極有可能!”

“在下有件事不明!”

“什麼事?”

“本盟何以能容忍那林中的女人寄身在側?”

“彼此河井不相犯!”

“可是在下已險些喪命!”

“那是你先犯人,而非人犯你!”

“她是誰?”

“你聽說過一老二仙三狐這幾個不世人物的名號否?”

宮仇全身猛地一額,不自禁的咬了咬牙,這一老二仙三狐,正是他母親遺書中,所指出的仇人。

諸葛瑛目光犀利,已覺出宮仇神態有異,訝然道:“你怎麼了?”

宮仇倏地警覺自己失態,如果因此而暴露自己的身份,後果簡直不堪設想,當下以真作假的隨機道:“我誓要報今日之仇!”

“向誰報仇?”

“盟主不是說一老二仙三狐嗎?”

諸葛瑛噗哧一笑道:“傻子,憑你也敢奢言向一老二仙三狐尋仇,我說的是……”

“誰?”

“與本盟比鄰而居的是三狐之一‘九心狐閻芸香’!”

“她就是那怪陣的主人?”

“不錯!”

宮仇暗自點頭,想不到誤打誤撞的探出了仇家之一“九心孤閻芸香”,怪不得“穴中人”稱那叫狐窩,又說什麼心生九竅,原來是這麼回事。

諸葛瑛突然粉面一肅,沉聲道:“宮仇,你的傷勢完全復原了?”

“是的!”

“你將奉派外出辦一件事!”

宮仇正愁沒有藉口離開總盟爲“穴中人”辦事,這一來正中下懷,心中喜之不勝,但表面上仍然裝做若無其事地道:“不知盟主有何差遣?”

“宮仇,這也算是一個考驗,辦得好,可能獲太上恩准正式入盟授職!”

宮仇心中暗忖,誰希罕什麼入盟授職,一旦查明昔年慘案真相,就是你等以血償債之時,當下冷冷地道:“不知是什麼任務?”

“殺人!”

宮他一愕道:“殺人?”

“不惜,‘懷玉山莊”主人賈亮父子!”

“爲什麼?

“替本盟八個弟子報仇!”

“懷玉山莊座落何處?”

“武昌城南十里!”

“在下一人?”

“近衛六龍隨往!”

宮仇不由一窒,如果讓近衛六龍隨在自己身邊,辦事多有不便,而且“懷玉山莊”主人,不知素行如何,如是惡人,殺之無礙,如果是俠義之輩,自己豈不成了爲虎作倀,心念轉處,蹙眉道:“懷玉山莊主人賈亮父子功力如何?”

“可列一流!”

“需要這多人力?”

“莊中不乏好手,恐你孤掌難鳴!”

“盟主可否允許我單身一試?”

諸葛瑛面有難色道:“此行只許成功不許失敗,這關係本盟的威信?”

“在下當盡力而爲!”

“這樣好了,近衛六龍暗中跟隨,必要時可以應授!”

宮仇無法拒絕,只好道:“此行可有期限?”

“十天之內回令!”

“這……”

“怎麼樣?”

“在下想順便辦點私事!”

“什麼私事?”

“歸裡拜墓!”

“嗯……寬限十五天,如何?”

諸葛瑛身爲盟主,令出如山,而今竟對宮仇如此遷就,的確是不可思議的事,宮仇何嘗不明白對方心意,只是一個“仇”字,使他不願去多想,一點頭道:“謝盟主!”

諸葛瑛眸光似水,一笑嫣然道:“但願有一天,你不再稱呼我盟主!”

宮仇心中一蕩,故作不解道:“爲什麼?”

“你不懂?”

“在下不明白!”

“將來你會明白的!”

“令諭何時生效?”

“現在!”

“如此在下立即登程!”

諸葛瑛站起身來道:“你收拾一下行裝,爲避人耳目,可以不必穿着本盟武士服,半個時辰之後起程,我要人替你準備坐騎!”

蓮步姍姍,走到門邊,又回眸一笑,道:“一切小心!”

官他應了一聲:“是!”心裡不知是一種什麼感覺,這不像是發令,而像是愛侶的叮嚀,可惜,雙方是生死之敵。

室門呀然開啓,諸葛瑛在四鳳擁簇下離開“榮養殿”。

黃淑惠疾趨入室,嬌媚地道:“宮近衛任,你復原了?”

宮仇淡淡地道:“謝謝姑娘關心!”

“大傷初愈,最好再將息一兩天?”

“在下有任命在身,必須立刻上道!”

黃淑惠似乎十分失望地道:“真的?”

“是這樣!”

“近衛長,我……”

“怎麼樣?”

“我……我想與你同路!”

“同路?”

“是的,我要返‘生死莊’接換家父!”

