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的北平城自然不比後世首都那樣冠蓋雲集、以致於衙內遍地走,紈絝多如狗,如今的北平城裡慣於欺壓百姓、橫行鬧市的官二代就只一位,此人叫做武安福。
武安福是幽州刺史武奎的獨生子,在父母的寵溺之下從小就不學好,只要出門必定禍害街坊鄰里,人們畏懼武奎的權勢敢怒而不敢言,反倒助長了武安福的囂張氣焰,長大後更是變本加厲,欺男霸女、欺行霸市,惡行幾乎遍佈整個北平城。
如果說還有什麼地方是他武安福禍害不到的,那就只有北平王府和北平王麾下的軍營了,這兩個地方的人非但他武安福惹不起,就連他爹武奎都惹不起。
北平王羅藝及其獨子羅成纔是北平城最具威懾力的存在,只不過羅藝身爲王爺輕易不會現身市井,而羅成作爲一代武林高手就更不會欺負尋常百姓了,欺負百姓有什麼成就感?
這些人和事李智雲是知道的,武林史上都有記載,他還知道在歷史上的那個時空裡這個武安福將會死在秦瓊手上,而且距離今天不會太久,最多不過個把月,這個裝逼犯也就死於非命了。
知道歸知道,但是作爲當朝皇帝的密使,李智雲並不打算在這個節骨眼上行俠仗義打抱不平。留着武安福給秦瓊去殺好了。又或者秦瓊因爲自己穿越引起的蝴蝶效應不來北平了,那就等自己辦完事情以後再爲北平百姓除此一害也不爲遲。
眼下最重要的事情是在防備淵蓋蘇文再次偷襲的同時把羅藝和高句麗之間的關係調查清楚。既然想要暗中調查此事,就不能當衆懲戒紈絝了,不然就只能事了拂衣去、深藏功與名,又如何完成皇帝交辦的任務?
所以在樓上食客紛紛起身離去的當口,他對狄知遜說道:“咱們也快點吃吧,我不想惹事。”
狄知遜點頭表示理解。雖然他不知道李智云爲何打造小刀也不知道爲何要來這北平城,卻知道自己和李智雲的真正敵人是淵蓋蘇文,在找到淵蓋蘇文併除掉之前,與本地紈絝發生衝突是不應該的。
事有輕重緩急,因小失大殊爲不智。所以他也加快了飲食節奏,打算和李智雲走在衆人的最後,總之先放那姓武的紈絝一馬就是了。
就在此時,李智雲身後忽然傳來一聲冷笑,冷笑之人不僅冷笑,笑罷還又冷冷說道:“如此膽小如鼠之人,也配談論俠客英雄?”
聽見這句話,狄知遜的笑臉上就多了一絲無奈之色,李智雲卻像根本沒聽見一樣,不僅沒搭茬,甚至沒有回頭去看一眼。
出於對淵蓋蘇文的防範,早在來到三樓等候空桌的時候,他們就已經把樓上的每一位客人觀察了一遍,確認沒有身材瘦小如淵蓋蘇文的人之後纔算放心。
當時李智雲和狄知遜都注意過此刻冷笑且冷嘲的人物,因爲只有“他”的身材比較消瘦,最接近淵蓋蘇文的體型。甚至用纖瘦來描述會更加準確一些,所以當時李狄兩人都對此人格外關注了一些。
這是一個容貌秀美的書生,一看就知道是女扮男裝,臉上宛有淚痕,也不知家中遭遇了什麼變故、亦或情感上遇到了什麼挫折。
這女書生一個人獨據一張桌子,大口大口地吃着鴨肉,就好像跟鴨子有仇似的,那神情,那吃相,像極了後世電影《天下無賊》裡面的劉若英。
此時李智雲的生理年齡還很小,且有尋俠系統約束,狄知遜更不是沾花惹草的性格,兩人在確定了此女不是淵蓋蘇文之後就沒再看她一眼。
直到這女書生面前的那張桌子空了出來,他們就在店夥的引領下坐了上去,李智雲背對女書生,狄知遜卻是面對,此後飲酒吃菜聊天的過程裡兩人誰都沒再把這個女書生當一回事,沒想到此時卻遭到了她的嘲諷。
苦笑的同時,狄知遜就越過李智雲的肩頭看了那女書生一眼,卻被女書生一對美目瞪了回來,他從來都不願與女人發生衝突,就看向李智雲。卻見李智雲細嚼慢嚥了一塊鴨腿肉,又喝了一口酒,這才意味深長道:“得,我看咱哥倆還是慢點吃吧,吃快了噎得慌。”
狄知遜明白李智雲的意思,既然這美女書生如此說法,她本人肯定是要跟武家紈絝幹一場的了,而且她那張桌子比自己和李智雲這張桌子更靠近樓梯口,若是下面的鷹犬上來趕人,首先要趕的就是這個美女書生。
既然如此,自己兩人就不必急着離開酒樓了,倒不如一邊品嚐北平名吃一邊欣賞一下即將開始的全武行表演,總歸麻煩到不了自己兩人的身上。
毫無疑問,這美女書生必定也是練家子,而且功夫必定不弱,不然如何敢跟人多勢衆的紈絝死磕?
