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騎快馬從蜿蜒的官道上一轉。!躍上山間的小路,順着那小路一路行去,月色下的草木向後飛馳而去,而那馬背上的騎士猶如固定在馬背上一般,任由馬匹飛高縱躍牢牢的坐在馬背上。
不過跨過一道山峰,在山峰背後半山腰上那個帳篷讓馬背上的人鬆了一口氣,將一個哨子放入口中輕輕的吹響,發出一聲類似鳥鳴的聲音,隨即,一道同樣的聲音響起,那人輕夾馬腹,一鼓作氣的衝了上去。
楚夫人站在帳篷外急切的期盼着這個人的到來,“二叔,你可算回來了,京城的情形如何?夫君他怎麼樣了?”
那馬背上的男子翻身下馬來,將繮繩扔給旁邊一個管事,皺着眉頭道,“京城的情況還是比較頭疼,那些該死的言官兒一個個不停的上摺子,若非豫州的情況吃緊,要皇上立馬下旨斬首也未必不可能。”
楚夫人聞言臉色一陣泛白。瞧了瞧來路,出去的人到現在還沒有回來,鄭珏帶人出去現在還沒回來,不知道情況如何了。
那男子見狀道,“碧兒也不必太過擔心,還有我大哥在呢,他們動不得你的好夫君。”頓了頓又道,“皇上對他還是有些情份的,讓他上書自辯,他卻是不肯,要不,你回京勸勸他吧?”
楚夫人點了點頭道,“他不肯,我勸也未必有用,他那性子我最是清楚,除非證明他是對的,要他自辯絕不可能。”
那男子嗯了一聲,遇上這麼個倔脾氣的女婿鄭家人也沒轍,偏生皇帝就喜歡他這脾氣,若非如此,鄭家人即便再疼這個長房的三女兒,也未必肯下這般大的力氣去救他,想了想方纔道,“這邊如何了?”
楚夫人望向豫州城方向,突然瞧見城內燃起一點火光,這火光在這麼遠的距離都能看的見,在城內恐怕已不知道燒的多大了。臉上露出一抹喜色道,“他們該要回來了吧!”
順着楚夫人的目光望過去,那男子的眼神閃了閃,面容也柔和了一些,淡淡的道,“城內一亂,明日就能不攻自破,不知道其他州府的大軍什麼時候能來?到時候就有的那幫子人好看的了,呵呵!”
楚夫人挑了挑眉,笑道,“這跟咱們有什麼關係?”
……
“所以,你才哄我過來的?”何敏兒面無表情的問道。
程水若被盤問的有些疲勞,還是不得不硬着頭皮點頭道,“是的。”自然還有一種無賴精神在裡面,反正我人都哄過來了,你愛咋咋滴吧,外面現在亂哄哄的,跑出去了最先丟的就是你的小命,還不如在這兒跟我老老實實的呆着呢。
何敏兒想了想才道,“我很生氣!雖然我明知道這種事情不該生氣的,你是爲了豫州城的百姓。我娘是陛下最寵愛的公主,一直教導我要爲了這個國家爲了這個國家的子民付出一切,若是需要我犧牲性命也要在所不惜,我爹也說我的身份應該以百姓爲重,若是國家需要我的時候,我要義無反顧,寧姑姑也說,我的身份應該爲了這個國這個國的子民付出一切。可是,我還是很生氣。”
對於何敏兒突然說出的一大串話,程水若愣了愣,她興許把所有的人都想的太複雜了,從何敏兒口中得出的這個國家的高層對百姓好像還是不錯的,不過,眼前這個小姑娘像是被人賦予了太重的責任了。
從小就是這麼教導她的吧,灌輸了她必須去做的事,設身處地的想,她沒有那樣的犧牲精神,何敏兒生氣是應該的,一時間,程水若有些同情她了,不過,同情歸同情,該做的事一樣得繼續做下去。
“我爹孃從小決定了我該怎麼做,現在你決定了我要做什麼,決定了我什麼時候做這件事,我好像沒一件事是能夠自己做主的?”何敏兒低喃道,依舊的面無表情,往日那個易怒,好單純的小姑娘不見了。這時候彷彿戴上了一層面具。
程水若有些被她感染了,可是,按照這樣的情況繼續下去,除非她們兩個死在這裡,否則程水若以後的日子恐怕會很難過很難過,這些日子的生活經歷讓程水若無法長時間的沉浸在一種單純的感傷或者歡喜的情緒裡,她變得有些不像她自己了,比如說,像現在,她雖然感傷憐憫,心理面卻是還計算着另外一件事,
“不是這樣的!”程水若反駁道,“每個人生下來就有她自己的使命,有人庸庸碌碌,有人揹負重任,不論怎樣總是在爲了生存而掙扎。富貴如你,要揹負國家的命運,黎民百姓的命運;庸碌如我,也要扛起一大家子的衣食住行;貧賤如乞兒,整日爲了三餐而憂慮。我如今想要有人替我規劃出未來還不得已呢!我承認我是對不住你,可是,你的父母卻是滿心的對你好,只是生在帝王家。不得已罷了。”
“恐怕你不知道,家家有本難唸的經吧?你可有羨慕的人?且去問問他們日子過的如何?”
