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安祿山的意外相見,並未讓楊青對這個命中註定的宿敵產生任何心態上的變化。就連回到府中和高普說起此事,與安祿山有着血海深仇的高普也並未表現出更多的激動。甚至還淡淡的提醒楊青,既然安祿山一時不會離開長安,以後極有可能還會遇到,要繼續讓安祿山輕視下去。
不過對於李俊,高普反倒更有興趣。當聽說李俊在席中將何煜與侯慕白介紹給安祿山、讓其替二人謀一份差事時,高普的臉色逐漸變得凝重起來。
“淳王李俊素有賢名,而且是出了名的不理政事。爲人高雅風趣,喜交朋友,處世大方得體,豪爽仗義,朝野上下皆有美譽。說他結交人等不論貴賤、既與安祿山這樣的朝中顯貴交好,又與何煜侯慕白這般名不見經傳的落魄之士有交情,其實是不奇怪的。可他親自出面,爲此二人在安祿山手下謀取兩份差事……這便有些蹊蹺了。”
“先生何出此言?”楊青不明白有什麼蹊蹺,他認爲這很正常,不就是一個遊離於權力之外的親王爲兩個落魄的江湖朋友介紹一份工作麼?
“李俊再不理政事,也不止認識一個安祿山,爲什麼他偏偏要將何侯二人推薦給權勢通天、炙手可熱的東平郡王?若安祿山是一心保李唐的,他日後勢必更加位高權重,淳王圖什麼?若安祿山是包藏禍心的竊國大賊,他不怕日後受牽連?公子你也清楚,如今對安祿山起了疑心的可不止咱們一家。淳王雖說是不問政事,可不代表他就看不清時局!”
楊青認真低頭沉思,對啊,李俊就算真想爲何侯二人謀條出路,大可找別人啊。安祿山,實在是太惹眼了。
高普沒有說出來的判斷是,李俊要麼是希望有所倚仗,想竭力搭上安祿山這條線,要麼就是有所圖謀,及早在安祿山身邊埋下兩顆棋子。不過這兩點都沒證據,他又聽出楊青實際上對李俊印象不錯,還是先不說算了。見楊青還在皺眉思索,高普淡淡一笑:“或許是我多心了,此事暫且不論。公子明日就要重回軍中了,還是早些歇息吧。”
楊青看時辰確實不早了,自己還得爲楊貴妃要的時裝大費周章呢,當即便拱手告辭。
年後,健羽衛已奉旨移入大明宮西苑、光化門以北的軍營之中,這就算結束初期訓練、正式擔當起宿衛宮禁之職責了。
滻水東的小山谷經玄宗特准,依舊保留爲健羽衛之新軍營,但凡有新丁或之前被末位淘汰法拒入正軍營的兵士,都必須在這裡接受訓練,直至通過考覈。
有個好處就是,以後楊青從軍營駐地回家更方便快捷了。所以當楊青策馬馳進軍營時,心情還是格外舒暢的。
不過興奮的心情沒隔多久,便被郭晞昨日下的一道軍令沖淡了不少。因爲上巳節已近,健羽衛需要擔當起春獵東苑的禁衛重責,考慮到自建軍以來便從未休息過,小郭將軍經不住部下軟硬兼施,終於同意放假一日。士兵對於放假的概念只是說今日不必訓練出操,軍營還是不準擅自外出的,但將官們卻可以出營去長安找找樂子。所以當楊青興沖沖的跨進帥帳的時候,只有一名詫異的當值校官迎接他這位副帥的歸來。
楊青問明瞭情況後,有些意興闌珊的出了帥帳,懶懶的和商張二人打了個招呼,便準備回府了。
“左郎將?”
剛要上馬的楊青回頭一看,一羣老熟人。曹朗、顏川、葉關、趙衛、袁晉,健羽衛的高級將領差不多到齊了。
楊青堆起開心的笑容,將繮繩扔給張南,大步迎上前去:“齊整啊!衆位兄弟這是要去哪啊?”
幾位將領相互看了一眼,神色有些尷尬。
片刻後袁晉一個趔趄,好像被人推了出來一樣。
“那個……那個……稟告左郎將!標下們趁着今日放假,商議了要去平……要去曲江暢遊一番!早春……那個美景,兄弟幾個正好飲酒鬥……鬥那個詩!”
楊青“噗”的一下差點沒笑地上去。
袁晉?鬥詩?他是見過袁旅帥的簽名的,那也叫人寫的字?隨便上南山找一小猴兒,塞支筆,那也要比他袁晉寫的字強!就這樣還上曲江池鬥詩?
袁晉漲紅了臉,扭頭狠狠朝後邊瞪了一眼。
楊青好不容易收住笑,這才發現哥幾個還都穿着便服,肯定是上哪玩去。頓時把臉一板:“老老實實交代!這是要去哪?再有虛言,軍法從事!”
“是!”袁晉下意識一併腿,“啓稟左郎將!今日放假,標下幾個商量好了,去平康里找幾個姐兒樂呵樂呵!”
後邊曹朗幾個面帶慚色,低下頭來。
楊青一愣,也有些不自在了。
“平康里啊……”就是長安最繁華的紅燈區了,難爲這些龍精虎猛的漢子,健羽衛的大營一呆就是小半年,不像自己和郭晞還可以回家,確實苦了他們了。反正大唐不禁軍人狎妓,只要不把女人帶進軍營就成。他們這副表情,想必是怕在自己面前留下不好的印象罷了。
“那什麼,早去早回,小心一點!還有,別在外邊惹事,酒要少喝!”摸了摸鼻子,楊青交代了兩句,便準備放他們出去快活了。
“是!多謝左郎將!”
曹朗竊喜着與葉關對視一眼,心領神會的同時快步上前,一人抓住楊青一條胳膊。
“幹啥?”楊青大驚。
“左郎將,您長安城裡熟,不如今日就由您帶隊了!”曹朗一臉的諂笑。
“什麼?不行不行!我也沒……我還有事!”楊青有些懵了,這叫什麼事?
“別別,您可一定要賣兄弟們這個面子。再說了,咱幾個囊中一向羞澀,您是知道的,兄弟們都指望着將軍做東呢!”葉關笑得更賤。
“那我給你們錢……”
“走吧走吧!哎商隊正張隊副也一起啊!左郎將,您不會是新婚沒幾天,就怕了夫人吧?”顏川乾脆給楊青來了個激將法。
“那肯定不是!我……”楊青還待分辨,已被幾人簇擁到火琉雲旁邊了。
張南笑嘻嘻的遞過繮繩,楊青眼一黑,今天這是上了賊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