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化繭”的方法最終得到了證實。
那段來自“逐火者”的原始基因已經被排除,由機械繭隔離吸入後被密封進了儲藏設備中,只等合適的時候進行銷燬。
而“重生”後的人們並沒有出現什麼異樣,他們的記憶十分清晰,並且也通過了心理專家設計的“自我認知”測試。
就算是被催眠了,他們也能堅定地認爲自己就是自己,與進入機械繭之前幾乎別無二樣。
只有身體有了一些變化,因爲老化的細胞都已經消失,身體的“組件”也全部都是“新”的,完成了“化繭”的人們彷彿回到了最年輕、最健康的時候。
就連之前已經快壽終正寢的一位老人,也在“化繭”之後成了一位身強體壯的帥氣年輕人,讓與他年歲相當的妻子驚訝不已。
自此之後,名爲“化繭”的集體“進化”便正式開始了。
整個“逐光”文明的人分爲了數批,會通過多次“化繭”逐步完成整個文明物種的變革。
這是一個漫長的過程,爲了維持“化繭”期間文明的正常運轉,每一次進行“化繭”的人口都不會太多。
按照科學家的估計,可能需要近五十年才行。
“逐火者”的原始基因固然爲他們帶來了許多好處,但同樣也帶來了無數的傷痕與壓力。
“終於還是到這一天了嗎……”“逐光”的領袖在辦公室內緩緩起身,透過窗外望向了家園艦的天空。
有關“逐火者”艦隊向“燃燼”星系靠近的消息他們其實早就已經得知,雖然這件事最初也引來了他們的高度關注,不過隨着越來越多檢測結果的得出,他們也逐漸意識到了。
而這次滅亡,也是“逐光”能保留下來的前提,只有他們徹底消亡,包圍着整個“搖籃”星系的“宇宙收縮”規律纔會消止。
家園艦中,“逐火者”僞裝的“太陽工程師”依然坐在那朵花苞上,像是保持上一次的姿勢從未變過。
此時,越來越多的植物飛船來到了“燃燼”星系,這些飛船曾擊敗過無數對手,戰火在他們的有機外殼上留下了數不清的痕跡。
這是一個在大逃殺開始前就形成的黑洞,其年齡相當之大,據科學家的檢測這裡的黑洞早在幾千萬年前就將星系內的物質吞噬殆盡,只剩最後一一顆孤零零的行星還環繞着黑洞。
按理說物種的“差距”應該會在這一階段導致一定程度的隔閡,但是在“逐光”中沒有。
此刻已然如同黎明時的日出。
也正是在他們的“化繭”進行到最後階段時,“逐火者”的艦隊,也來到了這裡。
他們從星系的另一端前來,與“逐光”的家園艦相隔甚遠,又都無一例外地向着目的地——中央的黑洞進發。
這也讓“化繭”後的人們並不會感受到任何社會上的不適,不主動問起,他們甚至不會知道自家鄰居居然也是和他們同一批進行“化繭”的。
水開始流動,露出冰川之下冰封了千萬年的植物種子,它們似乎代表着新生,也代表着未來。
隨着一批又一批人進入了在各艘家園艦上建成的“孕巢”,重獲新生的人口也越來越多。
而他們能從“化繭”中得到的好處,除了“重活一次”之外,最大的便是心靈上的放鬆。
聲音充滿着歉意,彷彿是另一個生命在說話。
說罷,他站起身,看向了遠方。
不同於他們進行“化繭”這種哲學意義上的自殺,而是真正的要將自身文明存在的一切痕跡全部抹去這種徹底的自我毀滅。
那是“逐火者”的母星,一顆用未知動力進行移動的“活體星球”,但那上邊的植物們也已經不再活動,就連原本會散發的熒光也全數熄滅。
雖然這其實是身體部件革新後帶來的錯覺,但他們都下意識地將之歸結爲了某種“唯心”的感受。
宇宙針對“逐火者”進行的是更爲概念性的封殺,無關基因,也無關物質實體。
