週二夫人去郭太夫人處告狀,並不出唐寶雲的意外,這長輩的臉面,當然也是一時半刻擱不下的,橫豎這會兒郭太夫人還沒打發人來叫她,她只管幹自己的,倒是先打發白露去給梅雪上了藥。
梅雪捱了一頓打,唐寶雲雖沒說什麼,但在她心中覺得,梅雪其實是挺活該的,橫豎這會兒好歹沒要她的命,但也打的不輕,也算個教訓了。
不過梅雪總要有個處置,身契還在公主府裡,那位侯夫人既送了人來,也不知道連身契也送來?難道打發人去討?唐寶雲想了一陣子,走到後頭去,卻聽到屋子裡梅雪斷斷續續的哭着說話:“如今這樣,我也沒地方去了,好妹妹,我知道你待我好,就再幫我這一回罷。”
白露道:“你這樣被帶了來,二公子也沒法子使,哪裡護得住你,你回去又能有什麼好兒?還不如求了大奶奶,尋個出路,大奶奶行事你沒有不知道的,總是菩薩心腸,且又念舊,一個安身立命之道總是能有的,你就再別想那些富貴之事了。”
梅雪一時沒應聲,只是低聲哭泣,又過了一會兒才說:“大奶奶待人,那自是沒得說,我這樣子出去的,大奶奶竟還肯護着我,我只有每日裡唸佛,望大奶奶長命百歲,福壽綿延的。只如今我這樣,也實在沒臉再求大奶奶了,只是那邊二公子,雖說在那邊侯夫人跟前是犟不過,但好歹得公主寵愛,總有一點法子,我這些日子也算知道他了,雖是見一個愛一個,但也還算是肯記情的,如今我又是爲了他,成了這副樣子,他私底下定然不會不管的。”
梅雪哭道:“我想着,公主府是不能回去的了,只管在外頭住着倒也罷了。便是求了大奶奶,大奶奶能怎麼着?還能讓我回來不成?不過是外頭再尋人家嫁罷了,我這樣子的,又能尋到什麼好人家?好妹妹,你細想想,是不是這個理兒?”
連唐寶雲都覺得她這說的透徹了,白露就更無語了,好一會兒才道:“這是你自個兒的想頭,若是二公子不肯理會了怎麼辦?”
唐寶雲倒覺得梅雪思路清楚,想必是畢竟嫁過去有一陣子,知道了杜二公子的性情,大概是有幾分把握的,便走了進去:“就依梅雪的意思,你打發個小子,悄悄兒的去尋杜二公子去,跟他說……咳……怎麼說?”
她這是問梅雪,梅雪哭着要掙下牀來給唐寶雲磕頭,唐寶雲連忙示意白露攔住了,梅雪便掙着在牀上給唐寶雲磕了三個頭:“大奶奶大恩大德。”
她拿了剪刀,剪了一縷頭髮交給白露讓帶過去,看的唐寶雲一陣肉麻,只得對白露說:“二公子若是肯來,就從角門子悄悄的帶進來,別驚動人才好,若是不來……”
唐寶雲看一眼梅雪:“咱們再安排吧。”
梅雪只是哭着點頭。
這裡的官司還沒打完,就聽到香蘭在門口找她:“大奶奶是在這裡不是?”
她便趁機走出來,這個地方呆着真受不了,香蘭見了她便道:“二夫人在老太太那邊哭呢,說如今
這樣,實在受不得這氣,要搬出去另住。”
“老太太怎麼說?”唐寶雲說着就順腳走回前頭屋裡,預備換衣服過去見郭太夫人,香蘭道:“老太太已經應了,只說讓二夫人尋一處離皇城近些的地方,有人說起,便說是因二老爺新進部裡,自然要忙些,尋個近些的地方暫住,也是爲着事事便宜。”
唐寶雲聽到都這樣說了,‘瞎’了一聲,倒也不過去了:“待老太太叫我再說吧。”
香蘭應了一聲,見她沒話說了,便退了出去。
唐寶雲倒了一杯紅棗茶,站在窗前,看着窗外因爲嚴寒已經各處都枯萎了的院子,一時間,心情有點低落。
週二夫人再討厭,但她的離開也代表了這個家庭開始分崩離析了,這於唐寶雲其實是一個打擊。
這個家庭,於她意義非凡,她在這個時空唯一的落腳點,唯一的歸屬地,她不願意有絲毫傷害這個家庭的行爲。
她覺得,自己努力適應了這樣久,終究還是不那麼完全的適應這個時空的規則,她的所作所爲,還是太多的人道主義,太多的熱血。
所謂的菩薩心腸,於她其實是現代社會所鑄就的人道主義,她的種種觀念,放在這個社會,就有了太多的碰撞,變成了一種魯莽。
就如今日,她知道,不管在誰看來,都是一種魯莽。
或許,她這是改不了的,而且,她也不願意改。
這些是她僅剩的自己了。
只是她難免心情低落的默默出神,直到聽到身後輕輕的腳步聲,然後是幼兒獨有的依依呀呀的叫聲,回過頭去,看到的是她小小的胖乎乎的兒子,穿的熊一般,依依呀呀的叫着她。
她的兒子……
一瞬間,唐寶雲低落的心情因爲這個胖乎乎的還什麼都不懂的小肉糰子變的有點不一樣了。
看到他,唐寶雲有一個瞬間便覺得她所做的是對的,她的兒子也要生活在這裡,她只希望這裡能夠更好一點!
