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青的府邸中。
衛青孤寂的坐在自己的書房中,一夜未睡的他眼球佈滿血絲,整個人看起來十分憔悴,因爲那皇宮傳來的廝殺聲,無時無刻不在折磨着他。
可這又有什麼用?他到底是敗給了他的慾望。
現在的他就算拔劍自刎,也是於事無補。
“來人啊。”衛青輕輕的叫着。
“老奴在。”老僕走進了衛青的書房,彎腰詢問,“將軍,有何事要吩咐?”
衛青笑了笑,“今日我的身體不太好,就不見客了,把府門也關上吧,不管誰來都不要開門,不過......要是真的有人來了,就告訴他們,我衛青,無能爲力。”
“諾。”
........
椒房殿中。
衛子夫跪在大殿深處,雙掌合十的她,流淚輕喃。
“去病,你一定會理解的對不對?你一定會理解姨母的對不對?這一切都是爲了你的弟弟,都是爲了據兒啊,去病.......姨母相信,你一定會理解的,你一定會.......理解的。”
喊殺聲,此起彼伏,聲聲傳入衛子夫的耳中,可她......還在告訴自己,霍去病會理解她,霍去病.......會願意爲了劉據去死。
.......
未央宮中。
剛剛提拔了青州守將劉猛爲羽林軍大將後,劉徹搖了搖頭,道:“最近朕的記性不太好,你再說一遍,都有誰來了,又有誰到了?”
“諾。”小順子公公又重複了一遍,同時又道:“陛下,不光是錢中郎將率領三千霍軍趕回,以及僕多將軍率領的幾十名青州軍外,此外,虎賁營的副統領周興,驍騎營的副統領衛傑,以及鎮守未央宮前殿將領獨孤林,三人皆率領麾下將士站在了反......”
“嗯?”劉徹冷冷的嗯了一聲,“朕不希望再從你的嘴裡聽到反這個字眼。”
“奴婢該死。”小順子公公嚇得急忙跪地賠罪,劉徹讓他站起來後,小順子公公哆哆嗦嗦繼續道:“他們三人都站在了冠軍侯那一邊,此外,據說那張太戍也是沒了蹤影,不知隱匿在何方。”
聽完小順子公公的話,劉徹暗自點頭,“周興,錢明光,衛傑,獨孤林,都是我大漢年輕一輩不可多得的英傑啊,但可惜,也正是因爲他們年輕,所以纔會選擇跟隨去病,想來.......他們現在一定在大罵朕吧?呵呵呵,罵的好,罵的好啊,朕也確實該罵。”
感慨完畢,劉徹長袖一甩,重新背起了手,目光望向遠方碧藍的天空,耳中不斷迴響那慘烈至極的廝殺之聲。
“傳朕旨意,長安四門,皇城九門,宮城八門,全都大開,放他們進來,讓他們都順利的跟去病匯合吧。”
“諾。”小順子公公離去,去傳達劉徹的聖旨了。
當諾大的未央宮中只剩下劉徹一人後,這位帝王,轉過身,慢慢踱步,慢慢在大殿中一步步走着。
踱步半響後,劉徹停下了腳步,仰頭看着未央宮的房樑,一個人小聲說着,“來了好啊,全來了好啊,朕現在真希望能再多出現一些人,斬草除根嗎,這根.......最好是一把除掉,不留一點殘須的好。”
話音落地,劉徹眸然回首,將自己的視線投向了殿外,投向了遠方的戰場。
這一刻,他的眼中浮現出了一道年輕的身影。
望着眼中那名英武的少年將軍,劉徹的雙眸不可避免的涌上了一抹悲涼無奈。
“自古,文死諫,武死戰,去病,這就是朕送你的禮物,朕不會讓你死的不明不白,朕更不會讓你死在那些陰謀詭計中,你是我大漢的戰神,你是朕的冠軍侯!朕要你死的轟轟烈烈,朕要用只屬於你霍去病的方式來結束自己的生命。”
眼含淚水的劉徹,微微點頭,抿着嘴,“今日,朕便送你最後一戰!”
“屬於你冠軍侯霍去病的.......最後一戰!”
“此戰過後,你仍舊是我大漢的戰神,你也仍舊是朕的冠軍侯,你將名垂青史,被世人所銘記!你的蓋世戰功亦將流芳百世,名垂千古!”
“朕的去病.......朕的.......冠軍侯......”
........
“霍將軍——!”危難之際,嘹亮懾人的吼聲,一如五年前般響起。
那個絕世猛將,那個能力敵匈奴第一勇士盧胡王的絕世猛將,到了.......
未央宮前殿廣場的最後方,一道雄武挺拔的身影站在了這裡,他的面前就是無數的羽林軍將士。
來人雖身軀高大,但不知爲何,卻略顯拘僂,因爲他沒了一條腿,沒了一條右腿。
單手拄着柺杖才能勉強行走的他,卻猶如這世間最高大的男人,筆直的站在了這裡。
而在他身後也站着一個男人,一個滿臉血污,後背的盔甲還插着兩根羽箭的男人。
倆人相視一眼,仰天大笑。
“又能在一起並肩作戰了。”
張太戍右手持着柺杖,左手的大刀豪邁的放在了肩膀上,怒視眼前手持長槍,注視着他和僕多的羽林軍將士。
大紅戰甲附體,一如往日般威武的張太戍,啐了口唾沫,“就是可惜,殺得不是匈奴蠻子啊。”
僕多掂量着手中的染血長刀,他是從青州一路趕回來的,更是從青州一路殺回長安的。
“管他是不是匈奴蠻子,今天殺一個夠本,殺兩個賺了,黃泉路上,有這些雜碎作伴也是不虧。”
說完,僕多懷念的看着身旁手持大刀,滿面英雄氣的張太戍,微微點頭,“這纔是你,這纔是真正的雙刀大將,戰場,盔甲,戰刀,纔是你應有的東西。”
“哈哈哈!”張太戍垂頭大笑,“不錯,說得對,老子是雙刀大將,老子當年可是能砍下盧胡王左臂的人啊!雖然五年沒打仗,五年沒殺人,但老子還是當年的雙刀大將!”