吸積盤距離飛船越來越近,而射入了飛船內的光芒也越來越亮。
“但是這不也沒辦法嗎?誰叫正好就缺我這一個呢……不過沒關係,我本來就是一個無名小卒,現在能有這樣一個機會在歷史之中留下名字,我覺得我很榮幸。”
這是一種因果論,“逐火者”本就是誕生、並發展於上一個紀元的文明,他們早就隨着那一次的宇宙大爆炸而毀滅了,他們本就是“亡魂”,現在只不過是迎接他們“遲來的滅亡”。
這件事更讓“逐光”文明振奮起來,他們前所未有地覺得光明的未來距離他們如此接近。
第一艘植物飛船進入了黑洞的引力範圍,並很快被潮汐力撕裂,殘骸圍繞着黑洞旋轉,並隨着距離的接近而越來越粉碎,直至形成了一道細小的吸積盤。
星系外仍然有“看不見的黑暗”在收縮,但不少人已經覺得自己身上被打上的“標記”得到了清除,宇宙本身似乎已經不再關注他們。
——“逐火者”是來自殺的。
爲此,他們需要再向星系內部遷移一段距離,以規避穩步收縮的黑暗。
每一批進入機械繭的人都會被清查社會關係,以社會關係的遠近來決定進入機械繭的團體。
而在邊緣星系從未中斷過觀察的“收縮宇宙觀測艦”也傳來了可喜的消息,那便是他們確認“收縮”的速度有了減緩,大約與他們體內那段“原始基因”的被排除有關。
“燃燼”星系內最遙遠的那顆冰封星球上的冰川,也隨着越來越多的能量到達,而逐漸出現了融化的跡象。
人雖然更新了,但是他們的關係並沒有被更新,在進入了機械繭的那一刻他們的關係便被凍結,直至“化繭”結束後纔再次啓用。
但現在,那些曾飽含生機的植物們卻已經死去多時,即將迎接他們的最後一次“燃燒”。
越來越多的飛船也加入到了這一行列,它們無一例外地靠近黑洞,然後被粉碎、撕裂,如同逐火的飛蛾一般,明知死路,卻仍義無反顧。
似乎正是這艘家園艦上的“逐火者”將所有的“逐火者”聚集了起來,讓他的同胞們能不至於在沉寂中死去。
植物飛船越來越少,而吸積盤越來越亮,很快就只剩下“黎明之星”這一艘家園艦。
而“逐光”文明,也會在此經歷整個文明的變革。
與植物飛船一同來到這裡的,還有一顆行星,其上覆蓋着大量的半透明植物與建築廢墟。
飛船也即將投入到“撲火”的行徑,而此時“太陽工程師”,卻像是自言自語那般,對着空無一人的高塔觀光臺說道:
“……很抱歉,其實你……本不用與我們一道的……”
雖然是黑洞星系,但是這裡的天體環境卻相當穩定,除了黑洞之外只有一顆被冰封的星球環繞在星系最邊緣的位置。
雖然黑洞本身不發光,但是它的吸積盤會,在這一刻,黑洞如同一顆恆星那樣,向宇宙散播着光和熱。
而這支“赴死”艦隊的最後,是那艘佈滿了植被的“黎明之星”家園艦。
然而太陽工程師卻突然間笑了起來,像是此時又換了個人。
也因此,“吞無可吞”的這顆黑洞已經沒有了吸積盤,徹底成爲了不發光天體,這也是其“燃燼”名字的由來,代表着這是一個“燃盡”了的星系。
物質之間高速摩擦升溫,很快就開始向外大量釋放能量。
吸積盤也隨着物質的積累而越來越大,直到那顆“逐火者”的母星也被撕裂後達到了峰值。
最後,“逐光”文明選定了一處名爲“燃燼”的黑洞星系,用來作爲現在文明的核心星系。
而太陽工程師的身影,也隨着光芒而漸漸淡薄。
在徹底被籠罩前,他想起了什麼,然後微笑着說道:
“差點忘了,我本來就是來修太陽的。”
光輝爆發,最後的“逐火者”也在吸積盤中燃燒,而籠罩着“搖籃”的黑暗,也在這一刻緩緩消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