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伍家的大少爺,伍朝樞,剛剛是他開車。只是車頭碰了一下,不要緊。”司機過來向司徒南迴報。
“伍朝樞?”司徒南沉吟一下,又看了不遠處的伍朝樞,感覺有些熟悉。
不過,因爲剛剛和伍廷芳談得不順利,司徒南沒有心思留在伍家了。
“回去吧!”司徒南吩咐道,微笑着向伍朝樞點點頭,又坐回汽車裡。
伍朝樞也笑着迴應:“司徒南先生——”
他剛招手,看見司徒南坐回汽車裡。
“喂!等等!”汽車剛要發動,伍朝樞突然擋在前面,走到司徒南車窗道,“威廉先生,是我啊!我是伍朝樞啊!”
司徒南有些好奇伍朝樞怎麼要把自己的汽車攔了下來呢。
不過他竟然叫自己威廉?難道真的認識我?自己在南洋和中國一直都是用司徒南這個名字,很少用威廉。
司徒南從車裡探出頭,重新打量起面前一臉笑意的伍朝樞。“我知道你是伍朝樞,伍公子還有事嗎?”
“看來威廉先生真的忘記我了,半年前,我們在法國見過面的。有一次,我們在美國領事館見過面的,當時我和顧維鈞顧先生一起來的。”伍朝樞見司徒南大概忘記自己了,便提醒道。
伍朝樞也曾作爲南方政府的代表出席巴黎和會,只不過跟鋒芒畢露的顧維鈞相比,他就遜色不少。
嗯,他是個小字輩!至少在巴黎和會上,像伍朝樞這樣的外交官員實在太多了,所以不被司徒南記住也正常。
當時,司徒南經常跟顧維鈞接觸,也因此認識了中國代表團的一些人,不過那些人大部分都不清楚司徒南的真正身份。
“我想起來了,伍先生!你是外交使團的外交官。”司徒南笑道,“不過到今天,我才知道原來你是伍廷芳先生的公子,真是疏忽了。”
“威廉先生說笑了,在下可不敢在外面亂用家父的名頭呢。”伍朝樞笑道,“怎麼,今天來是找我爸爸的麼?”
“嗯。剛剛和令尊談完事,現在正打算回去呢。沒想到伍大公子大熱情了,攔住我們不放。”司徒南幽默道。
司徒南感覺自己有些不禮貌,正想下車和伍朝樞握手。坐在他身旁的司徒美登搶聲道:“梯雲,很久沒見了,還記得你司徒叔叔不?”
梯雲是伍朝樞的表字。司徒美登下車後,看到伍朝樞一表人才,馬上就喜歡上這個神采奕奕的伍朝樞。
“噢?司徒叔叔,沒想到你也在這裡啊?我爸怎麼沒告訴我一聲呢?好讓我趕回來。”伍朝樞驚訝道。
他以前隨父親伍廷芳到美國,接受美國教育,當時司徒美登也在美國,所以兩家的交往還算密切。只是回國後,聯繫就比較少了。
見司徒南和司徒美登站在一起,相熟的樣子,伍朝樞問道:“威廉先生,你怎麼和司徒叔叔在一起呢?”
“司徒美登先生是我的族叔,所以我也叫他叔叔的。還有,你可以叫我的中國名字司徒南,這樣比較好。”司徒南笑道。
“啊?好的!”伍朝樞沒想到司徒南和司徒美登還有這種關係,不過他也是見過世面的人,馬上就平靜下來了。
“要不,到家裡再坐一會兒?”伍朝樞熱情地邀請道。
“不了,下次了。我們還有點事。不過司徒公館隨時歡迎伍公子到訪!”司徒南婉拒道。從口袋裡掏出一張燙金名片,交給伍朝樞。
“是啊!剛從裡面出來就不打擾了,世侄,待我向你爸爸問好。明天有空的話,過來和你司徒叔叔喝茶。”
司徒美登拍了拍伍朝樞的肩膀,便和司徒南離開了伍家。
看着車頭被撞得有些難看的汽車,伍朝樞懊惱地抓了抓頭髮,懊惱道:“又得花錢修了????”
嗯,他最近花錢花得瘋,手頭緊啊。這年頭,幹革命很多時候都得自掏腰包,伍朝樞又不可能像那些軍頭那樣收刮。進門前,又忍不住心痛地看了有些毀容的愛車。
史東尼?威廉怎麼和司徒美登走在一起呢?他們的關係究竟怎樣?
