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山主峰一座竹製院落內,一青一白兩道窈窕身影有如穿花蝴蝶般交錯穿梭,極具美感,令人賞心悅目。然而,不協調的是,伴隨着身影的每一次交接,均能爆發出震耳欲聾的砰啪巨響與呼喝清叱聲音,四周種植的花草也被獵獵香風颳倒在地。
原來,張靈芸與荀灌娘這對師徒正在切磋練手呢,只是這切磋的聲勢過於驚人了些,遠處還站着五名女弟子圍觀着,臉上都帶有緊張與如癡如醉之色,目中均掩飾不住的現出了欽佩與羨慕!
彷彿約定好似的,兩道身影同時向後一竄,各縱出三丈距離,白衣女子正是張靈芸,青衣道姑卻是她師傅荀灌娘。
張靈芸暗自調息,片刻之後,施禮道:“師尊武功蓋世,弟子自認不如。”
荀灌娘苦笑着搖了搖頭:“靈芸你可莫要謙遜,天姿之佳實爲當世僅見,短短兩三年間便由化勁入丹,你可知世間又有多少人卡在這道坎上不得其門而入?另觀你方纔束手束腳,顯然是放不開來,如若與爲師真作生死相搏,鹿死誰手,尚是兩說之事。”
張靈芸心裡暗自歡喜,再次施禮道:“師尊過獎了。”
荀灌娘欣慰的點了點頭,正待勉勵一番圍觀弟子,卻眉頭一皺,向院外看去,只見兩個青衫文士向着院落走來。
這二人正是溫嶠庚亮師徒倆,遠遠的,溫嶠拱手呵呵笑道:“師妹真是好興致啊。未曾料靈芸竟也入了丹道,實爲可喜可賀。”
庚亮渾身一震,心裡泛出一絲苦澀,看着眼着白衣飄飄不沾塵俗有如仙子臨塵般的玉面佳人。他感覺到,他與張靈芸的差距正變的越來越大,心裡竟不由自主的生起了一股自慚形愧之感!
荀灌娘卻毫無不客氣道:“你這老東西過來幹嘛?對了,元規你既已回返,爲何不見文君?”
溫嶠也不在意,他早已習慣了荀灌孃的說話方式,邊走邊說道:“說來話長,爲兄正要與師妹談及於此。”
這倒是令荀灌娘與張靈芸面色一變。臉上均出了一絲不安,待溫嶠師徒倆進入院內,草草相互見了禮,四人來到堂屋分賓主坐下。
庚亮再次詳述了這幾個月來的行程。不過,當着張靈芸的面,他可不敢再加上自已的評語了,荀灌娘面色平靜,不起任何波瀾。看不出心裡所想,而張靈芸卻喜形於色,心裡滿滿的全是自豪與驕傲!‘看,這就是我張靈芸的男人。只能他才能稱之爲天下英傑!’至於雲峰所採取的裁抑大族政策,她壓根就沒放在心上。她纔不管這些呢,那些人的死活與她沒有一根毛的關係!
當聽到庚文君留在漢中與雲峰一道來建康時。荀灌娘一怔,詢問般的眼神遞給了張靈芸。
張靈芸暗歎一聲,她預感到庚亮此舉是在把庚文君送入狼口,不過雲峰爲人她還是清楚的,至少不會強來,於是安慰道:“師尊請放心便是,雲郎爲人光明磊落,應會照料好師妹。”
荀灌娘點了點頭,收回目光,問向溫嶠:“師兄先前曾說此來與文君有關,如今該明說了罷?”
溫嶠對荀灌孃的脾氣可是清楚的很,當即開門見山道:“太子恭順仁德,聰慧多智,日前尋到爲兄處言及願以太子妃正室相待文君,還請師妹玉成此事。”
張靈芸秀眉一蹙,面現厭惡,當年司馬紹也打過她的主意。庚亮雖然追求過她,但並不惹人反感,可司馬紹黃頭髮黃鬍子綠眼珠,尤其那皮膚白的近似於透明,令人不寒而慄,直欲作嘔!假如師門強令她嫁給司馬紹,她寧可選擇自殺!而且司馬氏武技廢弛,手無縛雞之力,她打心眼裡瞧不起他們。
武人自有其傲骨所在,不屑與普通人聯姻!
