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王妃是個爽利的女子,雖然唐寶雲與她結識的少,處處小心,還是覺得她身份雖然尊貴,卻並不難相處。
齊王妃笑道:“寶雲如今雙身子的人,藍兒也好意思支使人家,倒叫我不好意思了。”
唐寶雲笑道:“我平日裡也常出來走動的,橫豎過了三個月了,並不要緊呢。”
這裡說笑了幾句,韓月蝶就到了,雖然人家是擺明了有求於人的,但到底不是下人,唐寶雲還是親自到門口去接,這裡頭齊王妃與唐寶藍交換了一個眼色,微微點了點頭。
韓月蝶進門來,也是落落大方的見了禮,唐寶雲便道:“這位韓姑娘是江西醫傳世家出身,雖不坐堂行醫,手段還是有的,也替我診脈,我想着,到底是女子,讓她來給王妃請一請平安脈,終究方便些。”
齊王妃笑了笑,唐寶雲也算是聰慧了,並不說她有什麼毛病,只說請平安脈。
韓月蝶便笑道:“大奶奶說的是,我雖不會治病,診脈還是會一點的,我來給王妃請脈,倒不用驚動太醫,也免得王妃起動換衣服,還要勞動着。若是有點兒不妥,再宣太醫,也來得及。”
“就是這個理兒。”唐寶藍頷首,她也心急,便道:“那這便診脈吧。”
齊王妃自己還不急,嗔着唐寶藍:“你急什麼,又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了,也讓韓姑娘歇一下,喝杯茶嘛。”
韓月蝶十分靈透的一個人,忙笑道:“郡主說的是,待給王妃診了脈,知道王妃無恙,再喝茶也更安心些呢。”
這才請齊王妃坐下,伸了手出來,韓月蝶診了一回,又換了手再診一回,韓月蝶就着齊王妃的手細細打量了一下膚色,然後站起身來,說了一句:“冒犯王妃了。”
便翻開她的眼睛看了看,又請她張嘴看了舌苔,最後,韓月蝶還伸手摸了摸齊王妃肋骨下方。
待這一切都做完了,韓月蝶有點兒沉吟,她看齊王妃行動說話毫無病容,中氣充足,眼睛舌苔肝區也都毫無病症的痕跡,但身上皮膚泛黃的痕跡卻很明顯,果然屬於疑難雜症之列。
泛黃,當然首先考慮肝病,可診脈之後,加上觀察,基本可以排除肝病的可能,那麼還有什麼原因會造成皮膚泛黃呢?
在場衆人都是十分聰明的,看韓月蝶這樣沉吟,頓時就明白了,齊王妃便道:“看起來我是沒有毛病了,可真是件好事。”
這樣身份地位的人,那可真是有毛病也得說成沒有毛病。
唐寶藍也會意,跟着附和了一句。
作爲推薦人,唐寶雲有點失望,不過她看韓月蝶,顯然更失望,能搭上王府,她必然是抱着很大的期望來的。
齊王妃笑道:“藍兒你嚐嚐這個糖漬櫻桃,春天的時候我親手做的,這個橙子你就別吃了,酸着呢,你向來不能吃酸的。我以前也不吃的,倒是如今有了身孕,口味變了許多,常想吃酸的,你哥前兒打發人拉了一車回來,倒正好合我胃口!”
這話一說,韓月蝶眼前一亮,不由擡起頭來,笑問道:“正
好要問一問王妃的飲食起居,這橙子什麼時候開始吃的,每日吃幾個?”
齊王妃跟前伺候的丫鬟對這些當然十分清楚的,立刻便回道:“那些橙子是初八那日送來的,王妃喜歡的緊,每日都要吃兩三個。”
唐寶雲算了一算,有十日了。
韓月蝶的臉上煥發出異樣的光彩來:“我明白了,王妃這確實沒有什麼不自在的地方,並不用吃藥。只是這橙子,吃了雖好,也不要吃太多,王妃今後每日吃半個也就差不多了。”
衆人都聽出了這言下之意來,唐寶藍有點不可置信的道:“竟然是這個橙子?”