帶着一點小小的疑問,伍朝樞走進客廳,見他老子伍廷芳正襟危坐在客廳裡,垂下的眼皮,好像在想着什麼,便悄然走過去。
“他們走啦?”伍廷芳睜開眼問道。剛剛發生在門口的那一幕事故他也看到了。
“走了。”伍朝樞道,“對了,他們今天來所謂何事啊?老頭子。”
“跟我到書房!有些話要跟你說。”伍廷芳神情嚴肅,徑直走在前面。他的態度讓伍朝樞感到凝重。
“是這樣的。這幾年,司徒美登在海外組建一個黨派,叫致公黨。這個黨派呢,在大陸沒什麼人知道,大部分成員都是海外的華人華僑,尤其是南洋的華僑??????
他們還說自己有錢有錢有炮,準備在荷屬殖民地內自立一國,爲海外華僑華人爭取一片自由之地。今天來就是來找你老子我入夥的。”
伍廷芳沉聲道。司徒美登走後,他又想了一會兒,總覺得此事非同尋常。
雖然他答應了不把致公黨的事透露給國民黨,但對自己的兒子說說也是可以的。
伍朝樞的成熟穩重一直讓伍廷芳放心,不用擔心他會泄密。伍廷芳便把從司徒美登口中知道的致公黨的情況告訴伍朝樞。
“什麼?司徒叔叔他們要在南洋搞革命?這可比國內那些人有種多了!”伍朝樞第一時間想道。
“不過,這事恐不是那麼容易吧?涉及到資金、人員、武裝、組織等方方面面,他們能成嗎?”伍朝樞馬上冷靜地分析道。
“南洋乃歐洲人的後花園,會讓華人輕易立足嗎?還有,那荷蘭人也是有一支小小艦隊的,一旦封鎖了島嶼後,沒有外力支持,就算那華人武裝在開始時打荷蘭人一個措手不及,但能堅持多久呢??????難矣?????”
伍朝樞雖然不怎麼了解軍事,但覺得沒有強大的力量,華人武裝很容易把荷蘭人聯合土著絞殺,再說旁邊還有虎視眈眈的英國人法國人,甚至美國人呢。到時說不準又是一輪新的屠殺呢?
伍朝樞深深地皺下眉頭,感覺這事有些不靠譜。
看着兒子冷靜理智的樣子,伍廷芳心裡欣慰笑了笑,這孩子雖還有點急躁,但越來越成熟了,能比較冷靜全面地看問題了。
作爲一名父親,還有什麼不滿足的呢?
“噫?不對啊?”伍朝樞又道。
“什麼不對?”伍廷芳問道。
“史東尼?威廉!難道他也有份參與此事?有他在,一切就不好說了。”伍朝樞想道,越想越覺得其中的關係複雜,有很多事遠遠超過了他的想象。
“誰是史東尼?威廉?”伍廷芳好奇問道,看伍朝樞疑惑不解的樣子,好像知道什麼似的。
“史東尼?威廉就是司徒南。剛剛跟司徒美登一起的年輕公子。”伍朝樞道。
“他?不就是司徒美登的侄子嗎?很重要嗎?”伍廷芳道。
“不是重要那麼簡單就可以形容的!史東尼?威廉是個很神秘的人,據說在美國有很大的影響力,可以影響到白宮的外交政策。”
伍朝樞停頓了一下,看了看有些好奇的父親,慢慢地組織詞彙道“我在巴黎的時候,曾在美國領事館的一次聚會上,碰巧認識司徒南,不過沒什麼深談。人家大人物,沒理由跟我這個小小外交官員糾纏。”
伍朝樞記得,當時司徒南正和美國國務卿蘭辛在親切交談,他對司徒南的態度可是非常尊敬。好來他還偷偷地看到,出席宴會的其他重量級嘉賓,也是很敬重司徒南的樣子。
而司徒南周旋其中,巨首投足之間總有上位者的風采,自信而優雅,讓伍朝樞折服。
當時伍朝樞遠遠低仰望司徒南,根本沒勇氣上前去和司徒南認識。直到後來顧維鈞來了,便把伍朝樞介紹給司徒南認識。
“噢?有這樣的事?你不會看錯人了吧?”伍廷芳將信將疑道。司徒南能讓美國國務卿態度恭敬?在伍廷芳看來實在有些離譜。
“不會,他可能不記得我,但我記得他。因爲從美國領事館回來,顧維鈞大使非常興奮,他告訴我,美國對中國的態度可能會有所改變。
整個中國代表團,好像也只有顧維鈞一人能和史東尼?威廉關係密切。
經常有名貴汽車過來接顧維鈞去赴宴,人們都說顧維鈞認識有錢有勢的美國朋友。?????
