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家是曾經的十大世家之首。
之所以用曾經,是因爲十幾二十年前季家的確很輝煌。
老家主位至首輔,同時兼着國學院老師的職務,桃李滿天下。
老大季昌榮尚了皇帝一母同胞的親妹妹,官至兵部侍郎。
老二季昌宏稍微憊懶了些,但也考上了舉人,眼瞅着就要做官。
一門三官,這是何等的榮耀,何等的光明坦途。
然而不到兩年,季家的這份輝煌就斷掉了。
這一切,都起源於那一場“妒爭”,這是季家人都最不願意提及,但又不得不提及的事情。
那年,長公主將將生下季雲舒,本該好到蜜裡調油的小夫妻,關係意外的有些冷淡。
季昌榮不知爲何,總是匆匆回來,又匆匆離去。
長公主心底生了疑,便使了人去調查,結果這不查不打緊,一查直接怒不可遏。
原來季昌榮在外頭置辦了妾侍。
在大虞王朝,尚了公主的駙馬允許入朝爲官,卻不允許納妾。
只有公主允許,且四十無子的情況下才會被破例允許納妾。
可現在,季昌榮竟然納了妾侍,還是那種最無名無非,最噁心人的外室。
長公主脾氣本來就不好,生了孩子之後又處於輕微的抑鬱階段,當下便直接爆發了。
她念着季雲舒剛出生,念着夫妻情分,想剷除了外室,勉強重新過日子。
可季昌榮卻香水着了迷似的,一直惦念着外室,放不下外室,甚至因爲外室愈發模式長公主。
也就是那個時候,長公主逐漸看透這個男人。
最初的感情都是餵了狗,倘若她不是有個皇帝哥哥做護身符,也許在斃了那名外室後,她這正頭娘子也會做到頭。
狠,是季家人骨子裡的通性。
無情,也是他們最習慣的態度。
在季老家主因爲季昌榮所做的事氣病後,這位季家長子沒有侍奉老父親,竟然掉過頭又納了一個妾侍,連弟弟的仕途被斷掉都在所不惜。
長公主則比他更狠,你納,我殺。
一個,一個,又一個。
到最後長公主疲倦了,給季老家主送完終以後,她便住回了自己的長公主府。
因爲有子,又給長輩送過終,還是有名有號的長公主,季家是沒資格休妻的。
長公主似是心灰意冷了,也沒提過休夫。
於是到今天,無雙長公主和季家現任家主依舊是夫妻關係,只是已經二十年不曾居住在一起罷了。
只可憐了小云舒,誰都無心教養他,只能被寄樣在皇宮裡,伴着太子長大。
可能外人覺得,他正是因爲此,才得了帝王重用,得了清平郡王的封號,他是幸運的。
可對季雲舒來說,並不一定如此。
在皇宮裡,舅舅雖親,卻終究不是生身父母,更何況還有不熟悉的宮妃,比他大好些的皇子公主,想要欺負他一個無人照顧的孩子,還不是輕而易舉。
往事不可回溯,但卻能從季雲舒的性子裡窺出一二。
真正在愛和包容下長大的孩子,是天真爛漫,是無憂無慮,有點小調皮,還有點小慵懶。
像小歌兒,她沒有小時候的記憶,從懂事開始眼裡心裡就只有喬連連。
她被愛包圍着長大,性子便是家裡幾個孩子最愛撒嬌,最會耍賴的。
與之相反的是其他四個孩子,活潑歸活潑,行爲習慣裡卻不免多了幾分謹慎,也學會了察言觀色。
用逆向思維推理,季雲舒如今的性子偏沉默,足以證明了他的童年過得並不幸福快樂。
而且這一切,都是這位季家家主造成的。
反觀長公主,竟頗有些可憐人的滋味。
喬連連走在季家寬敞的道路上,腦中不自覺浮現了這種想法。
她反覆咂摸了幾句,末了,有些無奈的搖頭一笑。
果然人不可貌相,海不可斗量。
在聽季雲舒仔細講季家這段往事之前,無雙長公主在喬連連心裡都類似於“女強人”和“女惡霸”的形象結合體。
誰知道今天搖身一變,竟然變成了無辜可憐的小白兔形象。
然而無雙長公主怎麼可能是小白兔呢,她的所作所爲又哪裡有小白兔的影子。
喬連連輕輕地嘆了口氣。
季雲舒聽到了,還以爲她是緊張了,不由得擔心道,“連連,若是不舒服,我們便回去吧。”
喬連連擺擺手,“來都來了,怎麼能就這麼走了呢。”
季雲舒便沒再說什麼。
前頭帶路的季家門房微不可查的鬆了口氣,帶路的步伐也快上了不少,生怕這幾位還沒見到家主就離開了。
好在沒多久,季家的主院到了。
因爲長公主還是季家家主夫人,又是皇家人,季昌榮只敢擡小妾,想娶個正頭夫人卻是不敢的。
所以今日接待喬連連的,是季家二夫人,季昌宏的夫人。
這是一個年約四旬的中年女子,看起來不如長公主年輕,模樣年輕時應是不賴,尖下巴大眼睛,可惜年紀大了沒養上來富態,相對應的人就太過柴瘦,露出來微高的顴骨,顯得人有些刻薄。
“二夫人,喬夫人來了,郡王來了,還有兩位公主也來了。”門房將人帶到,恭敬稟報後退下。
原本等着給喬連連一個下馬威的季家二夫人猛地睜大了眼睛,目光落在虞非鵲和虞非歌的身上。
對於這兩個遺珠公主,她也是早有耳聞,沒想到竟是在這種場景下見到。
季家二夫人一邊心底鄙夷着,面上卻不得不恭敬站起,“妾身見過兩位公主。”
無論如何,是皇家人,着皇家姓,她這種白身就必須要見禮。
虞非鵲十分矜貴的擺擺手,“二夫人不必多禮。”
虞非歌也學着姐姐的樣子點了點頭。
季二夫人被丫鬟扶着站了起來,目光挪到了喬連連的身上。
剛纔她因爲身份原因不得不對着兩個公主見禮,現在她好歹是季家的當家夫人,喬連連纔是無身份的白身,還是個小輩,她是不是也該跟自己見禮了。
等她見禮的時候,自己一定要讓她好生在地上蹲一會,不能讓她立馬起來。
季二夫人心底思慮着,嘴角掛起一絲得意地微笑。
然而等了一會又一會,喬連連都始終站在原地,一動不動。
季二夫人的表情掛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