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頭吩咐出去,很快,隔壁屋裡傳來了砸鎖的聲音,香蘭一陣風似的進來,捧了那錢箱子笑嘻嘻的過去了。
那邊還沒砸完,唐寶雲就在這邊屋裡聽到張媽媽氣急敗壞的聲音了:“你們這是在幹什麼!怎麼到大奶奶屋裡砸東西了!快住手!”
然後就聽到香蘭提高了聲音笑着說:“媽媽不是病的起不來嗎?怎麼又來了?這是大奶奶吩咐他們來的。”
唐寶雲暗笑,這香蘭還真聰慧,看到唐寶雲的架勢就是要收拾張媽媽,她就不客氣了,估計也是看不慣張媽媽久了。
香蘭才說完話,隨即這邊的門簾子就猛的被掀開來,然後又重重的摔落在一邊,張媽媽衝了進來,質問道:“這是大奶奶吩咐人進來的?”
這口氣,儼然是老祖宗。一臉倨傲。
唐寶雲對着鏡子看了又看,這臉真是美啊,然後她一邊漫不經心的吩咐:“白露,去扶着你媽媽回去歇着,既起不來身,掙扎着起來做什麼呢,叫人看了,還說我苛待下人呢。”
唐寶雲一個下人咬的字正腔圓,意思十分明確,可惜張媽媽聽不懂,而白露積威之下,叫張媽媽瞪了一眼,哪裡還敢去扶她。
張媽媽道:“大奶奶如今大了,竟再不把人放在眼裡了。虧的王妃時時吩咐,讓我好生看顧着大奶奶呢。今日之事,我是必要去回王妃的。”
唐寶雲就是上輩子也從來不跟人打言語官司,從來就是個行動派,遇到冷嘲熱諷,她向來是能有東西壓住對方就壓住,壓不住就服輸走開,最爲乾淨利落。
這會兒她也壓根不跟張媽媽言語對掐,見白露膽怯不敢動,便自己起身,走到門口去,香蘭正在屋裡瞧着砸鎖呢,她就喊:“香蘭,去叫兩個婆子來把張媽媽扶回去養着,她病糊塗了,竟自己跑過來了。”
連香蘭都是一怔,不過她膽子大,又不像白露那樣是東安郡王府過來的,家裡人捏在王妃手上,還真跑去叫人去了。
張媽媽一張臉又是青又是紅的,惱道:“大奶奶這是得了失心瘋了不成?我要回王府去回王妃去。”
唐寶雲笑了笑,又坐回去:“媽媽慎言,這樣的話可不好聽,當心嘴巴子。”
這樣的人,別說是下人對主子的尊重沒有,就是正常人的平等尊重也沒有,還值得什麼。
張媽媽見唐寶雲突然強硬起來,完全不買她的帳,倒也真沒什麼辦法,她其實在這周家也沒有更多的轄制唐寶雲的手段,全靠唐寶雲從小到大被教導出來的尊重以及狐假虎威,只拿王妃來壓唐寶雲,如今虎隔的遠,她一個奴才拗不過主子,只得哼了一聲,每句話裡頭都是要去回王妃,悻悻的走了。
看白露急的雪白一張臉,唐寶雲倒是不着急。
她只管過去看箱子裡的東西。
箱子裡還有幾個小箱子,也都套着鎖,唐寶雲吩咐都砸開來,其實也真沒有太多的東西,有些綢緞,有些毛皮,有些藥材,也有些首飾,一個箱子裡裝着些銀票,元寶、碎銀子和銅錢,但都不太多。
唐寶雲看了一圈,東西不太多,也並不怎麼貴重,綢緞
她不懂,毛皮都是些碎皮子,整的也就是兔子毛,藥材多是些天麻三七川貝之類,而首飾看起來也普通,好像她妝奩裡常用的那些看着還大點光鮮點。
唐寶雲就算不知道這個時空首飾的定價,可首飾大些,需要的金子多些,自然貴重些吧?
那張媽媽捏的死緊的,就是這些東西?
作爲一個郡王府出身的,又有縣主封號的貴女,嫁妝只有這些?
是因爲自己不懂行嗎?或許這個地方不能跟紅樓夢比較?可是夫人賞的至少有燕窩啊!
唐寶雲想了想,暫時不動聲色,也幸虧這家裡送禮不是一板一眼來多少去多少,她不過是爲了表示領情,表示感激罷了。
唐寶雲揀了兩匹看着花色還算鮮亮的緞子,叫上香蘭和白露,往周家上房而去。
香蘭回頭瞧了瞧後面院子,低聲問唐寶雲:“要不要叫人看着張媽媽?”