沒過幾天,報紙上果然傳來不少美國國內輿論批評伍德羅?威爾遜的聲音,反對他爲了滿足日本而犧牲中國山東利益。”
伍朝樞回憶道。
他沒想到事情居然一度有了可喜的變化。美國的輿論一致批評威爾遜,給他施加很大的壓力。當時伍朝樞的心情是激動興奮的,以爲會??????
“只是到最後,威爾遜還是不能幫助我們。用我們的山東換取日本同意加入國聯。唉,那晚,我和顧維鈞喝了很多酒,醉成爛泥,他跟我說了不少事,還提到史東尼?威廉這個名字。還說,有人不會讓威爾遜好過,要罵威爾遜狗血淋頭云云之類的,我當時聽起來非常迷糊,也漸漸忘了。”
伍朝樞唏噓道。每次看到巴黎凡爾賽宮外,那些義憤填膺的中國人,他心裡總不是滋味。
恥辱一詞深深地印在外交團所有人心裡。
“是啊!世界本質弱肉強食,弱國無外交只有親身經歷的人才會深深地趕到那種刺痛的感覺。”伍廷芳也感慨道。他想起了一個人——李鴻章!
“最可恨的是,北京的那幫人渣還發電報,讓代表團在協議上簽字呢?但是那樣的文件,誰敢籤呢?”伍朝樞憤憤不平道。
事實上巴黎和會外交失敗後,代表團的成員大多不受北京政府待見,不少人都受到了批評。
父子倆相對無言,平伏心情後,伍廷芳問道:“這跟司徒南有什麼關係?”
“或者有或者沒有。我聽顧維鈞私底下告訴我,說那司徒南一直給美國外交團施加壓力,從中出了很多力。
只是他是一個鉅富商人,平時不喜露面,纔不爲人知而已。他還猜測,史東尼?威廉從中國出去到美國隱居的鉅富家族呢,也不知道是真是假。反正顧維鈞是這樣說的,我也信了,那史東尼?威廉真是很有錢的那種人。”
伍朝樞道。
“現在美國國內不是出現了大量反對伍德羅?威爾遜的聲音嗎?共和黨控制了議會後,對於伍德羅?威爾遜在巴黎和會的糟糕表現,正準備提出不信任案呢!”
想道伍德羅?威爾遜狼狽的處境,伍朝樞心裡感到痛快,儘管理由不是太充分,但他就是這樣想的。
他還不知道,不僅司徒南指示洛杉磯時報,紐約時報等大報紙不停地攻擊伍德羅?威爾遜糟糕的外交,而且還支持控制議會的共和黨專門拆白宮的臺,讓伍德羅?威爾遜難堪。
德裔選民討厭伍德羅?威爾遜,愛爾蘭裔選民也不喜歡伍德羅?威爾遜,還有受威廉財團控制的西部幾個州也在盡力攻擊伍德羅?威爾遜,讓他幾乎成爲失敗的代名詞了。
司徒南還受到一個好消息,就是伍德羅?威爾遜中風了,快完蛋了!所以不會再出臺哪些令人討厭的政策了,也預示着財團的好時光即將來臨。
無論如何,大資本家都不會允許再出現一位延續反托拉斯立場的總統了。
遠在千里之外的美國發生的奧秘,距離伍家父子有些遙遠。
“一個重新孤立的美國對中國來說不是好事!少了美國的牽制,日本在我們這裡的侵略更加肆無忌憚了。”伍廷芳嘆道,並不像兒子一樣有些幸災樂禍。
跟國民黨內一大幫親日派不同,伍廷芳卻是個親美派,伍朝樞也是,這自然跟他們父子倆的留學美景有關。他們認爲,國民黨內高層跟日本人走得太近了,說不準將來會釀成大禍。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