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偏要找你
伊哭從懷裡摸出了一樣東西。
藍苗在辦事之前,總會設想所有的可能,但死也沒有想到伊哭會帶回這樣東西。他盯着白紙上的黑字,如遭雷殛,張嘴瞠目,好似被天上突然掉下的餡餅砸了個腦震盪。
伊哭一向沒甚表情的臉上也露出點笑意,將那東西塞到他手裡逃愛甜妻:惡魔前夫不好惹。
藍苗捏着東西,湊在眼前仔細地看了又看,恨不能扛個顯微鏡來觀察它祖宗八輩。他拈個螞蟻般拈着它,又像捂孩子般捂在胸口,緊緊抱住。擡頭望了望伊哭,還不敢相信這是真的。道:“你……你瞧這是什麼?”
伊哭頭一次見藍苗傻成這樣,可見這事辦得地道,略有自得。他負了雙手,嘴角微扯,道:“我本可以全搶過來。”
藍苗突而怒目,眼珠子都要瞪到伊哭眼眶裡了。恨不得學魯提轄怒打鎮關西,提個醋鉢大的拳頭,上去兩拳就打死他!
伊哭帶回來的東西,正是藍苗輾轉反側,寤寐思服的《憐花寶鑑》!
薄薄五六張泛黃的紙,第一張上就用鐘王小楷抄着“憐花寶鑑”。字跡風流瀟灑,似乎含情帶笑,隱隱能見一代美人王憐花當年風采。下一張便列着細細一排目錄,拳術指法藥學幻術易容琴棋書畫……最後一目是“仙法異術”。
若是旁人,多半關心前幾種,後面都是虛頭巴腦。藍苗卻盯住“仙法異術”。他急速將這沓紙翻了一遍,發現這是前幾張,後頭還在上官金虹那裡。
它還不算一本絕世秘籍。
因爲只有十分之一本……也許是二十分之一,破碎的秘籍邊緣還吊下來一小片紙張,在空中晃晃悠悠。
媽的!我讓你去調查盒中是何物,你這人主意倒大,以爲是上廁所順點衛生紙啊!金錢幫全是豬纔會沒反應!荊無命腦袋被門夾了纔不會發現你!你怎麼還沒被上官金虹揍死!大搖大擺地回來了?
你的表情要不要這麼自然?你就沒覺得哪裡不對嗎?泥奏凱啊!
有這樣的一個情人,生活隨時都充滿驚喜。只是“驚喜”他媽的是個偏義複詞就對了。
藍苗面上喜怒哀樂,風雲變幻,一瞬間換了七種顏色。
但他沒有眼前發黑,也沒有突然睡着或穿越,總之什麼也沒發生,所謂的“系統”壓根沒睬他。他很快又釋然了,四分之一的人民幣不能當人民幣用,十分之一的《憐花寶鑑》自然也不能當通關道具。
得到《憐花寶鑑》的線索,他會開心得飛起來。現在手中又何止是線索?
他都不知道應該親伊哭兩口,還是揍他兩拳。
伊哭瞧着他,表情柔和,然後回身去攤被子。藍苗將幾張紙用信封裝好,小心翼翼放進懷中,一邊看那人鋪牀,一邊道:“這東西藏在哪裡?”
伊哭道:“在書房桌上。”
上官金虹的書房,能進去的人恐怕十個手指頭就數完了。
藍苗嘆了口氣,道:“不知道下次去時,還在不在桌上。”
伊哭不禁勾脣,道:“在上官金虹懷裡吧。”
藍苗頓時笑不出來了,半晌道:“這幾天,你要格外小心,上官金虹不會放過我們。”
秘籍雖然是伊哭偷的,卻在藍苗手裡。上官金虹對《憐花寶鑑》的重視不小,回來必定要下死命令追查他們,務必弄回秘籍。要如何保住自己的懷抱,扒開別人的懷抱,是一門技術活。藍苗已擔憂自己的技術水平了。
月上中天,屋裡已熄了燈。
金絲枕上的芙蓉面動了動,張開了眸子。一隻雪白的手摸到腦後,輕輕地拉着,將一綹青絲從另一頭長髮下拽了出來光榮球涯。
藍苗翻了半個身,盯着伊哭的睡顏瞧了會。對方顯然非常疲累,並沒有醒來,均勻地呼吸着。他剛從血與火中回來,在情人身畔自然不會枕戈待旦。
藍苗又伸出了手。修長的手臂從伊哭鼻尖越過,在牀內摸索着。
對方枕邊放着一隻橢圓形的小木盒,手指抓住木盒後,立即縮了回去。藍苗將木盒放在鼻端嗅了嗅,又放在耳邊聽了聽,隨後流露出滿意的神色。
牀邊的衣帽架上掛着青袍與藍衫,地上拉出人形般的黑影。
他悄沒聲息地下了牀,將伊哭的外袍摘下來,自己套上了。他舉起大袖聞了一聞,確實是熟悉的味道。伊哭是使毒的大行家,衣服裡經常藏着各種毒藥,因此總有股腥苦藥味。氣味十分特別,不論是誰聞過一次,下次都決不會忘。
他微微一笑,走到窗前,將那橢圓形木盒輕輕打開一道線。只頃刻間,盒中就躥出來一道黑光,繞着他飛旋四五圈,才漸漸地減緩了速度,繚繞着“嗡嗡”的鳴聲。那是一隻馬蜂模樣的飛蟲,通體烏黑,還反射着刀鋒似的月光。頭上兩根絨毛似的觸鬚,急速地顫動着。
藍苗將青色衣袖裹住了手,輕輕揮了揮它,道:“快去,快去,叫他過來!”