韓月蝶道:“民女也沒有十足的把握,只是這樣的事,我也確實在父親的醫案上見過一回,剛纔聽說,便疑心是這個緣故,王妃聽民女的,減一減量,過兩日再看好不好,再做定論就是。”
“倒也是,就聽韓姑娘的罷。”齊王妃笑道:“無非就是少吃兩個橙子,倒是不礙事,若是真好了,也免得你們時時爲我提着心。”
韓月蝶抿嘴一笑。
唐寶雲倒是覺得很有可能,這不明顯就是吃的太多,新陳代謝不夠造成的嘛。
她見韓月蝶一臉輕鬆,便覺得多半有戲,看來這位韓姑娘還真是有點本事的。
齊王妃這個奇怪的毛病,齊王爺當然是心中擔着心的,太醫院的太醫,各處世家知道的名醫,前前後後請了七八人來看過,都看不出緣故來,且因着齊王妃懷着身孕,又不敢胡亂用藥,只得拖着,這韓月蝶還是第一個說出一個可能來的人,且也不用藥,由不得齊王妃不照着做。
過了三日,唐寶雲正想着明日要接上韓月蝶再去齊王府,卻沒想到齊王妃已經主動打發人來了。
來的是齊王妃跟前的管事媽媽,進門兒就給唐寶雲磕頭,笑道:“我們王妃打發奴婢來給大奶奶磕頭道謝,前兒大奶奶去咱們王府後,我們王妃眼見就退了黃,好起來了,王爺和王妃都歡喜的了不得,打發奴婢來跟大奶奶說一聲,還說請大奶奶問一問韓姑娘得不得閒兒,再去給王妃瞧瞧呢。”
韓月蝶這一次的寶壓中了。唐寶雲心想,一邊命這管事媽媽起來坐了,吩咐人上茶,一邊道:“打發車去韓姑娘家裡看看,若是韓姑娘得閒兒,就接了來,去齊王府。”
外頭立刻有人高聲應了。
齊王妃行事果然很有風範,她並沒有自己去請韓月蝶,卻是命人來給唐寶雲磕頭,請唐寶雲去請,很明顯是表示要記唐寶雲的情。
而韓月蝶,她顯然如同周玉堂一樣看的明白,韓月蝶是有所求的。
他們這樣位子的人,用人並不怕你有所求,因爲付的起,你有所求,當然就要盡心竭力,用起來就更方便,他們怕的反而是怕你無所求,這樣的人,他們反而不敢用。
這些人果然都是大家子出身,從小到大無數人力物力的堆出來的人物兒,不僅僅是男子,便是姑娘家,眼界也是不同的。唐寶雲這一次感觸很深。
她親自和韓月蝶一起前往齊王府,這一次,兩人坐在一個車廂裡。
韓月蝶還是那一身並不顯眼的衣服,但她知道齊王妃的治療方案有效,神情明顯輕鬆從容了許多。她手邊擱着一個小罈子,見唐寶雲好奇的看過來,便打開來給她看:“這是我自己做的醃梅子,味道略酸些,我自個兒嫌酸不愛吃,想着王妃想要用酸的,又不能多吃橙子,帶一罈子給她試試。”
唐寶雲對幾乎所有沒有見過的東西都保持着好奇心,這個時候,她很自然的就伸手拈了一顆放進嘴裡,自然的讓韓月蝶都露出了一絲兒驚訝來。
她沒見過富貴人家的太太這樣自然不講究的,居然伸手就從自己的罈子裡拿梅子了。
可是見唐寶雲很自然的吃了一顆,還唔了一聲:“咦,挺好吃!”
韓月蝶不由自主的就笑了起來,這位大奶奶,到底還年輕,就像個孩子心性一般,居然透着一絲可愛來,她就笑道:“大奶奶覺得味兒好,明兒我再給大奶奶送些來,我做了好多,平日裡竟沒人捧場。”
唐寶雲笑道:“是有點酸,偏巧我就想個酸的吃。”
這一個小插曲很自然又很無形的拉近了兩個人之間的關係,在這一個小車廂裡陡然顯出了一絲親近來,唐寶雲才道:“這個橙子吃了身上泛黃,以前真有過嗎?”
“有的。”韓月蝶道:“很少就是了,我前兒也是聽到王妃提到橙子,纔想起以前在我父親的醫案集裡看到過一個,是個小孩兒,家裡有個果園子,有一年大豐收,那小孩兒飯也不願意吃,天天吃橙子,吃的一身焦黃,父親的註解是下注不及,停了橙子,自個兒慢慢就好了。”
提到自己的專業,韓月蝶顯然是有些自信的:“我仔細的給王妃診了脈,又看了皮膚眼睛,且王妃的肝區也觸診了一回,沒有腫大和疼痛,所以基本排除了病症,這一點我還是很確信的。”
唐寶雲笑道:“能解了這難題,你也真厲害,連我也有臉面。”
“這不就是福緣到了嗎?”韓月蝶帶出一絲頑皮的笑來,也就是這個時候,唐寶雲纔想起她也不過是個十七八歲的姑娘。
齊王妃今日顯然非常的高興,她雖豁達,但對自己身上泛黃也是恐懼的,尤其是自己還懷着如此來之不易的子嗣,如今停了橙子,黃色消退,肌膚恢復瞭如玉一般的光澤,笑容也更盛,見她們來了,還親自迎到了臺階處來。
韓月蝶再給她診了脈,笑道:“王妃身子康健,再沒有一絲兒不好的。”
然後又奉上那壇醃梅子:“這是我自己醃的,十分潔淨的,王妃想吃酸的便吃這個,最是生津開胃的,比橙子強。”
齊王妃笑道:“你一說,我就想吃了,實在想的周到。”
然後又吩咐人拿了盒子來:“今兒皇后娘娘賞了江南上進的東西,我瞧着這兩對簪子和絹花,顏色花樣都是新鮮的,正好你們今兒進來,給你們帶去。”
丫鬟打開盒子,絹花是四種顏色,簪子都是金絲攢珠的,不過花色不同,也的確十分精緻,與京城銀樓的風格不同。知道這是謝禮,唐寶雲和韓月蝶都笑着謝過,命丫鬟收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