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瓊月一眼掃去,涼涼的看着他。
那聲音嘹亮的男子打了個寒顫,“奇怪……總覺得有人盯着我……”他喃喃自語。
“皇上追封這冷承隍爲‘反王’,聰明些的都曉得其中內情,這不就是羞辱?”一個大娘目光炯炯。
“定是野心太大,想要擁兵成王唄。”
“是啊……現在倒好,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那可不見得,將軍這麼多年來,分發自家糧食救濟難民,怎麼會起兵謀反!”一身上打着補丁的婦人站出來開口。
冷瓊月無聲感謝着,只一眼,她便認出,這婦人就是早晨她賞了銀子的。
“你們不能這樣說!新娘子憐憫窮民,今兒還賞了我銀子呢,有這樣善良新娘的人家,會壞到哪裡去!”那婦人的孩子皺着眉頭,心中憤憤,只覺得一切都來得太突然了,那樣好的仙女姐姐怎麼會被皇上抄家呢!
“說的也是!難不成……”一看起來較爲年輕的女子瞪大了眼睛。
“噓……”一位老人家將手抵在嘴前,督了說話之人一眼,那人瞬間閉上了嘴巴。
聽着這些人的議論,冷瓊月心中鬱結,悲從中來,恨恨的望着不遠處那抹再熟悉不過的紅色,不讓自己哭出聲來。
她愛,她愛呀……可此時,愛已轉變成了恨!滔天的恨、翻江倒海。
她恨不得立刻上去抽了他的筋,扒了他的皮,將他的人頭掛在城門之上,令萬人唾棄!
十年,相知、相熟、相伴、相許、相戀。
她付出了那麼多,她愛的那麼深,換來的卻是恥辱之名、家破人亡……
李墨淵手指一動,一羣官兵舉着火把,扔向躺在冰冷地面的屍體。
“呼!”火勢蔓延,橙紅的火光映紅了天地,也映照出李墨淵冷血的面龐,他正嗜血的嘲笑。
“不……”不要……
冷瓊月再也忍不住,剛剛堅強的盔甲盡數被打破!她眼睛瞪着大大的,淚水溢出眼眶,花容失色。她手腳慌亂地就要衝去。
爹孃屍骨未寒,她竟沒有能力給他們收屍!
畫珠死死捂住冷瓊月的嘴巴,任由她狠命咬着她的手腕,將她帶離,畫珠忍着痛在她耳邊低聲道:“小姐!你要堅強,你不能衝動啊,我們要活着,好好活着,只有活得精彩,才能爲死去的將軍夫人,將軍府上下一百一十一口人報仇,才能爲將軍雪恥!”
一語驚醒夢中人,冷瓊月死死盯着遠處那個冷傲的背影,似要將他深深的印在腦海裡。
若不是親眼瞧見這一切,她死也不會相信:是她的意中人,她那般相信、愛的死去活來的男人,屠了她一家!
心好像被人狠狠揪住,一陣陣抽痛。
冷瓊月悲痛欲絕,呼吸急促,滿心滿眼的恨意快要溢出來,眼裡充斥着仇恨。
要是像從前一樣,被傳爲神話的爹爹愛撫她的頭、孃親親自下廚做一桌好菜,一家人對酒當歌、丫鬟小廝們調皮又恭敬的叫她小姐……那……該多好……
淚水在她紅彤彤的眼眶裡打轉,她知道,只有自己強大起來,才能手刃仇人,爲父報仇。
她不笨,不會沒頭腦的衝上去與之拼命。她要忍、再忍,總有一天,她會讓之百倍償還!
她最後向遠處的將軍府望去,漫天火光映紅了那塊天地,她收斂心神,轉身離開。
瞧着她瘦小的肩頭,畫珠鼻子一酸。
“小姐,你還有我!”