“殺!”話語落,張太戍拄着自己的柺杖,揮舞着手中的長刀,衝入羽林軍中。
望着張太戍的身影被一片紅色的人影淹沒,僕多提刀,扭頭衝身後的幾十名青州軍高聲大喝,“跟緊我,今日就算是死,也得死出霍將軍的威風!”
“諾!”幾十名渾身傷痕的青州軍,哽咽高呼。
死,就算是死!也要死出霍去病的威風!
“張太戍,今天咋們就來比一比誰殺的雜碎多,輸的人,黃泉路上!買酒喝!”僕多俯身衝入戰團。
“好——!”嘹亮的吼聲,伴隨着慘叫聲,再次響起。
........
皇城,宣平門。
聽着遠方傳來的馬蹄聲,看着皇城外街道上那策馬衝來的無敵鐵騎。
宣平門守將沈繼平咬緊牙關的站在城頭上注視着,站在城頭上凝望着。
“轟隆隆!”他們到了,衝在最前方的錢明光,駕馬狂奔,第一個衝進了宣平門內,緊隨其後的就是三千霍軍將士。
很快,三千名剛剛擊潰了一萬名羽林騎的霍軍將士,眨眼間,全都衝進了宣平門內。
城頭上的沈繼平凝望着,凝望着那些闖進內城的霍軍將士,他看着盔甲染血的錢明光帶人已經衝出了內門,他看着一名名霍軍將士離開了內門,衝向了宮城的方向。
“放走了你們兩千人,也算是我沈繼平對霍將軍的一點心意了。”沈繼平緊閉雙眼,輕聲呢喃。
“關城門!”下一瞬,眼含熱淚的沈繼平,咬牙吼出了這句話。
“轟!”兩道巨響傳來,宣平門內外兩座大門同時關閉,千餘沒來得及衝出去的霍軍將士全都留在了這裡。
他們無措的望向四周城牆上滿布弓箭手的守軍,撥馬原地打轉。
“放箭!”在一瞬,沈繼平嘶吼響起。
“嗖嗖嗖!”數千支羽箭,好似潮水般由城頭射向了內城門下的千餘霍軍將士。
“噗噗噗!”箭矢破體之聲不絕於耳,在那遮天蔽日的羽箭下,一位接着一位霍軍將士被射下了戰馬,一人接着一人被亂箭射死。
每一人都被突來的亂箭射成了篩子,每一人都中了不止一箭。
片刻之後,諾大的皇城內門,躺滿了屍體,躺滿了霍軍將士們的屍體.......
屍橫遍野,鮮血染紅了青石地板。
殘破的漢字大旗倒在了屍骸中。
那漢字,在鮮血的襯托下,格外醒目。
宣平門守將沈繼平,掩面以對。
這些征戰了數年的老兵,這些和匈奴人浴血奮戰,拼殺了數年的百戰老兵,到頭來,沒死在匈奴人的手中,反倒是死在了......自己人的箭下。
.......
“殺——!”未央宮前殿的廣場下,喊殺聲一刻沒有停頓,此刻,那諾大的廣場上,已然躺滿了將士們的屍體。
亂軍中,“殺!”羽林軍將士手持長戟刺中了面前那名青州軍的胸膛,長戟帶出了一抹鮮血,青州軍倒地而亡。
戰團中,“殺!”羽林軍將士長刀猛劈,站在他對面的那名羽林軍將士,胸膛被狠狠剖開,但很快揮刀的將士也被身後刺來長戟穿破胸口,兩人同時倒在了地上。
相似的面容,同樣的軍服,一模一樣的人........他們肩膀挨着肩膀,腦袋枕着胳膊,互相死在了對方的手中,死在了跟他們一模一樣的人手中。
自相殘殺,同爲一軍的自相殘殺,同爲一族的自相殘殺。
一方是爲了他們的信仰,另一方是爲了他們的陛下。
.........
“擋住他,快擋住他!你們難道連個殘疾都打不過嗎!”
羽林軍的一位將領,持劍指向張太戍殺來的方向大聲嘶吼,不斷地調集兵馬壓向張太戍,可他所能看到的只有不斷退後的羽林軍將士,和不斷飛起的人頭。
可怕,太可怕了,數百人居然被一個瘸子打的節節敗退,在數百人的圍攻下,那個瘸子居然能憑着手中的大刀一連取了幾十人的性命。
重重包圍之下,渾身沐浴鮮血的張太戍已然殺到癲狂,他雖五年不曾揮刀,但今日,那把長刀依舊如當年般銳不可當。
“噗噗噗!”泰山壓頂的長刀,帶着張太戍響亮的吼聲砸向了面前持戟刺來的將士,在那重達四十斤的長刀下,羽林軍將士直接被砸到了地上,整個脖子都被砸斷了。
長刀再次一舞,數個碩大的人頭飛上高空。
“啊——!”伴隨着驚天的吼叫,張太戍長刀迴旋,無情而又狠辣的割向了圍在他四周的羽林軍將士。
“砰砰砰。”十幾人應聲倒下,手中的長戟斷成了兩半
剎那,沒有任何一人在敢上前。
只因那人的腳邊躺滿了屍體。
剎那,沒有任何一人在敢仰頭。
只因那人的吼聲太過震撼。
這就是雙刀大將的威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