正想着的時候,荀灌娘不悅道:“太子乃夭壽之相,師妹怎能視文君終生大事有如兒戲?煩請師兄代爲轉告太子,文君蒲柳之姿,愚魯粗陋,當不得皇家厚愛!”
庚亮不由得暗鬆了口氣,由荀灌娘來拒絕那是再好不過了,可溫嶠仍然不死心道:“師妹莫要草率決定,先聽爲兄一言......”所說的無非是當了太后又如何如何的老一套。
荀灌娘越聽越不耐煩,火爆脾氣當場發作,也不待溫嶠說完,揮手打斷道:“師兄無須多言,即使請出師尊,師妹依然只奉送四個字:斷不敢同!”
溫嶠苦笑道:“師妹啊師妹,你還是那副脾氣,唉,也罷,此事暫且放過,容日後再說。爲兄尚有一事須與師妹商議,涼州牧雲峰年少有爲,精明幹練,再過幾月將進京面聖,依爲兄看,如此人才怎能放於外藩,不如請主上下旨留任於朝,爲國效力,師妹以爲如何?”
張靈芸聽說雲峰要來,心裡纔剛剛泛起一陣甜蜜,但再聽到溫嶠後面的話,頓時俏臉沉了下來,反譏道:“師伯此言何意?家祖武公由惠帝親封爲涼州刺史,建興二年,愍帝改遷家祖爲涼州牧、西平公!雲郎涼州牧之位乃繼家父所得,朝庭亦降旨認可,如今師伯欲招雲郎入朝,置朝庭威信何在?又或是欲絕我張氏根基不成?”
“靈芸閉嘴,怎可對師伯如此說話?還不速向師伯賠罪?”荀灌娘斥道。
溫嶠則暗呼厲害,這師徒二人一個德性,護短護到了極致,完全不識大體!而且張靈芸的反駁也是滴水不漏,除非江東朝庭不認可自已沿襲愍帝。然而,如果真這樣的話,那麼司馬睿繼位建康的合法性就沒有了。不過,他也不會與張靈芸計較,連忙搖手道:“無妨無妨,靈芸直言直語,何罪之有?不過,在朝在藩,皆是爲國效力啊,又何必執着於一地?”
張靈芸施禮道:“師侄先向師伯賠罪,恰恰正如師伯所言,同是爲國效力,又何必執着於在朝在藩?更何況涼州乃家祖所傳基業,亦得我大晉惠、懷、愍三帝及當今主上認可,師侄絕不容落於外人之手!”
荀灌娘搖了搖頭,張靈芸雖然言語不敬,但這個脾氣還不就是跟她學的嗎?一時也無可奈何,沉吟道:“好了,靈芸你少說兩句,此事容後再議,待你夫郎前來再說。”接着又問向溫嶠:“師兄以爲如何?不知是否尚有他事?”
溫嶠連碰了兩個釘子,心裡有些鬱悶,拱手道:“爲兄專爲此事而來,既然師妹暫時擱置,那麼,我師徒二人就此告辭。”庚亮也跟着施禮。
荀灌娘師徒回禮之後,溫嶠與庚亮轉身離開。
待溫嶠庚亮師徒的身影消失,張靈芸離開坐席,來到荀灌娘身前跪了下來,懇求道:“師伯對雲郎已生惡念,而云郎之所以前來建康,皆爲當日承諾尋找弟子,故請師尊容弟子離去相會雲郎,如此亦可絕師伯之念。”
荀灌娘搖了搖頭,微微笑道:“靈芸你且起來再說,爲師倒也想瞧瞧你那夫郎究竟是何樣人物?不錯,建康之行雖有不測之險,但想接回爲師徒兒,不擔點風險又怎麼行?再說了,於情於理,他也得來拜見拜見爲師罷?”
見張靈芸還要說什麼,荀灌娘繼續道:“靈芸你放心便是,你那夫郎若果真遇上棘手之事,爲師當不會坐視不理!”
師傅都把話說到了這個地步,張靈芸也沒辦法,只能勉強同意,起身深施一禮:“那有勞師尊費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