程水若是真心實意的說這番話的,雖然讓她選擇寧願過如今的日子也不會去當一國的公主,只不過是熱愛自由的心使然,絕不樂意讓別人操控自己的命運,換做別人興許有不一樣的選擇。
何敏兒驚訝的擡起頭望着程水若,“你對我說的這些話從來沒有人對我說過。”
程水若笑笑道,“那是因爲她們沒過過公主一樣的生活。人,總以爲得不到的纔是最好的,卻是忘了珍惜眼前。”
“得不到的纔是最好的?”何敏兒撅撅嘴,“那你可過過公主一樣的生活?你是怎麼想明白的?”
程水若笑。“我也有過寵愛我的父母啊,以前總覺得他們給我安排的路是限制了我的自由,現在回想起來,想有人給我安排都找不到了……”
何敏兒聞言偏着頭想了想,點點頭道,“我明白了。雖然還是很生氣,不過,這個既然是我該做的,那我就陪着你留在這裡吧。”
程水若不知道她是真明白還是假明白,至少知道眼下是引起這位千金小姐的共鳴了,十三四歲的叛逆期少女,心思都是差不多的,只要能引起她們的共鳴,就會被引爲知己,那時候什麼話都好說了,希望駙馬爺和公主殿下也有這麼好忽悠……
……
城內,所有能行動的人都被召集起來了,火把將豫州城照耀的幾乎看不見一片影子,發現分發藥材再讓所有的人回去煎藥根本不合適,索性就在四條大街上弄了四口鍋,將藥材倒進去升起大堆的營火煎藥,再有士兵們敲鑼打鼓的去大街小巷招呼還能動的人過來領取。
從城外來看,城內此刻已是亂作一團了。
府衙簽押房內,周延再一次被一個後生所折服,今兒個害他敗落的兩個罪魁禍首都上門來了,也不知道這是好事兒還是壞事兒。
方白芨在這邊指點江山,周延卻是開始回想今日回府的一幕。
他本打算去各家各府尋人來幫忙的,卻沒想到方白芨這麼一個小年輕竟然已經將所有需要的人家給說服了,並主動領了人來幫忙,喜出望外的周延便開始分配任務,將大街小巷的任務分配一遍後才發現人手根本不夠,最後還是這小夥子給想了這麼個辦法。
這會兒的周延已經分不得尊卑了,誰有能耐誰就上吧,看見方白芨對城防還有一定的見解,瞧見手上的人手根本不夠用,周延索性就拍拍雙手在一邊聽着,讓他來分配。
“大人!救兵什麼時候能趕到?”方白芨不得不提高聲音問第二次。這知府大人也太離譜了點兒,在其位不謀其政就算了,還走神。
周延被王師爺戳了一下才回過神來,啊了一聲方纔有些慌張的道,“救兵一事不用擔心,明日一早必然有人會來。”
方白芨聞言不由得愣了愣,對於這些當官兒的相互推諉的能耐他可見識了不少,這周延竟然能打如此包票,也不知道是鼓舞士氣的還是其他。
這不相信的眼神落入周延眼裡,知道這青年是忽悠不得的,摸摸鼻子解釋道,“懷若公主的長女在豫州府呢!程水若姑娘今夜領了她過來的,絕不會錯。”
“她怎麼回來了?”方白芨驚訝的問道,程水若當日要走的時候也沒跟他說要去哪兒。依照他對她的瞭解,必然會尋個安生的地方呆下來。依照她往日的本事,即便沒盤纏,隨便找個ji院掛牌,那絕對就是花魁的待遇,因此也不擔心。
此刻聽見她竟然回到城裡,還帶來了那樣重要的人,這心情不是一點兒吧點兒的複雜,這程水若跟之前變化簡直太大了,還是那個萬事以己爲先的小女人麼?