說話間樓上其他客人已經走得乾乾淨淨,就只剩下他們兩男一女兩張桌子,耳聽得樓梯咚咚聲響,樓下那公鴨嗓子走了上來,“這些賤民還算有點眼力見,知道給貴人騰地方,老子今天就不動手了。”
話沒說完,一顆戴着帽子的腦袋已經露了出來,帽子下面一張猥瑣的臉,生得獐頭鼠目,轉頭四顧之間卻看見了窗邊的兩桌人,猥瑣的臉上頓時現出一種憤怒的疑惑,似乎對樓上仍然有人沒有而感到費解。
武公子駕到,居然還有人不肯走麼?這三個人是不想活了還是咋的?
公鴨嗓正要開口怒罵,那美貌書生倏然甩手,一根鴨腿骨就砸在了他的嘴上,別看這只是一根沒了鴨肉的腿骨,卻把公鴨嗓的一口黃牙都給撞碎了,和着鮮血噴了出來,同時腦袋往後一仰,就從樓梯口倒摔了下去。
一陣呯呯嘭嘭之聲響起,是公鴨嗓滾在木質樓梯上的聲音,樓上窗邊那美貌書生似是覺得出手還不夠狠,冷哼了一聲道:“這樣的腌臢男人也配在外面說話?”
女書生說話時目光只看着對面桌上的狄知遜,意示炫耀——看見了沒有?對付這些地痞流氓就得像我一樣,讓他連罵人的機會都沒有!你們行麼?
狄知遜一向脾氣甚好,見狀就給出了更多的笑容,笑容中又不乏敬佩仰慕的神情,好像是在說,哎呀姑娘你的武功好厲害,在下佩服的緊。
女書生這一手暗器功夫的確不俗,非但並不精於暗器一道的狄知遜自嘆弗如,就連精通暗器的李智雲都不得不在心裡給女書生打了七十分。
身兼數種暗器絕活的他已是當今世上暗器領域裡的第一大咖,在女書生擲出鴨腿骨的一瞬間,不必回頭,只憑聽風辨器以及餘光裡看見那公鴨嗓被擊中的慘狀,就能準確評判女子這一手法的高低優劣。
令他感到驚奇的是,這女書生投擲鴨腿骨的手法竟然是“孤注一擲”!與自己在歷城賈柳樓裡打中柳依依的那一手法完全相同。
自己這招孤注一擲是花了一百俠義值從尋俠系統裡面兌換出來的,是南宋時期洪七公的暗器手法,但是這美書生卻又從哪裡學來的?唯一的解釋就是洪七公這招暗器手法並非原創。
既然不是洪七公原創,那麼原創者又是誰?或者出自哪個門派世家?這就沒處琢磨了。
他固然驚奇於女書生的暗器手法,卻並沒有因此就回頭注目,像狄知遜那樣對美女報以敬佩之情。非禮勿視,非禮勿視啊。
“哼。”不知爲何,身後美女書生再次冷哼了一聲。
李智雲正好放下酒杯,卻看見狄知遜臉上的表情有些尷尬,也就有些猜到了身後美女的意思——本小姐不需要你們這樣的膽小鬼仰慕,仰慕我也改變不了你們是膽小鬼的事實。
“誰啊?誰敢打本公子的手下?人在哪呢?”一個有些尖細的聲音在樓下響起,比剛纔那公鴨嗓更加難聽。
“回公子,打人的人在三樓呢,不知道是誰,小的還沒來得及上去看,大概不是本地人……”
這個下人的分析很有道理,在北平城這個地方,有人敢動武對抗武家的僕從,只要不是羅藝的手下就一定是外地人,然而今天羅藝手下最能打的十二個旗牌官都去了擂臺,所以這樓上打人的一定是路過北平的外地人。
“滾!”只聽嘭的一聲悶響,似是那下人被誰踢了一腳,隨即又是跌倒在地的聲音,只聽那公子怒道:“我管他是不是外地人,武德都被人打了你還有臉站在這裡?”