乳孃笑道:“哥兒睡醒了,又吃了奶,找大奶奶呢。”
唐寶雲笑着把兒子接過來抱着,小肉團沉甸甸的落在她的手臂上,自得其樂的東張西望,眼睛黑亮,清澈無暇,那肉嘟嘟的腮幫子,讓唐寶雲忍不住張嘴輕輕咬一口,倒叫小傢伙咯咯的笑起來。
哎呀真是太可愛了,爲了他,真是做什麼都可以!
唐寶雲讓兒子坐在自己腿上,他還軟軟的不太坐得住,要人扶着,唐寶雲慣例的與他聊天:“你說我做的對不對?”
乳孃見狀,早知機的退了出去了。只在門口聽到一句:“其實,我也覺得她挺討厭的。可是,又不是什麼罪大惡極的事,哪裡就至於打死呢?”
那乳孃一怔,不由自主的立在了門邊,聽了起來。
可唐寶雲已經不說這個了,她笑嘻嘻的跟兒子說:“今年鋪子跟莊子都不少銀子,明年可以給莊子減佃了,現在抽的太高了點,你說是不是?”
大哥兒能知道什麼?乳孃想。
可是元哥兒也笑嘻嘻的看着他娘,還一顛一顛的跟着點頭。
大奶奶果真是菩薩心腸,乳孃又想。
周家二房要搬出去另外找宅子的事,在周家內部並沒有鬧的怎麼樣,只在當日晚間,國公爺給郭太夫人請安,郭太夫人語調很平靜的說了這件事:“老二媳婦跟我說,老二的意思,如今進了部裡,因一概都要新接手,免不得要時常在那裡的,且來往進出的人也多,未免人多嘈雜的很,不如在外頭近些尋處宅子反便宜些,我想着倒也好,你覺着呢?”
國公爺道:“母親既覺着好,那自然是好的,如今外頭這樣的人家也有,倒也並不要緊。”
陸夫人在一邊聽着,並沒有出言。
周玉堂隨侍在國公爺身邊,這會兒倒是看了唐寶雲一眼。
唐寶雲倒是泰然自若的。
晚飯後回了屋裡,周玉堂笑道:“老太太終究還是護着你的。”
唐寶雲拉拉他的手,說:“說真的,我今日是有點脾氣不好,可是二嬸孃也沒得就要把梅雪打死的呀,她教訓一下不就足夠了嗎。”
“早不是咱們家的丫頭了,她偏出頭要打死,也不知道她是怎麼想的!”周玉堂道:“你這就做的不錯,知道分寸,要我說,他們分出去也好,到底清淨些!”
周玉堂的着眼點就完全跟梅雪無關了:“你也不必理會他們分出去的事,自有母親打點,你只管大妹妹這裡的事罷了。眼見得要過年了,妹妹那邊別的不用,給宮裡的年節禮要預備好,不止是兩宮,連同宮裡的主子娘娘們,也不能怠慢了。”
“這個我知道。”唐寶雲道:“回頭我預備好了,給你看一看罷。”
周玉堂點點頭:“我外書房還有一點東西,回頭我打發人送進去,裡頭有些好的,倒還能使。”
“嗯。”提到周雅琴的事,唐寶雲就想起來了:“大妹妹的嫁妝,我這裡預備的差不多了,你也該看一看,或有要添的,就想起來添上,才從容,雖說前兒議過了,東西不必多,可也要看得過去纔好。”
“這個還用我看?”周玉堂道:“老太太和母親看過了就行了,我也不懂這一些,還有一件事。”
“什麼?”唐寶雲問。
“今年過年,必定有些女眷託了各處,來給大妹妹請安送年禮,你替她擋下來,一個也不用見。”周玉堂吩咐道。
“咦,什麼意思?會是些什麼人?”唐寶雲這就不明白了。
周玉堂喝一口茶,道:“都是各地大商家的女眷,我知道差不多兒的都進京來了,這些人雖無官職,卻有的是銀子,自然能打通些門道,遞到咱們府裡來,只都不用見就是了。”
唐寶雲恍然大悟,太子爺重建軍需通道,要遴選商家參與,這樣大宗的買賣,誰不想要呢?來給準太子妃送禮,那就一點也不奇怪了。
這還沒成親呢,就有人指望周雅琴吹枕頭風了嗎?
唐寶雲這樣一想,不由的樂不可支起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