周延不由得翻翻白眼,心想,你當日帶她逃出去,你不知道她的下落反倒是來問我,天下間就沒這樣的道理。
不過,如今方白芨和程水若都是他得罪不得的人,至少在難關過去之前是得罪不得的,賠笑道,“程姑娘胸懷大義,特地來助滿城百姓度過難關的。”
方白芨還是有些不能相信,下意識的問道,“她現在在哪裡?”
“就在後面王師爺府中。”
方白芨想了想,將手中的筆頭扔下,便往外走去,問了好幾個人方纔問道王師爺的住處,站在門口卻是犯了難,別人家女眷住的地方他一個大男人進去幹嘛?
可是,他心頭憋着一些東西,不問明白就算死也死的不閉眼。
東方的啓明星已經初見蹤影,不過半個時辰就要到日出的時候了。
想了想,方白芨用力的開始砸門。
咚咚咚!
聲音在一角異常的響亮,不多時一個婆子在門內警惕的問道,“誰?”
“我找程水若!”方白芨朗聲道,旁邊一個被派來跟着他的家丁連忙道,“這位是知府大人的貴客,有事與程姑娘相商議。”
那婆子似認出了門外人的生意,哦了一聲,轉回去,過了不久,便將程水若給喚了出來。
這會兒程水若方洗漱罷了想在天亮之前睡那麼一小會兒,天一亮就不知道會發生什麼事了,沒想到剛一躺下便有人來找她,懷着滿腹的疑惑跟了出來,出門就瞧見方白芨這個煞星。
“怎麼是你?”肚子裡忍不住開始腹誹,每次遇上他們家的人都運氣不好的,丫怎麼找上門來了?
方白芨不管不顧的一把拉起她的手便往僻靜處走,那一個管事一個婆子對視一眼,摸摸鼻子裝作沒看見,反正不是他們家的小姐,也沒有在二門內,管他們什麼事?
“你幹什麼?”程水若惱怒的掙扎,這算什麼,三流肥皂劇的橋段?
方白芨卻是一直不鬆手,直到走到牆角才停下來,轉過身問道,“你怎麼回來了?”
程水若怒目以對,打擾人睡覺的人都是惡棍,“管你什麼事?我愛回來就回來,愛走就走!”
“你把懷若公主的女兒帶過來的?”方白芨不依不饒的繼續問道。
“是又怎麼樣?”程水若翻翻白眼。
“跟我回去吧。”出乎程水若意料之外的,方白芨竟然突然放軟了語氣,冒出這麼莫名其妙的一句來。
程水若聞言不由得嗤笑出聲,果然是三流肥皂劇!
“爲什麼?”
“我想我家裡的人是誤會你了,外面的日子不好過吧?”
聲音柔和而低沉,程水若看着他那模樣,心不由得柔軟了起來,他們本是兩個時代的人,很多東西根本就說不到一塊兒去,不過,方白芨卻是好意,雖然不知道他發什麼瘋會突然想到這個,
“自己的命運必須掌握在自己的手中,哪怕要爲此付出代價乃至犧牲。身爲女子的確在這世上舉步維艱,可我依舊要追求我的夢想,但是,這絕不是別人可以賜予的,而是依靠自己真真切切的付出。只有這樣,我才能睡的安穩,而不是整天的擔心什麼時候會失去!”
方白芨皺眉,“我不會拋棄你的!”
程水若笑着搖搖頭,卻也不再回答他,即便方白芨已是儘量用對待平等的態度來對她了,可那銘刻到骨子裡的一些東西卻是不會變的。她無法有一個好的身份,哪怕是最底層最貧困的身份,只要是良民就好,可惜這不是她有辦法解決的,所以,註定了她必須遊離在這社會的邊緣,獨行特例。
既然如此,就讓她自己來闖出一條路來,只要度過眼前這一關,在豫州府她有的是機會,不是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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