說着,一副期待的神色。

落花雖有意“流水總無情”宮仇歉然一笑道:“黃姑娘,對不起,在下是執行盟主命令,恕無法應命!”

黃淑惠芳容一黯,道:“宮少俠,希望你能到敞莊略事盤桓?”

宮仇隨口道:“如果時間許可的話,在下不讓姑娘失望!”

黃淑惠羞答答他一笑道:“我會盼望你光臨!”

“再會!”

宮仇頷了頷首,舉步出室,離開“榮養殿”,回到自己寢室,褪去繡有交叉四劍的武士衣,露出原來的青衫,檢點了一番懷中之物,佩好長劍,緩步而出。

廣場上,近衛六龍,各牽着一匹毛片相同的黑色棗騮馬,整裝而待。

近衛六鳳之首陳素珍,牽了一匹毛光水滑的赤紅駿馬,趨近前來,笑嘻嘻地道:“近衛長,這是你的坐騎!”

宮仇接過疆繩,不由脫口讚了一聲:“好馬!”

首鳳陳素珍神秘地一笑道:“近衛長,這是盟主的坐騎追風赤兔,日行千里!”

宮仇“哦!”了一聲,內心又是一陣跳蕩。

首鳳陳素珍遞上一個小包道:“盟主特贈盤纏!”

宮仇看也不着地接過塞入懷中,一躍上馬,道:“出發!”

七匹坐騎,唏聿聿一陣嘶鳴,揚蹄上道。

追風赤兔果然不同凡響,眨眼之間,把六騎撇開老遠。

宮仇盤算着如何支開六龍,自己好去辦事……

出了山口,官道在望,宮仇一勒坐騎,俟六龍奔近前來,沉聲道:“本人另外有事辦理,你等可先行奔赴‘武昌城’相候,順便先探聽一下‘懷玉山莊’的情況,我在五日之內必到!”

六龍恭應一聲,策馬離去。

宮仇眉目之間,又呈現那本來的仇恨怨毒之色,他歸裡拜墓是假話,主要的目的,除了送達“穴中人”致“無雙仙子”的那一封信外,便是要奔赴“青衣幫”秘密分舵,他決心不放過人面獸心的拜兄“辣手書生徐陵”。

“辣手書生徐陵”自身不計劃面之辱,滅幫之仇,竟然投靠了“金劍盟”,出賣了他,若非盟主諸葛瑛別具用心,此刻他焉有命在。

心念之中,縱馬疾馳。

諸葛瑛美擬天仙的芳姿,又不期然的浮上腦海。

她的舉措,使他迷憫,不安,惶惑……

他想,如果她不是煊赫武林的“金劍盟主”,如果她不是仇人之女,他會接受她的愛,得妻如此,夫復何憾,可惜,造物主偏生作了這樣的安排。

他也聯想到“黑心國手”的女兒黃淑惠,款款深情,悱悱心意……

母親遺書中,幾句叮囑,似乎響在耳邊:

“……與你同樣持有玉鎖的人,是男的,結爲兄弟,是女的,結爲夫妻……”

是男?

是女?

是生?

是死?

他苦笑了一聲,喃喃自語道:“我必須揭開這個謎,何二叔爲了保全我母子,拋棄了即將臨盆的二嬸,義薄雲天,恩同日月,如果探究不出何二嬸的生死,她所生的是男是女,將何以對二叔在天之靈?”

第二天,辰巳之交,來到一座鎮甸之前。

這鎮甸,他永不能忘懷,在這裡,他與馮真杯酒談心,那刁鑽慧黠的影子,已深植在他的心中,短短的相聚,雙方已產生了一種手足之情,若沒有馮真,他早已喪命“乾坤雙煞”

之手。

於是

他下意識地策騎進鎮。

人似玉,馬如龍,引得行人噴噴讚羨。

顧盼之間,來在上次與馮真聚首的那間酒樓前,單隻那匹馬與那付鑲金嵌銀的鞍轡,就已顯示出他身份的不凡,人方下馬,已有四個店夥搶近前來,齊聲道:“公子爺,請進!”

其中一人,立即接過繮繩。

突地

四個店夥,面色大變,怔怔地注視着宮仇腰間的佩劍,其中一個年長的目光向四外一陣張望,悄聲道:“公子爺,您……您……最好解下佩劍!”

“爲什麼?”

“金劍盟之外無劍士,公子爺看來是讀書人,犯不上……”

“我一向劍不離身?”

那店夥苦笑一聲道:“如此請公子爺另到別家,小店不敢接待!”

宮仇冷冰冰地道:“我就是看上了你這一家,吃定了!”

其餘三個店夥,已悶聲不響地轉回店內。

那答話的店夥也準備回身……

宮仇冷聲道,“慢着!”

“公子爺……”

“帶馬去上料,最好的!”

