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寶雲有點茫然的擡起頭來,四嬸孃笑着過來拉她:“可不是嗎,你今日也累了,老太太這裡,大嫂子這裡,有我們呢,你且回去歇着。”
這下子她才品過味兒來,原來是因爲這個!
衆人覺得她心神不寧,是因爲白日裡鬧的那一場呢。
唐寶雲簡直有點感動了!
她看過紅樓夢,又看過些閒書,電視劇,自然認爲這樣的大家子定然勾心鬥角,沒個消停。
她自從來到這裡,也是一直在觀察,在防備的。
當然,她也確實發現了這些人的缺點,這些人出身背景各不相同,因爲姻親的緣故到了一個家庭生活,各自有點小心思,那顯然都是應該的,她新來乍到,當然要非常的小心了。
但這個時候,這個家,依然給了她家的感覺。
唐寶雲就笑了笑,不好意思的說:“瞧四嬸孃說的,哪有那麼嬌貴呢。”
陸夫人見狀,便笑道:“也罷,這是老太太疼你,你就回去歇着吧,想吃什麼,吩咐咱們院子裡的小廚房做就是了。”
唐寶雲這才笑應了,領着丫鬟們回了自己屋裡。
周玉堂這會兒沒在,他的行蹤,唐寶雲向來是管不到的,她只是在想,有什麼辦法讓這些深宅後院的女人,能在本來的進益上賺到錢呢?
就她所清理的嫁妝這件事上看,作爲女人私產的嫁妝,大約分成兩部分,平日裡的日用品和田莊鋪子這類資產。
日用品沒得說,不缺錢也就不值得當賣,毫無生錢的用處,而田莊鋪子,這就是吃產出的,這些東西,每個人的條件不一樣,有人多些,有人少些,如郭太夫人這樣的經歷,或許已經全部都變賣了,也是說不定的。
而且每個莊子,鋪子,條件都不同,產出也不一樣,又是在府外,如果想要在這上面動花樣,那需要經過大量的調研,又需要輔助的人手,甚至還有關於整個市場的調查,如果這些莊子鋪子原本都是不同的行業,那就更麻煩了,這是現在唐寶雲沒有辦法做到的。
她不瞭解這個社會,沒有自己的人手,甚至連出門都不容易,要怎麼做這些事呢?
既然嫁妝沒有辦法翻出花樣來,那還有什麼辦法呢?唐寶雲也覺得女人一生的資源實在太少了。
她想的有點焦頭爛額的,不瞭解這個社會,對她來說就是太短板了,既然不瞭解,怎麼發現機會呢?
正想着呢,白露進來問唐寶雲想要吃點兒什麼,她的心思也不在吃上,隨口吩咐:“你看着廚房有什麼就做點兒罷了。”
白露笑道:“我瞧着大奶奶大約也沒什麼胃口,不如說給廚房,現熬點兒清粥反是清淡,先前我聽廚房說,園子裡紫藤開的好,摘了些做了一屜紫藤花餅,最是香甜和軟的,大奶奶用兩個?”
唐寶雲便點點頭:“也罷了。”
她目光漂移的看着白露走出去,腦子裡突然叮的一聲,紫藤花餅?
園子裡的開的紫藤花?
這個園子的產出?
唐寶雲只覺得眼前燭火一跳,曙光乍現。
紅樓夢裡不是有這樣一段嗎?探春作爲一個比她更不自由的閨閣小姐,銳意改革,就在原地,開源節流,一年下來,就能置上幾
畝田產,田產再出產,那不就是複利了嗎?
而且這也是現在,作爲唐寶雲的資源,最容易做到的事情。
唐寶雲越想越覺得可行。
周玉堂回家的時候,就看到唐寶雲一臉精神奕奕的在炕桌上不知道鬼畫符些什麼,倒笑起來:“我聽說你精神不好,祖母都開恩吩咐你回來歇着,這會兒瞧着,沒看出有什麼不好啊,倒比我還強些。”
這人還真是無所不知呢。
唐寶雲笑吟吟的仰起臉來:“那是祖母體恤我呢,你用了飯沒有,叫人傳飯來吧?”
周玉堂搖搖手,又探頭去看唐寶雲的鬼畫符,連他這樣的人都敗下陣來,完全看不懂她在做什麼:“你這是在幹什麼呢?”
“做個計劃大綱。”唐寶雲隨口道。
“什麼?”
唐寶雲問他:“你可知道,咱們家這園子有多大?”
“這我上哪知道去?”對自己家這樣不瞭解,周玉堂毫不慚愧,他倒是覺得,唐寶雲一臉神采奕奕,在這燭光下看起來,眼睛亮的驚人,神采飛揚,比往日裡更好看。
唐寶雲道:“那誰知道啊?”
