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跌跌撞撞,頭不斷的碰到車廂的壁板上,大概過了兩柱香的時間,楊青終於感覺到馬車停了下來。
中年人先下了車,密密囑咐了迎上來的小廝幾句,隨後就急急忙忙的先去找醫師處理頭頂傷口了。接着幾個壯碩的家丁跳上車,將楊青等人扭送進了一座好大府邸的側門,一路推推搡搡,最後將四人推到一間好似廢棄柴房的小黑屋門口。
楊青還待好好打量一下四周環境,後面扭着他的家丁不耐煩的照着他屁股就是一腳:“看什麼看!給老子進去!”
被反綁雙手的楊青猛的一頭栽了進去,還沒來得及翻過身,“噗通”幾聲傳來,湘兒和那姐弟倆又相繼被人扔了進來。隨即“啪”的一聲,門被關上,外邊傳來鎖鏈的聲音,應該是上鎖了。
“呸!”楊青恨恨的吐出口中塞的破布團,呼出一口濁氣。真他媽的臭啊!被口水浸軟的布團在半路上就已經有鬆動的跡象了,不過楊青不想節外生枝,一直忍着。
手腳並用的幫湘兒坐好靠在牆邊,楊青又反過身去幫她把塞在嘴裡的布團取出,還沒來得及轉過身,就聽到湘兒“哇”的一聲大哭了起來。
楊青溫顏勸慰了好一陣,湘兒才漸漸止住哭聲。旁邊的少女瞪着一雙妙目看着兩人的一舉一動,焦急的眼神轉來轉去,似乎想表達什麼。可惜口不能言,最後乾脆發出“嗚嗚”的嗓音提醒二人。
楊青轉眼一瞧就明白了,示意湘兒如法炮製幫助少女取掉塞在口中的臭布團。那少女一俟口中自由,顧不得腮嘴皆麻,馬上急急的開口了:
“恩公!請看看我弟弟,他到底怎麼了?”
楊青聞言趕緊湊過小男孩身邊,細細觀察了一番,又將頭靠過去聽了聽他的心跳,片刻之後才長出一口氣:“放心吧小姐,令弟只是暫時昏迷,性命無礙。”
那少女聞言後身子一軟,又萎頓於地,兩行熱淚無聲的淌下。
楊青心想今日之事連來龍去脈都沒搞清,就跟人打了一架,然後被人抓到這裡來了,實在是有些莫名其妙,還是問清楚再說。
“這位小姐,請問貴姓?”
“我……我不是什麼小姐……我姓齊。”
“呃……齊姑娘,今天到底發生什麼事了?他們是什麼人?爲什麼要追你們?”
齊姑娘黯然搖頭:“我也不知道他們是什麼人。今日我和弟弟小五去東市買布,被那個領頭的……無禮,小五見了上前要扯開他們,被那個領頭的甩了一耳光,我這個弟弟年紀雖小,可性子生來就執拗好強,他氣不過就揀了塊石頭砸破了那人的頭,我看他們馬車就知道人家有權有勢,慌亂之下只知道趕緊帶着小五跑……但他們一直緊追不捨,後來……後來就遇到了……恩公你……恩公!是我們連累了你!還有……這位小姐……”
楊青一聽更是眉頭緊蹙,看來這姐弟倆也是遭受無妄之災,這夥人到底是什麼人呢?長安城裡哪家會如此囂張跋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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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寧坊,楊家。
楊夫人在中堂焦急的走來走去,嘴裡恨恨的唸叨着自己那不爭氣的兒子。
“這纔到長安城第二天!第二天!”
楊望站在堂前的石階上,看着院中的槐樹出神,眉間隱見一絲憂慮。
一名身材頎長的清俊男子走到楊夫人身邊,勉力笑道:“母親不必如此憂心,二弟不是那麼沒分寸的人,興許是有事情耽擱了。再等等,說不定現在已經在回家的路上了。”
“他有分寸?笑話!遷兒,你弟弟若是有你一半懂事,我得少操多少心啊!遠的不說,就這次進京城過鄂州,他貪玩到處亂跑,差點沒摔死!現在還沒傷愈呢!今日不知道又跑去哪裡瘋了!”楊夫人痛心疾首,嘴裡罵得痛快,可心裡,實在是擔心得很。
“放心吧母親,不是有湘兒在二弟身邊麼。就算二弟不懂事,湘兒從小穩重乖巧,又素知二弟脾性,遇事會勸着些的。”此人正是楊望長子、楊青的兄長,楊遷。
“但願如此吧!今日青兒回來,我定要請出家法處置!遷兒,你與珂兒都不準幫他求情!”楊夫人說罷睨了恭恭敬敬站在一旁的妙齡少婦一眼。
楊遷的妻子、郭子儀愛女郭珂聽到後於丈夫對視一眼,無言苦笑。她剛想幫這未見過面的小叔說幾句好話,現在可是開不了這口了。
丁管家偷偷走到門口,猶豫着該不該請主人們開飯,見到楊夫人一副氣鼓鼓的樣子,想了想還是算了,等等再說。剛轉身沒走兩步,楊夫人眼尖已經見到他了。
“丁管家!你過來!”
“是,夫人。”丁管家心一顫,硬着頭皮轉了回來。
“去問問,下人們有誰知道二公子和湘兒去哪了?有知情不報的,家法處置!快!”
“是!”丁管家一溜小跑朝前院奔去,心裡哀嘆,二公子啊二公子,你這是鬧的哪一齣啊!
沒過多久,丁管家領着車伕成魁急匆匆的趕來了。成魁聽說二公子還沒回來,夫人已經大發雷霆,知道可能出事了,再不敢隱瞞,跑到堂前也不用吩咐,“噗通”一聲跪倒在地。
“夫人,小的該死!”
成魁將自己知道的原原本本的說出來後,連楊望都大吃一驚,兩步趕過來顫聲問道:“那你可看清了那幾人的長相?”
“回老爺,小的並沒看清。只知道那幾個人都是僕役下人打扮,但衣着光鮮,應該是富貴人家的下人。小的該死!”成魁現在心裡也是後悔莫及,連連磕頭。
楊望看着有些不忍心,知道成魁知道的也有限,無力的揮揮手:“算了,你也是無心。下去吧。”
成魁還想說什麼,丁管家在他身後輕踢一腳,提醒他主家正心煩,也要商量個辦法出來,你就別在這惹人心煩了。成魁會意,只得再磕了幾個頭,惴惴的退下去了。
“老爺!你看這……青兒會不會有危險?”楊夫人心急如焚,之前的滿腔怒火盡化作了憂心。
“這麼久還沒回來,肯定是出什麼事了。不過青兒又不是啞巴,真遇到什麼事了難道不會說出自己身份嗎?夫人莫要擔心,危險應不至於。”楊望嘴上儘量寬夫人的心,自己心裡已經飛快的琢磨開了,如果青兒說出自己的身份,長安城裡應該沒有哪個富貴之家會難爲他吧。只是到底出了什麼事呢?那些下人又是誰家的?可恨線索太少啊。
楊遷沉吟半晌,眉頭越皺越緊,想了半天還是不放心,擡頭望着楊望急急道:“父親!您看要不要……報官?”
楊望聞言心中一動,隨即緩緩搖了搖頭:“等等再說。”
然後還是加了一句:“如果今夜青兒沒有回家,那就……報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