冷瓊月望着面前這個忠心的小丫頭,心中很是動容,擦去她面上的污泥,與她相擁在一起,“畫珠,有你,是我的福氣。”
畫珠身子一僵,眼眶又紅了,連連點頭。
小姐,在畫珠心裡,小姐就是畫珠的親人,是畫珠付出性命也要相護之人。
冷瓊月不再哭鬧,似乎被磨了性子,眼中的仇恨被很好的藏了起來,眸子淡然卻又多了犀利,一言不發的朝城門走去。
忽然,一輛華貴雍容的、鑲金戴玉的馬車迎面而來。
“小姐!”畫珠跟在後頭驚呼一聲。
馬伕急勒繮繩,強健的駿馬長長嘶了一聲,不耐煩的罵道:“哪個不長眼的!擾了我家姑娘清靜!”
畫珠冷眼睨着那馬伕,輕聲道:“狗仗人勢。”
冷瓊月連頭都沒有擡一下,只對畫珠道:“無需計較。”
她們是規規矩矩沿着街道走的,那馬車速度太急,橫衝直撞,本就不是他們的錯。
“怎的了?”一道嬌柔的聲音傳來。
這聲音好生熟悉,冷瓊月皺了皺眉。
一隻玉手輕柔的撩開了車簾,露出一張柔媚的臉,一襲豔色衣裳更顯得她眉目嫵媚。
“小姐,是那兩個婢子不懂規矩,衝撞了小姐,奴這就去給她們些教訓!”
“嗯。”她心情煩躁,不屑的颳了一眼冷瓊月二人,可這一眼,便讓她呆住了,“慢着!”
那女子眼神帶勾似的,好像天生便是一雙含情脈脈的眼,“原來是瓊月妹妹。阿蔡,給姑娘道歉。”
那馬伕一聽,便知道這氣質不凡的女子出身高貴,連忙彎下腰獻媚的笑着。
冷瓊月擡起頭,勾起嘴角,“見過雲湄姐姐。”
她將那馬伕晾在一邊,也不叫他直起身來,雲湄眼眸一閃,一揮手,那馬伕便癟着嘴退下去了。
她發出鈴鐺般清脆的笑聲,捂着嘴,踩着人墊兒下了馬車:“怎的,新婚時候,妹妹不在相國府與李相國甜甜蜜蜜,怎把自己作弄成這幅模樣?”
畫珠聽着慕容雲湄帶刺的話,皺了皺眉頭問道,“雲湄姑娘那麼急着是要去哪?”
慕容雲湄撩了撩髮絲,“自是趕着去恭賀你家小姐。可……我聽着一傳聞……莫不是真的?將軍他當真妄圖謀反?”她面上染了憂色,將冷瓊月的手緊緊握着。
冷瓊月眉梢微挑:“我以爲姐姐是知道的。”
冷瓊月是個機敏通透之人,冷承隍究竟是包藏禍心還是忠心義膽,她清楚明白,只是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罷了……
至於這慕容雲湄……她話裡暗藏的尖刺她自然聽明白了。
慕容雲湄一愣,悻悻笑着:“姐姐自是知道的,只是被這突如其來的霹靂驚着了……妹妹不要傷心,姐姐聽了這消息也很是難過。快,上了馬車再說!”
冷瓊月點點頭,對她疏離的笑笑。
雲湄是和她一塊兒玩到大的,可長大之後便離了心,只因她也愛慕着李墨淵。
夕陽無限好。
相國府中,李墨淵坐在主位之上,神情陰冷,地面上跪着一羣羞愧的護衛。
“你們這麼多人連個弱女子都看不住,還要你們何用!”他目光狠厲,手緊緊攥着。
“相國……是您說不可傷了夫人的……誰知這夫人……如此機敏!”
護衛張曉低下頭。他們可是費了好大的功夫才追到那驚馬,一看,這馬上哪有什麼夫人明明就是一件做工精細的嫁衣!那馬兒屁股上,竟錐了根細長的金針!夫人好手段……
李墨淵狠狠將那金針扔下,一拍而起,“這麼短的時間她逃不了多遠,封鎖城門,給我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