唐寶雲有心要改善自己的處境,還怕她不去回呢,便不動聲色的道:“不用了,隨她去。”
英國公府很大,她一路走來,宛若行走在大觀園一般,處處雕樑畫棟,幾處院子裡的樹都有一人合抱般粗壯,腳下青石光滑平整,有着久經歲月風吹日曬的痕跡。
唐寶雲是見過世面的,這府邸粗粗一看便知道,至少有着百年底蘊。
一路上下人也不少,見了唐寶雲都行禮請安,唐寶雲不認得,都只微笑點頭罷了,不過她一路都留着新,看人數,這府裡的架子可是不小的。
走了快一刻鐘才走到上房門口,那是一處三進的院子,剛走進院子門,就聽見裡頭丫鬟一疊聲的報了進去:“大奶奶來了。”
“大奶奶來了。”
然後就見幾個穿紅着綠的丫鬟笑着迎出來請安:“大奶奶大好了?大奶奶來的倒早,姑娘們都還沒來呢。”
唐寶雲大概的看了看,這幾個丫鬟的打扮與香蘭白露都差不多,只是手腕上的金鐲子,頭上的金簪子,耳邊的金墜子看起來明顯不一樣,可見這上房的丫鬟明顯強着不少。
丫鬟們引着唐寶雲進了上房右邊的那一間,門上掛着大紅錦繡的棉簾子,丫鬟打起簾子,就覺得一股子清雅的梅花香味兒撲出來。
唐寶雲進去一看,哎呀好年輕的繼母。
炕邊上端端正正的坐着一個年輕婦人,穿着蓮青色金絲八寶攢珠短襖兒,翡翠撒花裙,膚白貌美,笑吟吟的模樣兒,在唐寶雲看起來,就是二十出頭的年紀。
跟自己以前一般大呢,可唐寶雲還得規規矩矩的叫了母親,陸夫人笑着叫她坐,問她:“你可大好了?其實再養幾日也使得,不用急着上來。”
唐寶雲站起來:“已經大好了,這些日子蒙母親惦記着了,如今好了,特來給母親磕頭。”
其實只是說說,並不用真的磕頭,陸夫人擡手叫她坐:“坐着說話吧,自己一家子,不用這麼講究。”
她心中明白這兒媳婦是因着昨兒的事來道謝的,昨日唐寶雲抓住了機會,把周玉堂籠絡回來的事她也知道,只是並不說破,只是笑道:“既如此,你隨我去給老太太
請安吧,你病了這一回,老太太也時常惦記着呢。”
唐寶雲應了是,就回頭接過白露手上包好的其中一匹緞子,對陸夫人笑道:“昨兒我找東西,瞧見這個花色,竟覺得最合母親的了,今日就手兒帶了來,母親不要嫌棄。”
唐寶雲屋裡今日一早的動靜,陸夫人早一清二楚了,見她這樣,反而不好不收,便擡手示意丫鬟,嘴裡倒是笑道:“這些東西,你們年輕人自己用就是了,倒想着我。”
看一個才二十出頭的姑娘口口聲聲你們年輕人,感覺極爲違和,唐寶雲不由的脫口而出:“啊?母親明明這麼年輕的。”
說完這話,她才後知後覺人家的謙辭,瞧陸夫人穿的蓮青色襖兒,翠色的裙子,頭上金光閃閃的首飾,嵌的紅藍寶石都有拇指大小,鮮亮無比,人家明明是比自己打扮的更好的。
唐寶雲就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補充道:“其實我也沒有什麼好東西,也就看着這個鮮亮些。”
這話說出來,倒叫陸夫人心中越發詫異了,這個兒媳婦,鬧了這麼一回,病了這樣一場,倒像是明白些了似的,說話有紋有路的,做事雖然莽撞了點,但至少知道強硬,不是那麼一味的怕孃家母親了。
對於這個兒媳婦的性子爲人,陸夫人一邊是覺得可憐,一邊卻是瞧不上的,對着她孃家母親,就是個怕貓鼠一般,一個不字也不敢有,有求必應,叫母親勒逼的狠了,也就自己悄悄哭一場,回頭又想盡辦法的去辦,把這夫家連同自己都搜刮的乾乾淨淨的,只管往孃家送。
當然,陸夫人估摸着唐寶雲自己大概並不知道,或許,連老太太都不知道,唐寶雲的那些嫁妝,細軟東西早叫那個老婆子把持着,往吳王妃那裡送了。好幾回,唐寶雲從張媽媽那裡討不到東西,就只能把夫家人給的東西攢一攢,應付吳王妃的蒐羅。
也只有陸夫人手裡耳目多,知道的清楚。
不過唐寶雲知道又有什麼用?她能硬起來壓住張媽媽就算是不錯了,吳王妃跟前,能有什麼指望。
那家的娘也是個狠心的,全然不管親生女兒的死活,只要幫襯兒子,女兒好歹也是郡王府的縣主,連頭面首飾也不怎麼像樣,女兒那點嫁妝不夠,又指望女兒搜刮夫家的填還她,偏這英國公府也是個空架子,老太太還指望從她那裡弄點子進益呢。
陸夫人想着這個都好笑,兩頭都想石頭裡榨油,都把的死緊,連水都沒有一滴。
陸夫人是富貴慣了的,嫁妝豐厚,每年又有陸家票號乾股的分紅,既然有銀子,陸夫人在老太太跟前那臉面就不用說了,她雖看不上唐寶雲的性子爲人,但又可憐她的處境,倒常替她在老太太面前說話。
這會兒,趁着家裡的姑娘們還沒來,陸夫人輕聲道:“我這裡是不要緊的,只老太太是個挑禮的,還得哄她老人家喜歡纔好。”
唐寶雲還沒明白過來,卻見陸夫人給陳媽媽使了個眼色,陳媽媽手腳麻利的就去開了箱子,揀了一對兒赤金蝙蝠紋鐲子出來,給陸夫人和唐寶雲都看了,也沒交給陸夫人,倒是就遞給了捧着另外一匹緞子的白露手裡。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