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7章曹香葉的記憶
這應該是中海今年最後一個夏季雷陣雨了，卻也是最大的一場，空中不斷地向下灑着雨水，整個大地像被潑上了一層淡淡的墨，不是很均勻，到處瀰漫着水漬。
一個天橋上，蕭崢抹了一把臉上的雨水，快步走到了橋中央，終於看到了一個手持黑雨傘的男人站在那裡，面沉如水，眼中還閃爍着擇人而噬的寒光
“嘿喬”
男人身子動了下，轉過身看到滿身**的男子，皺眉道：“你怎麼連把傘都不帶？”
蕭崢咧嘴苦笑了下，“現在哪還有閒工夫管這些。”
他頓了頓，眉頭忽的皺了起來，沉聲道：“你這段時間到底去哪了，爲什麼不守在你家小姐身邊？”
語氣帶了絲質問
項北城淡淡道：“我被小姐派出去辦件事，去了趟國外，倒是你爲什麼不守在你老闆身邊，以你的身手在他們身邊，估計也不會出這樣的事”
蕭崢哼了聲，撇撇嘴道：“我也被我哥派出去辦事了。”
兩個傢伙眼看責任推來推去，推不出什麼所以然來，項北城立刻斷然道：“現在先別追究責任了，先把人救出來纔是當務之急，如果我家小姐出了什麼事，我就算把中海市翻個底朝天也幹得出來”
“彼此彼此。”蕭崢沒好氣道，隨即從拿起手中的一份公文袋，從裡面拿出一份資料遞過去，道：“你看看，這是史原方、方赫剛剛從警方那裡拿到的線索，說是這上面的幾個人似乎和我哥的關係很糟糕，其中我也認出一個人，確實和我哥有着深仇大恨，所以作案的動機很大。”
項北城一隻手接過了資料，冷冷掃了眼，道：“原來到頭來是你老闆拖累了我家小姐。”
“你……”蕭崢差點暴走起來，要不是現下緊急時刻，即便項北城身手不凡，他也要狠狠和他對打一頓。
“好了，我們先辦正事吧，現在大家都是綁在一條船上。”項北城也知道這時候不能意氣用事，又細細打量了一眼，道：“就這三個人吧？”
蕭崢點點頭，“沒錯，就這三個人和我哥的私人關係糟糕到了極點，尤其當中那個叫齊彥明，現在警方也找不到這個人了，看來他的可能性最大。另外兩個倒是還聯繫得上，他們現在的住址和聯繫電話都有，警方也在暗中盯着他們了。”
項北城目光中閃過一絲凌厲的鋒芒，帶着寒意道：“那好，我們立刻分頭行動，你去找這個叫葉雄的，我則去會一會這個黎旭，不管用什麼手段，哪怕是用扳手撬，我們也要從他們嘴巴里拿到有用的信息”
“隨時保持聯繫”蕭崢乾脆道，隨即就隨着滾滾人流離開了。
………
陳言實在不知道此刻到底是什麼時間，也不知道這個鬼地方到底在哪，這裡沒有窗戶，唯一一點光源還是從大鐵門的縫隙裡射進來的，不過聽着此刻外面的磅礴雨聲，顯然可以想到外面的情況。
一天一夜沒有進食物和水，陳言已經有些虛弱了，被緊緊捆着的手臂和雙腳早就發麻到失去了知覺。
看了眼坐在不遠處的那個看守男子，此刻正吃飽喝足之後靠在牆上閉眼休息着。
陳言嚥下一口唾沫，道：“香葉，你怎麼樣？”
曹香葉勉強笑了下：“還能怎麼樣，全身不舒服，就算想睡都睡不着。”
陳言沉默了會兒，知道照這樣發展下去，曹香葉很可能會比自己先倒下，可是如今這種情況，他也只能儘量在精神上安慰下她。
可能是猜到了他的心情，曹香葉輕輕笑道：“你別擔心我了，我一時半會還撐得住。”
陳言嗯了一聲，然後不再說話，因爲此刻儘量保持體力才能儘可能延續生命。
倉庫裡霎時又迴歸了一片寧靜，因爲那個男子要休息的緣故，直接連唯一的一盞燈都熄了，四周一切漆黑，只能聽到外面的雨聲愈發龐大，似乎下一刻就能把屋頂都衝破了。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陳言忽然感覺椅子抖動了下，身後的曹香葉明顯顫抖了下，似乎情緒有些不穩
陳言眉宇一皺，道：“你怎麼了？”
曹香葉沒有立刻回答，呼吸有些急促，身子的抖動還在持續，而且愈發激烈
“香葉”陳言心裡一緊，忙道：“你沒事吧？”
“陳言……”曹香葉深吸了一口氣，吃力道：“我就是感覺心裡越來越慌了，有點受不了這樣的漆黑，這雨水會不會把我們都淹沒了，我感到有些怕了，怎麼辦？”
陳言一怔，感覺到曹香葉竟然全然沒了平時的寵辱不驚，反而越來越慌張，有點歇斯底里的狀態，甚至已經有了失控的跡象了
