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冬的北風淒厲地哀嚎着,鼓動着已經破敗的窗紙,發出嘩嘩的聲響。
冷風順着窗戶上的破洞吹進屋子,讓原本就陰冷的屋子更添了幾分溼寒。
窗下是一張木板牀,牀上蜷縮着的人攥緊了顏色發黑的破被子,勉強被蓋住的龐大身軀瑟瑟發抖,肥胖而醜陋。
躺着的人叫唐卿,大齊驃騎將軍厲飛雲的髮妻,當今內閣首相的嫡女,身份顯赫地位尊崇,曾讓整個帝都的女子都嫉恨不已,不過現在,她快死了。
此刻她並沒有睡着,反而瞪着一雙空洞的眼睛,死死地盯着鎖了八個多月的門,眼神瘋狂而凝沉。
從被誣陷到現在,也不過才八個月而已,然而她卻覺得,彷彿已經過了一輩子那麼久。
莫名其妙地被抓姦在牀,然後被打被囚禁,再眼睜睜地看着弟弟被夫君和妹妹下令打死,她從痛苦嘔血,再到怒而自殘,再到明白自己的一生都是一場騙局,也不過用了區區一個月的時間而已。
後來,她就動也不動地躺在這裡等着,日復一日的盯着那扇門。
她想,好歹攢着些力氣,等那些畜生來殺她滅口的時候,至少也撲上去撕咬下一塊肉來。
閌閬——
一聲響動從門口傳來,寂靜了八個月的門鎖竟然響了!
她的眼珠忽然動了動,盯住了正在被推開的門,舔了舔乾澀起皮的嘴脣。
吱——
門被推開了,一隻秀美的足邁了進來,錦繡的羅裙,尊貴溫暖的狐裘斗篷,然後是溫婉美貌的臉。
唐淺語,大齊第一美人,她的妹妹,即便是此刻笑容中滿是惡毒,也仍舊優雅美麗得讓人心驚。
唐卿一瞬間紅了眼,仿若又看到那一日唐淺語輕描淡寫地一句“打”,然後弟弟唐肅便被活活打成了肉泥。
唐卿幾乎想要立刻衝上去掐斷了她的喉嚨,可是她忍住了,她知道現在還不是時候。
“我要見厲飛雲。”唐卿輕輕地說道,指甲掐進了肉裡,溫熱的血腥味兒讓她覺得自己又多了兩分力氣。
“呵!”唐淺語像是聽到了什麼笑話:“唐卿,都這麼久了,你不會還沒看清事實吧?娘和爹可不會喜歡你這種又醜又蠢的肥豬,厲哥哥更不會喜歡你,要不是爲了你孃家裡的那件東西,誰會對你好啊。哈,你可真蠢!”
唐卿擡起了猩紅的眸子,沙啞淒厲的聲音聽起來如同厲鬼:“我要見厲飛雲!”
唐淺語皺了皺眉,嘲諷地笑了:“想知道一切都是因爲什麼?呵呵,不過是爲了一件沒趣的東西罷了,不如我告訴你另外一件極有趣的事兒吧。你猜,你大婚的那天晚上,厲哥哥在哪兒?”
唐卿猛然擡起了頭,臉色發白。
“厲哥哥他……”唐淺語湊到了她的耳畔,聲音裡帶着暢快和瘋狂:“那天晚上,厲哥哥壓在我身上,可勇猛了呢。”
唐卿渾身顫抖,脣瓣瞬間失去了所有血色。
如果那天晚上厲飛雲不在,那麼與她洞房的,是誰?
“你!你胡說!”她低喘一聲,幾乎不能呼吸。
唐淺語看到了自己想看到的場景,頓時更加暢快:“呵呵,每月挑選的乞丐,可都是身強力壯的,就是爲了讓姐姐滿意呢!”
唐卿腦袋裡嗡嗡作響,唐淺語的聲音都變得混沌而模糊了起來。
她想到那一晚黑得看不到邊際的洞房,想到每一個月讓她害怕顫抖卻又咬牙承受的圓房,只覺得一陣徹骨的恥辱和噁心涌上了心頭。
原來這纔是所謂通姦的真相,原來,那個人,從始至終都不是厲飛雲!