隨即有人喊道:“居然有人敢在北平城撒野?真是不想活了,弟兄們一起上去,把他塞到爐子裡做炙鴨!”
“對,大夥一起上,武公子你就瞧好吧!”
吵吵嚷嚷之中夾雜着衆多踩踏樓梯的聲音,一夥人陸續從一樓走上二樓,再往三樓行來。面對衆多敵人,三樓上美書生毫無懼色,只等有人露頭,就是一根鴨腿骨投擲出去。
搶在最前面的一名打手的遭遇一如此前那個公鴨嗓,被一根腿骨打碎了滿口牙齒,一個倒栽蔥就仰倒下去,只不過這次他身後跟着許多人,只撞得衆人一陣大呼小叫,卻沒像公鴨嗓摔得一樣慘。
有武公子的父親武刺史做靠山,衆打手纔不怕被打落一口牙,一邊齊聲叫罵,一邊穩住了身體重新衝向三樓的樓梯口。
那美書生一骨當關,萬夫莫開,只是再想找根鴨腿骨時,卻發現自己桌子上沒了,索性起身來到了李智雲和狄知遜這張桌子,伸手從盤中抓起一根鴨腿就扔了出去。
美書生不拿自己當外人,李智雲可就不願意了,“哎……這條腿還沒吃呢!”
一隻鴨子就兩條腿,他已經吃了一條,另一條留着給狄知遜吃,可是狄知遜還沒吃,就被這個美書生給禍禍了,雖然說不上是暴殄天物,可也是粒粒皆辛苦啊!
他連忙拿起桌上自己吃過的那條鴨腿骨遞給美書生,“你用吃過的打啊!”
美書生看都不看眼前的那根腿骨,冷着臉說道:“不要!我嫌你啃過的髒!”
李智雲這個氣啊,哦,大廚用刀片下來的鴨腿不髒,你自己啃過的也不髒,我啃過的就髒了?什麼道理啊這是?
愛用不用,反正我們這桌也就剩下一根了。他把鴨腿骨往桌上一扔,撒手不管了。
只聽下面武安福說道:“都給我退下!你們武功都不行,不中用,看本公子親自上去會會他。”
武安福是練過武功的,是跟他父親武奎叔叔武亮學的。武奎和武亮曾經也是大隋朝的兩員戰將,若是武功太差就不會被楊堅派到北平來與羅藝分庭抗禮,要分庭抗禮也得有點真材實料不是?
武安福的武功也不算弱,不然也不至於在另一時空裡跟秦瓊過招而被誤殺,秦瓊能跟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痞子動手過招麼?能讓他動武的,武功最少也得高過賈潤甫和柳周臣那樣的人物。
既然武功不弱,就不會不知深淺。自己手下連續有三個人被鴨腿骨打中口脣跌落樓梯,這說明上面的人比較擅長暗器,而且內力很強,不然鴨腿骨如何能夠撞碎一口牙齒?
明白了對手的優勢在哪裡,就得拿出應對的方法,反手伸向身後,吩咐道:“槍來!”
隨即有兩名打手擡了一根兵器出來,卻是一條兩頭帶尖的蛇矛槍,此槍有個名字叫做“兩頭蛇”,這兩頭蛇的槍身並不像尋常長槍那樣長,若是把它也做成長槍大槍那樣的長度就顯得笨拙了,戰鬥中蛇頭蛇尾將無法隨意調換着參與攻防。
兩頭蛇的槍身也不算重,之所以由兩名打手擡着,是爲了表示對武公子的尊重,武公子的兵器何等拉風?豈能只讓一人拎在手裡?那也太不尊敬了。
衆人閃開,武安福提了兩頭蛇就來到了三樓的樓梯口,由於前車之鑑,這一次他長了個心眼,不等露頭,在樓梯上就使出了一招“雙蛇交尾”,先把樓梯扶手砸了個稀巴爛。
樓梯扶手一碎,再舞動蛇矛槍就沒了障礙了,只把這兩頭蛇舞成了一團烏光擋在臉前,然後才緩緩走上了三樓,如臨深淵,如履薄冰。
他如此謹慎,卻不知此刻三樓上的敵人已經沒了子彈了,人已經站到樓梯出口了,仍不敢掉以輕心,一邊舞槍一邊尋找敵人的位置,轉過頭來,卻看見三個人坐在一張桌子旁邊,都用一種看傻子一樣的表情看着他,哪還有鴨腿骨飛向自己?
既然沒有暗器,他就暫停了動作,卻擺了一招長蛇出洞的起手式,問道:“你們三個是一夥的?是誰用鴨腿骨打傷了我的家奴,敢跟本公子單挑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