“沒事的，還有我在你身邊，我們不會有事的……”陳言連忙勸慰道，同時伸開綁在椅背後的手掌，握住了對方的柔夷。
曹香葉深呼吸了幾口氣，喘氣聲在寂靜的空間裡迴盪開來，可能感覺自己的手被握住了，她的情緒漸漸穩定了下來，喘息聲慢慢平息了下來……
正當陳言悄悄鬆了口氣的時候，身後的曹香葉忽然又說出一句匪夷所思的話來：“陳言，你知道一個人等死的感覺是怎麼樣的嗎？”
陳言心裡一驚，擔心曹香葉是因爲四周的環境以及對死亡的恐懼，導致精神出現了問題
曹香葉卻沒有等他回答，自顧說道：“當時也是差不多這番景象，四周一片漆黑，下着漂泊豪雨，世界要塌了一樣，讓人打心裡覺得絕望，我孤身一人，任我怎麼嘶喊父母還有姐姐的名字，都沒半個人迴應我，呵呵……”
陳言心裡一動，隱隱發覺她剛剛的狀態似乎另有隱情。
“後來我就成了孤兒，被孤兒院收留，可是我忍受不了周圍那些眼光。其實看到昨天的齊彥明，我覺他有些可憐可悲，也讓我想起了當年的那副光景，覺得自己就如同一隻喪家犬一般，被人指指點點的嘲弄，說我和他們一樣，都是沒人要的孤兒，所以我從孤兒院裡逃了出來，淪落街頭……”曹香葉有些難以控制自己的情緒，甚至連說話的聲音也帶着一絲朦朧和空洞。
“香葉，你需要冷靜一些。”陳言咬牙勸道。
可曹香葉此刻彷彿已完全陷入了痛苦的回憶之中，眼神空洞，一如她說話的語氣，帶着絲痛楚：“後來……我實在餓得受不了了，路過一個路邊攤的時候，看到一個男人的錢包放在桌上，我忍不住了，直接跑上去想偷過來，卻被抓了個正着”
“那後來呢？”陳言忍不住擔心道。
“原本手被那個男人死死抓住的時候，我以爲自己死定了，甚至當時都閉上眼睛準備遭對方一陣毒打了，可是我閉了許久，當我睜開眼睛的時候，卻發現那個男人正對我微笑，就如同雨後的陽光一樣，讓我打心裡覺得和煦，他開口的第一句話就是問我是不是很餓。”曹香葉的聲音忽然帶了絲笑意：“然後我就重重點了下頭，那個男人就讓我坐到了椅子上，把點心推到了我面前，我還記得當時吃的第一口東西就是煎餃，那是我餓了整整三天遲到的第一口食物，好吃極了，那股味道我至今還牢牢記在心上。”
陳言此刻屏息凝神，仔細聽着，覺得鼻子有些發酸，喉嚨哽咽。
“後來這個男人問了我的情況，他最後問我爲什麼要從孤兒院裡逃出來，我說不想被其他人說成是同類，更不想被命運擺佈，後來男人笑了，之後他就一直帶着我，然後帶我回了美國，給我屋子住，有飯吃，還送我去學校唸書，我纔算活到了今天。”
陳言嘆了口氣，“這是你的養父吧？”
曹香葉輕輕嗯了聲，繼續道：“正因爲如此，我開始發了瘋似的努力，就是不想辜負這來之不易的幸福，想向我的養父證明他收養我是沒錯的，我可以不受命數擺佈，結果我做到了，可是他卻已經不在了。”
她吸了口氣，澀聲道：“其實每次看到楊樂樂那丫頭，我都忍不住羨慕她，她就好像一隻受歡迎的海豚一般，每個人都會打心裡喜歡她、親近她。相比她，我就好像從又黑又冷的海底逃上來的鯊魚，讓很多人都顧忌和畏懼，可是我卻不得不一直披着鋒利的牙齒過活，只是因爲我不希望再重複自己的往事了。”
“別說了，香葉，現在有我在，那些都過去了，一切都在朝着好的方向發展。”陳言心裡一陣針扎似的痛，握着她的手加重了幾分力道。
曹香葉笑了下，用空靈的口吻說着：“陳言，當初救張淑君的時候，你曾經對她說過，是命運就不要逃避，如果是這樣，你會保護我的，對吧？”
陳言緊緊咬着牙關，重重應道：“我一直都會在你身邊的，絕不會丟下你一個人，放心好了”
黑暗中，曹香葉流下了一滴璀璨的淚光，這是她堅強了十幾年後，第一次流下眼淚，卻依舊沒人看到。
“哼”靠坐在角落裡的男子不滿的哼了聲，顯然被這兩人的對話吵醒了，嘴上罵咧了幾句後，站起身走向了門口，把鐵門拉開了一些，鑽了出去，顯然是跑外面透氣抽菸了。
這麼一剎那，曹香葉臉上的哀傷瞬間消失無蹤，目光中閃過了一絲冷冽的鋒芒，似乎回到了往日殺伐果斷的姿態
“陳言，機會來了……”
陳言一怔，正想開口詢問，忽然感覺身後曹香葉把手掙脫了出來，用手腕部位碰了自己一下
就是那麼一下，陳言心裡猛的一動，眼眸霍然睜大，感覺到曹香葉的手腕上似乎有個冰涼的金屬觸碰到了自己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