“嘔!嘔——”
她從牀上滾落下來,趴在地上狂嘔,恨不得將所有的恥辱和骯髒都吐出去,又恨不得生生扒下自己的皮,然而她痛得一臉淚水和絕望,卻除了不斷嘔出的血,什麼髒東西她都趕不走。
她被弄髒了,髒得讓她連活下去的勇氣都沒有了!
唐淺語快意地看着她狼狽的樣子,張狂而尖銳的笑聲充滿了得意,說出來的每一句話,都讓她更加生不如死。
“哈哈哈,虧你還總是一臉的嬌羞呢,你知道我看到你脖子上都是掐痕,還羞怯地看着厲哥哥的時候,都快笑死了嗎?”
“也不照照鏡子看看你難看的樣子,豬都比你長得好看,就算是乞丐,恐怕也只有黑燈瞎火的人家才下得去嘴啊!還是厲哥哥聰明,想出來這麼好的法子!”
她扯着她的頭髮將她半個身子都拎了起來,然後用手狠狠地拍她的臉。
“這樣比豬還難看的你,也敢肖想我的東西?呵,不怕告訴你,我根本就不喜歡厲飛雲,但是誰叫你想要呢,你想要的,我都要搶過來!”
“哦,對了,還有你弟弟唐肅,那更是個蠢貨,明明你們倆從小被我們挑撥的矛盾不斷,我故意讓他聽到了我和厲哥哥的話之後,他還真的拼死來告訴你真相了,真是蠢透了,活該被打死啊!”
原來竟是這樣,原來一切都是她的錯,是她連累了弟弟!
他們騙了她,他們根本不愛她,卻讓她爲了這份欺騙嘔心瀝血整整二十多年!當她爲了愛把自己低到了塵埃裡的時候,他們卻只冷眼看着她,嘲諷地譏笑她的愚蠢!
她想到唐肅那帶着血的微笑,再也忍不住哭出了聲來。
“唐淺語,你們都不得好死!你把小肅還給我!還給我啊!”
她痛苦得想要衝過去與唐淺語拼了,然而按着她的婆子卻冷笑着扭折了她的手臂,然後像是丟抹布一樣把她扔在了地上。
她蠕動着想要爬起來,卻在下一刻像是被定住了似的盯向了門口,仿若化成了石頭。
門口站着的人仍舊跟是那樣的神采飛揚,丰神俊朗,可是卸去了溫柔的僞裝之後,他看她的眼底只有噁心和殺意。
唐卿的腦袋嗡嗡直響,眼前一陣陣的發黑,她強迫自己盯着他,看着這對狗男女走到一起親親我我。
“語兒,小心她發瘋傷了你。”厲飛雲溫聲說道,那一個“她”字說得極輕極快,仿若多費半分力氣都讓他覺得不適和反胃。
唐卿死死地仰着頭,只覺得渾身冰冷,唯有一雙眼睛灼熱得難受。
她嫁給他整整十年,她爲了他能夠忍受所有人的嘲諷和算計,而他,從始至終都在騙她!
“厲!飛!雲!”唐卿用盡了力氣叫出了這個她鍾愛了十幾年的名字,緩緩地站了起來,一步一步地朝着他和唐淺語走了過去。
她第一次這樣挺起了胸膛看着他,而不是卑微得仿若一隻臭蟲:“厲飛雲!你,你們!唐淺語,唐天德,鳳秋,你們都是畜生!豬狗不如的畜生!”
她放聲嘶吼,血淚橫流地撲了上去,恨不得撕碎了眼前這個虛僞的男人。
厲飛雲因爲她的靠近而猛然皺眉,然後毫不留情地擡腿,砰地一腳踹在了她的小腹上。
看着摔成了一團的唐卿,唐淺語撲哧一聲笑了出來,抱着厲飛雲的胳膊咯咯嬌笑:“厲哥哥好厲害哦!”
