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空仍然浩瀚,我們不能就此停下腳步。”
最後做出了決定的,是那來自文明誕生之初最樸素的動力。
大地是如何形成的?日月星辰的轉動規律又是什麼?天際之外還有與他們一樣的其他生命嗎?
當生命第一次望向星空時,那份對未知的好奇就成爲了文明整體無法消弭的動力。
就算是最黑暗的時代,也始終會有人懷着對未來的期望,努力前進直至最後一刻,哪怕事情終不可爲,他們也能不愧本心地說:“我們已經不留遺憾。”
“我們還有許多沒能瞭解的事,我們也還沒能見到宇宙的起源與終結,從冰冷的時代廝殺而出並沒有讓我們忘記最初的動力。”
“雖然我們親手終結了無數曾經的同伴,但他們的歷史、他們記憶都並未丟失,而是成爲了我們的一部分、”
“基因擁有記憶,靈魂也會有重量,我們並未獨自前進,四百六十個文明的過去與我們結伴而行。”
“因此,現在……還遠遠沒到停下的時候。”
“逐光”領袖平靜地說出了他的想法。
既然“逐火者”認爲只用問他一個人的意見就行,那他對此也毫不猶豫。
觀光臺上再一次陷入了寂靜。
原以爲“收縮的世界”是他們這裡遭遇的一種宇宙現象,但從“逐火者”口中他已經知道了,這確實是一種宇宙現象,只不過是定向針對他們的。
與這段字符出現而一同產生變化的,是會議室內的警衛設備,大量隱藏在建築內部的非致命性武器彈了出來,直指會議室內的衆人。
越來越多的熒光從覆蓋的植物中飄出,掛滿了整片天際,如同星河般倒映在地面之上。
他知道,這或許是他們最後一次與“逐火者”相見了。
“回去吧,你的文明還需要你,團結你能找到的一切幫助,從這收縮的世界裡向死而生。”
而“逐光”的領袖也想到了這是誰的手筆,隨即感激地看了大屏一眼。
整艘家園艦的植被隨着他的動作而逐漸顫動起來,半透明的植物體表,開始溢出點點的光華,如同螢火一般飄散在空中。
但也就在這時,整個議會室的燈光突然間莫名其妙全部關閉,而會議室的大屏內,則有着他們文字的紅色字符正在一個一個出現。
這個同時帶來了誕生與毀滅的文明,本該早就已經消亡,這一次的相遇,也不過是陰差陽錯。
而那些半透明的植物也隨着熒光的溢出而逐漸變得不透明,同時也不再顫動,彷彿擺脫了數百億年的罪惡枷鎖,久違地得到了一次永不復蘇的安眠。
生命是具有兩面性的,無論是積極還是消極,都是生命組成的一部分,他曾經也絕望過,但現在他更向往光明。
科學家們完全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卻只能在武器的鎖定下被迫相信這句話。
看着他獨自一人從飛船中下來,有人忍不住好奇他去了哪裡。
“荒謬!你覺得我們會相信這一派胡言?冷血纔是這裡的常態,這難道不是‘逐火者’讓我們放鬆警惕的陰謀?”
但是領袖並未對此多做言語,而是第一時間將所有派去襲擊“逐火者”的艦隊叫了回來,停下了攻擊的步伐。
而化形爲“太陽工程師”的“逐火者”,也看着漫是螢火的天空,不知在想些什麼。
因爲維生裝置失效而幾乎沒有空氣對流的環境中,似乎出現了風聲。
而“逐光”領袖也一時間有些慌亂,匆忙地想要自證。
最終,他轉過身,消失在了高塔內。
“爲什麼就只有你被叫去了?你又憑什麼代表所有人?現在文明的最高權利不應該是議會嗎?就算要決定也是我們所有人去做決定!”
而原因也已經明瞭,是他們體內的某一段至關重要的基因在作祟,他們甚至沒辦法對那段基因做任何一點改動,因爲那代表着自殺。
“領袖——不,我現在應該叫你‘先生’,我有理由懷疑你被‘逐火者’的基因技術控制了,我申請啓動法定審查程序,暫時收回你的一切權利,請你去監獄裡走一趟!”
“逐光”領袖再次出現在了“黎明之歌”家園艦上,也讓一衆尋找他蹤跡的科學家們鬆了口氣。
他就這樣坐在花苞內,在無數熒光的照耀下看向了相隔不遠的“逐光”領袖,平和地說道:
“你比我們要優秀得多,文明的前進是一個整體的事,但是如果能有一位強有力的領頭者走在最前面,那許多困難都將迎刃而解。”
半透明的植物在微微晃動,但是脈絡中的液體流動卻慢了許多,宛如一個人逐漸從高漲的情緒中變得平靜那樣,而這似乎也是“逐火者”目前的感受。
對於議會中的反對領袖已經懶得多做解釋,現在他們最重要的問題是如何擺脫宇宙的“追殺”。
畢竟就他一個人去和不知真假的“逐火者”見了面,還是在之前出現過種種異常的情況下,他們潛意識中依然將“逐火者”當做敵人,他們的懷疑合情合理。
【其所言爲真】
並不是誰都是天生的高尚,也不是誰都是天生的卑劣,矛盾的性格與情感可以同時存在,這才能書寫生命的史詩。
“……很好,這樣纔對,生命就是一個不斷抗爭的過程,唯有砥礪奮進才能在這文明之路上不至於掉隊……”
現在能干涉到他們的也只有“逐火者”與“監護者”這兩個文明,而“逐火者”現在的狀態顯然已經不可能再做這種事了,那麼是誰做的不言而喻。
他們都從殘酷的文明廝殺中走到這一步了,斷然沒有就此停下的道理,哪怕結局是黑暗的,他們也要親眼看一看才行。
他似乎在感嘆着什麼,走回了已經枯萎的花苞中。
然而令他沒有想到的事,有人並不相信他所說的一切。
而“逐火者”也在良久的沉默之後,陡然一笑,之前那股消沉的氣息一掃而空,就連“僞造”出的肉體也彷彿在發光,驅散了所有的陰鬱。
“逐光”的領袖也明白,他該走了,他已經明曉的黑暗的誘因,現在需要他去與民衆們共同尋找答案。
他們是上個紀元的已逝之人,但“逐光”的道路還並未結束。
……
“很遺憾風中殘燭的我們並不能給予你們多少幫助,也無法讓你們從這裡脫離,但我們相信,伱們的文明之路並不會就此終結。”
植物本身的熒光依然照亮着這裡,卻比之前要亮上那麼一分,將“逐光”領袖和“逐火者”的身形全部照亮。
起初所有知曉此事的人都不理解領袖這樣做的目的,但隨着他的解釋,一切都逐漸明瞭。
但任由少數人意識到了這是怎麼回事,其中的科學家露出了不可思議的表情,似乎難以理解那個文明是什麼時候又通過什麼媒介入侵他們這裡的。
望着那個與他們外貌一模一樣的“逐火者”代表,他想要說些什麼,卻又在其安寧的神態中難發一言。
現在他需要集思廣益,尋找解決這一段基因的辦法,假如他們能將這種“標記”給清除,那這片“收縮的世界”或許也可以停下。
最終,某位生物學家想到了什麼,然後有些不確定地說道:
“……依照‘監護者’提供的‘進化論’來看,某種與我們相似的生物,其發育過程中會經歷‘完全變態’的成長環節……”
“這……算是一種可能性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