“公子爺,請你原諒……”

就在此刻

六個黑衣人疾奔而至,當先一人,胸繡兩柄平行金劍,其餘的均屬一劍弟子。

那店夥驚得一哆嗦,向後退了開去。

六人氣勢洶洶的往上一圍,當先那雙劍壯漢,打量了宮仇一眼,冷冷地道:“朋友,解劍!”

宮仇冷冷地註定對方,緊抿着嘴,一言不發。

那壯漢放大了嗓門道:“朋友,你聽見本人的話不?”

宮仇不屑地道:“聽見了!”

許多路人,遠遠地站着看熱鬧,全替這青衫書生捏了一把汗。

那壯漢三角眼一翻,暴喝道:“窮酸,你是活得不耐煩了?”

宮仇冷峻至極地道:“你們是哪一罈屬下?”

那壯漢微微一愕之後,獰聲道:“窮酸,你管不着,解劍!”

“如果不呢?”

“劍毀人亡!”

“你何妨試試看?”

突地

另外五個一劍弟子中的一人,慄聲道:“頭目,看這匹馬!”

那壯漢回顧之下,面色倏變,蹬蹬蹬退了數步,駭然遭:“朋友,你這匹馬……”

宮仇冷冷一哂,道:“追風赤免,總該認識吧!”

六個“金劍盟”弟子,齊齊打了一個冷顫,目露駭凜之色。

爲首的壯漢打了一躬,道:“請示身份?”

宮仇緩緩舉手,在胸前劃了兩個交叉十宇。

這雙十字代表四劍交叉,身份與殿主相等。

六名弟子面色慘變,齊齊俯首躬身,爲首的壯漢顫抖着聲音道:“屬下無知冒犯……”

宮仇冷哼了一聲道:“你們可以離開了!”

六名弟子如獲大赦,施禮疾離。

店夥再度搶出,哈腰作揖,把宮仇迎了進去,馬匹也牽入後房。

宮仇揀了那副與馮真坐過的酒座,要了酒菜,自斟自酌。想到景物依舊,人事已非,馮真不知流落何處,不禁擲杯嘆息。

正自惆悵莫釋之際,只聽店門外傳來一陣喝罵之聲,其中一個似曾相識的聲音道:“兩文錢一個,愛賣就賣,不賣就還你!”

另一個似那店夥的聲音:“臭小子,你把包子捏得稀髒,誰還要買,再不走砸扁你的腦袋!”

宮仇好奇地離座而起,向外一張,只見一個襤樓骯髒的小叫化,被幾個店夥圍住,叫嚷不休,定睛仔細一辨認,不由喜從天降,飛步而出,高叫一聲:“真弟!”

那小叫化般的少年,正是宮仇朝思暮想的馮真,兩年不見,人已長高了許多,但一身打扮,還與以前無異。

“真弟!”

宮仇再叫了一聲。

馮真擡頭一看,雙目睜得滾圓,半晌,才迸出幾個字:“仇哥哥,是……你……”

淚水登時在眼眶內一轉一轉的。

宮仇十分感動,鼻頭也爲之一酸,強顏一笑道:“真弟,進來談!”

那些店夥見宮仇與馮真相識,臉色立見緩和,由於方纔宮仇對六個“金劍盟”屬下弟子表露的那一手,使店家對他十分忌憚。

馮真掃了那些店夥一眼,向宮仇道:“我要吃包子!”

宮仇暗笑他玩性如昔,輕聲道:“要吃也得進去呀!”

馮真一偏頭,道:“不!我要這一籠!

宮仇一看那籠包子,差一點笑出聲來,每一個上面,都現出污黑的爪印,諒來是馮真故意揀選給弄髒的,皺了皺眉,道:“好吧!”

馮真嘻地一笑,露出潔白紅碎的貝齒,道:“錢你付?”

“當然!

馮真一翻眼,向那店夥道:“這種包子只合喂狗!”

說着,拿起包子,一個一個的往街心扔去,引得附近的狗,羣相爭吃,直到一籠扔完,才拉着宮仇的手進去。

宮仇又好氣又好笑,怪他太促狹。

那些店夥,連眼都直了,卻沒有人敢呼半聲。

進入座頭,店夥添上杯筷,宮仇替他斟滿一杯,道:“真弟,幹!”

兩人一照杯,馮真道:“仇哥哥,這是我倆坐過的座頭!”

宮仇莞爾道:“真弟,我故意棟的!”

“你還記得我?”

“無時不忘!”

馮真眼珠一轉,撲簌簌的掉下兩行珠淚。

就在此刻,一個手持看相布招的鷹鼻老者,從兩人座旁走過,突地大吼一聲:“好小子,原來你在這裡!”

話聲中,一掌拍向馮真後心。

出手如電,事起碎然,宮仇阻止無及,馮真卻恍如未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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