厲飛雲伸手摸了摸唐淺語的頭,低聲道:“你該小心些,如今你的肚子可比什麼都重要。”
唐淺語笑了笑:“好,不過,我要看厲哥哥親手解決她。”
厲飛雲寵溺地笑了笑:“都聽你的。”
唐卿渾身抽搐擡不起頭,只能死死地翻着眼睛瞪着他們。
唐淺語衝着她笑,然後媚眼含波地將手伸進了厲飛雲的衣襟裡!
唐卿卻早就不在乎了,她只死咬着牙,忍着痛蓄積着力量,厲飛雲走過來的那一瞬間,她嚎叫一聲衝了上去,一口咬住厲飛雲的小腿,生生撕下了一大塊血肉來!
“哈哈!厲飛雲!唐淺語!我唐卿今日在此發下血誓,死後定將化身厲鬼!把你們一口口生吞活剝!日日夜夜,永無盡頭!”
她張開滿是鮮血的嘴,笑得像是一個瘋子。
厲飛雲和唐淺語都被她猙獰的模樣看得渾身一寒,脊背發涼。
片刻的死寂之後,厲飛雲臉上露出一抹怒色,猛然擡起了腳,砰的一聲踹向了唐卿的小腹,顯然已經不想再等下去,而是準備現在就殺了她了事!
“哈哈!厲飛雲!你怕了嗎?你竟然也會怕嗎?”唐卿狠狠地摔到了牆角,卻彷彿感覺不到疼一樣,只流着血淚哈哈大笑。
唐淺語豎眉怒道:“賤人!憑你還想做鬼?我已經叫了馬道婆來,待會兒便片了你的肉封壇,讓你永生永世不得超生!”
她說着,示意厲飛雲踹翻了唐卿,然後擡腳踢向了唐卿的肚子,尖銳的腳尖狠狠地鑽着唐卿的肚子,瞬間就讓唐卿身下血流成河。
一陣撕裂的疼痛之後,唐卿只覺得有什麼東西從身下滑了出來,跌在了滿是鮮血的衣裙上。
她呆了呆,下意識地伸手撥開了裙子,只見一個還粘連着臍帶,與自己連在一起的血色嬰孩兒,正抽搐着小身子躺在她的雙腿間。
抽搐的小身子,鐵青的小臉兒,腦袋上卻帶着一個驚悚的深凹!
“啊!”
唐淺語和丫鬟們的尖叫聲此起彼伏,刺得人耳孔生疼,唐卿呆呆地捧着這世間唯一跟她有關係的小生命,小心翼翼的同時又茫然不知所措。
她懷孕了?她竟然懷孕了!她,她太胖了,所以什麼都不知道……
唐淺語猛然尖叫一聲:“妖怪!孽種!你們,你們都該死!”她飛起一腳,刷地將孩子踹飛到了地上。
“唐卿你這個賤人,別想讓你的小雜種活下去!”
唐淺語反身抽出了厲飛雲腰間的長劍,瞬間劈下。
唐卿驚恐地啊了一聲,下意識地撲了上去,將地上的孩子護在了懷裡。
嗤!
利刃劃開了脖頸,帶起了一片血花,可唐卿不敢放手,她只死死地抱着懷裡已經徹底冰涼的小身子,哭得像是一個絕望的孩子。
沒了,她什麼都沒有了……
恍惚間,她聽到厲飛雲說:“好了,不是說要把她片了裝罈子麼?馬道婆就在外面,你別亂動,我來就好了!”
唐淺語咯咯咯的笑了起來,唐卿感覺到有人瘋狂地撕扯着她的手臂,搶了她懷裡冰冷的小身體,臍帶硬生生被扯斷的時候,她已經疼木了的身體猛然一顫,大量的血順腿而下,蔓延到了厲飛雲的腳下。
她死死地瞪大了眼睛,看着那個孩子離她越來越遠,顫抖着伸出了手,最終啪嗒一聲無力的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