“不知道,這種小事誰理會,你問來做什麼?”周玉堂有點懷疑自己媳婦這是刺激受大了,有點瘋瘋癲癲起來。
唐寶雲託着腮幫子,看看周玉堂,覺得還是應該跟他說,就如同自己與周玉堂是利益一致的,那麼周玉堂與自己也是利益一致的,自己如果在這個家過的好,能上下團結一致,一家人都和睦,那對周玉堂也沒什麼壞處啊。
於是唐寶雲道:“我跟你說個事,你瞧瞧行不行。我今日聽大妹妹跟我說了祖母的事,覺得她老人家也真是不容易。”
這一點,周玉堂同意。
甚至陸夫人其實都同意,所以她常常願意吃點小虧,討郭太夫人喜歡,除了讓自己這個兒媳婦日子好過之外,也有這種心理。
唐寶雲道:“我想着,老太太手裡東西都貼沒了,雖說自己供奉不減,可看着孃家人受苦,心裡大約也歡喜不起來,可指望兒孫孝敬,幫補孃家,卻也沒這樣的道理。”
周玉堂又點點頭。
唐寶雲道:“我想,若是給老太太弄點兒進項,豈不是兩全其美的事?老太太歡喜了,咱們也不爲難不是?”
周玉堂笑起來:“這話倒是新鮮,可你要給老太太弄什麼進項?”
有一句話他還沒說,唐寶雲自己的嫁妝都一塌糊塗,這會兒好容易鬧了一場,才追回來,她還有本事去給老太太弄進項呢?
唐寶雲擱下筆,挨近了他一點,笑道:“當然跟你們外頭做大事的沒得比,你們手指動動,成千上萬的銀子就來了,自然不是我這樣小打小鬧的。”
“這麼容易來銀子,我天天動手指了。”周玉堂覺得唐寶雲說話越來越新鮮,可也十分有趣,笑道:“快說你的吧。”
唐寶雲先前就盤算過了,這會兒她問周玉堂:“你說,要是我給老太太一年弄個千八百兩銀子的進項,老太太歡喜不歡喜?”
周玉堂差點兒笑出聲來:“老太太在家裡月例不過八十兩,連上屋裡丫鬟們的月錢,一年也就一千多,你倒能幹,替老太太弄得到八百兩?”
這個唐寶雲是打聽過的,如今京城裡最繁華的大街上,一間四道門寬的大店鋪,時價是二萬二千兩白銀,看經營的好壞,每年有兩千到三千銀子的進項,外頭幾百畝的大莊子,一年下來也差不多這樣的數。
唐寶雲又盤算了一下,有點心虛,改口道:“那五百兩呢?差不多了吧?”
叫周玉堂覺得她怎麼就這樣好玩兒呢,笑道:“到底怎麼回事?”
“咱們家這園子,我天天逛,也算是看得熟了。”唐寶雲道:“說起來咱們家的園子,在這裡悄悄跟你說,經營的是好的,比好些人家的都好,各處東西也多,你瞧那些花兒,各種奇花異果的,還有東邊那一帶田地,處處都經營的細緻。”
這麼一說,唐寶雲都奇怪,這到底是大戶人家,高官貴胄們的審美都一樣相像呢,還是這碰巧,跟大觀園很像呢?
她接着說:“且咱們府裡伺候的人也多,屋裡伺候的丫鬟們不說了,底下婆子們我瞧着月例也不高的,我覺得,不如選些勤勉老實肯做事,又會做的,叫他們把各處承包了,許她們把得的東西拿出去賣,咱們不發她們月例,倒還要繳些東西或者銀兩進來,這些收益都歸老太太,你瞧行不行?”
“承包?”周玉堂不說行不行,倒先琢磨起這個詞來,唐寶雲話說來勁了,當然就忘記了像現在這樣的人說話那樣子了,倒是把現代詞彙都說出來了,偏這周玉堂耳尖,一下子就聽見了。
她連忙道:“就是交給她,任憑她管理的意思。哎你別琢磨這個,你先說行不行?”
唐寶雲企圖矇混過關。
周玉堂果然也沒糾纏,他就是想了一想,覺得這個思路相當有意思,說道:“行不行還要問問父親母親,倒也不算什麼壞規矩的事,估計母親會應的,母親應了,自然會去勸父親,也不難。就是一點兒,你這麼籌劃半日,就都歸祖母了?你呢?”
“我不用!”唐寶雲爽快的說:“我有銀子。”
周玉堂這一次真的笑出聲來。
他忍不住隨手摸了摸唐寶雲的手,越來越覺得,這些日子以來,唐寶雲越來越有趣了,尤其是今日,從白日裡的事,到現在,她一旦不加掩飾,眼睛亮晶晶起來,就十分的有意思。
周玉堂笑完了才說:“事情怎麼做姑且不論,只是我覺得,這件事並不能收益全歸祖母。”
唐寶雲還沒想到這麼遠,不過周玉堂一說,她也就立刻明白過來,她打量了周玉堂一下,這個人,顯然是慣於運籌帷幄的。
他先不論別的,只提利益分配問題,可見這是個人敏感性所致,說明他一貫就是慣於籌劃的。
人的大部分行動都由利益驅使,這一點,唐寶雲也很清楚,但首先要先考慮應得利益,甚至從利益去反推行動的,這就是慣常處於高位的人的習慣了,因爲他掌握資源,他掌握分配,他考慮的最多的,是怎麼分配利益,才能讓行動更順暢,更容易成功。
這樣的人,或許不諳實務,但必定十分懂心理,就是所謂的料事如神的人,因爲他清楚利益走向,所以能料到事情的走向。
如果說,以前不管是哪個渠道所瞭解的周玉堂,還有一點不十分清楚的話,現在唐寶雲確實已經知道他是哪一種人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