那蟲子居然好似聽懂了,光芒一閃,瞬間沒入了夜色裡。
這間客棧的佈局很普通,前院,小樓,後院。前院有個飯鋪,招待南來北往的客人。飯鋪門前就是一大片空曠的院子。半夜三更,自然一個鬼都沒有。
不知過了多久,弄堂盡頭,有腳步正很快接近。
一人急匆匆邁進大門,然後忽然頓住了腳步。
半夜的飯鋪,都是用一塊塊長木板封門的。眼前的飯鋪,木板被卸了一半,門洞裡黢黑一片。
然他一踏進門,門洞裡就亮起昏黃的燈光,照在他的身上。
燈光裡露出了一對細長嫵媚的眼睛,也盯在他的身上。
來人正是徐記酒家的掌櫃。他顯然剛從睡夢中被叫醒,神情疲憊,見了那身青布袍,抱拳道:“青……”
才說一個字,便發現衣袍是伊哭的,人卻不是伊哭。
他眼神閃動,復又靈活銳利起來,道:“問藍姑娘好。”
藍苗做了個請坐的手勢,道:“我有些話要問你。”
徐記酒家一直是他與伊哭的聯絡人,掌櫃與他也算熟悉。但擺出主人的架子,還是第一次。
掌櫃拱拱手,道:“青魔手現在可好?”
藍苗淡淡道:“他在睡覺,你和我說即可。”
掌櫃沒有再回話。藍苗沉思着,緩緩道:“昨日他逃走後,有沒有別人被金錢幫擒住?”
掌櫃搖了搖頭,道:“不曾聽說。”
藍苗道:“那可有人被殺?”
掌櫃笑了笑,道:“昨天被殺的人少說也有幾十個,不知藍姑娘問哪一個?”
藍苗瞧着他,淡淡道:“你見過的那一個。”
掌櫃似在思考,緩緩道:“實在不記得了。”
藍苗反而笑了,他從袖中摸出一錠金子,放在掌櫃手心裡,道:“回去想想,你就想起來了仙戮全文閱讀。”
他又笑了笑,柔聲道:“替我去查查,這人當前在哪裡,可有受傷。天亮之前我要知道,我就坐這裡等你。我不怕伊哭知道,你也不必怕。但若事情沒辦好,不僅我要生氣,伊哭也要跟着生氣,你信不信?”
掌櫃很快離開了,手中還緊緊握着金子。
藍苗託着腮,望着掌櫃消逝的背影,長長嘆了一口氣。
天空露出了魚肚白,空氣中還帶着霧靄。
一面酒帘不時被風吹起,簾上的紅邊已變成了褐邊。上一次換洗,少說也是十年前。
店中的酒客也多是短衣幫,身上的衣衫就像這面酒帘,不知多久沒洗過澡了。
他們啃着大餅,喝着發酸的豆汁,一面談笑着,時而用力拍桌子。賣力氣前在小店中美美享受一頓早飯,對他們來說已很滿足。
這時,一個人從店後走了出來。他一走出來,店裡就突然變得很安靜。
大家都盯着他看。
這人身材高大,穿着一身合身的黑衣服,還揹着一柄頗有分量的鐵劍。他實在比這裡大多數人乾淨多了,也英俊多了。
他看起來就像一隻掉進雞羣的仙鶴。
他在馬廄裡喝斥幾下,牽出來了一匹矮黃馬。他不但與這小店不搭,與這馬也不搭。尋常人一眼就能看出這馬是用來拉車的,馬腹兩側被車轅蹭得光禿一片。馬背上馱着兩個包袱,應該是他的行李。
他就牽着這匹馬,向大門走去。
衆人瞧着他邁出大門,有些人已收回了目光。但突然有人小小驚呼一聲,隨即包括掌櫃,所有人都盯向了大門。
門外又來了一個人,正靜靜站在那裡。
如果說黑衣人讓人不由得不注意他,這人一出現,就將所有目光都膠在了自己身上,不容移開片刻。這也並不奇怪,男人堆裡突然出現一個女人時,一百個男人有八十個要看過去,如果這個女人還是個嫵媚的美人,就更不必說了。
藍苗站在郭嵩陽身前,全神貫注地瞧着他,眼裡也只有他。
郭嵩陽沒有看藍苗,也沒有說話。
半晌,藍苗微笑了一下,道:“我昨天擔心了一晚上,見到你沒有受傷,實在高興得要命。”
郭嵩陽道:“這與你無關。”
藍苗的笑容有點勉強了,他低聲道:“我只是想來謝謝你。”
郭嵩陽冷冷道:“現在你謝過了。”
他重新拉起繮繩,要從大門出去。
藍苗急忙退後兩步,道:“你現在不能走。”
他望着郭嵩陽,道:“金錢幫在四個城門口都佈下了埋伏,不論你從哪個出去,他們都會發現的。”
郭嵩陽的表情依然很冷,但並沒有立即邁步。
藍苗咬着嘴脣,帶着懇求之色,道:“我知道你急着要走,但是總要想一個好方法,才能順利走出去。上次你救我時,上官金虹就已經盯住了你,這次你又幫我……他們找到機會,一定不會放過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