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只有在周玉堂面前,唐寶雲更容易露出她的本來面目,因爲只有周玉堂是與她休慼與共的。
周玉堂看見了唐寶雲眼中那閃爍的星光,慧黠靈動,完全不是那種畏縮膽怯的模樣,她說:“就爲了個媽媽子?我都沒鬧明白,到底我是她女兒還是那纔是她女兒呢?”
唐寶雲嘆口氣說:“母親不肯理會我,我就只得與大姐姐說了,也與嫂子們說了,請她們替我分辨分辨,只盼母親聽了,明白過來就好了,要是不行,過兩日我再回去看看。”
然後她又笑着說:“說起來,還是大姐姐最體貼人,說到底張媽媽是我的乳孃,怕我拉不下臉來,就把人帶走替我處置了。我也不好說什麼呀!”
東安郡王府的格局,周玉堂那自然是一清二楚的,唐寶藍這舉動他就沒有絲毫的意外了,叫他意外的是唐寶雲。
唐寶雲的這一次借勢,做的十分巧妙,看起來好像是無意中促成,可到底周玉堂比唐寶藍看到的東西更多,唐寶雲在周家的舉動,他都一清二楚,表面上,唐寶雲顯得十分的無辜,可回想起來,這應該是有意爲之了。
唐寶雲是鐵了心要借清理嫁妝這件事,擺脫東安郡王妃的控制。
所以她才毫不猶豫的借了東安郡王府元妃嫡系的勢。
這樣的決心,這樣的慧黠,這樣的會見縫插針,把握機會,簡直好像是換了一個人一般,幾乎叫人激賞了。
周玉堂很喜歡這樣的唐寶雲,尤其是此時看着她無暇的俏臉,肌膚瑩白細緻,眼中光彩奪目,神情靈動,微微仰着臉看比她高了一個頭的周玉堂,臉上露出她自己都沒有察覺的微微的得意和歡喜的神情。
周玉堂鬼使神差,低頭親了一下她的臉頰。
唐寶雲怔了一下,雙手下意識的捂住了臉,警惕的看向周玉堂,彷彿在說:“幹什麼!好好說話!”
她的神情取悅了周玉堂,他笑起來,對於唐寶雲來說,這個男人笑起來的樣子簡直像是在色誘。
別說她沒有生氣,就是她真的生氣了,大概周玉堂笑一笑,她就什麼氣都沒有了。
終究是現代人,唐寶雲自然與這個時代大部分人不一樣,她自覺大度的原諒了周玉堂的偷襲,反而伸手挽住他的胳膊:“我站的冷了,我們進去說。”
大方的簡直讓周玉堂又是訝異又是舒服,矛盾至極。
進屋裡唐寶雲倒了一碗熱茶給周玉堂,自己也捧了一碗,滿足的嘆口氣。這倒春寒厲害,在外頭遛彎還沒夠足夠暖和,又站着說了半日話,覺得冷透了似的。
周玉堂覺得唐寶雲捧着碗滿足的眯着眼的樣子,簡直像是一隻貓一般,讓人忍不住手癢的想要摸一摸,揉一揉。
唐寶雲接着先前的話題說:“就是我有點怕,王妃嚴厲,別說回去了,就是在咱們家裡,我也不敢說什麼呀。”
周玉堂這樣的人當然一聽就明白唐寶雲想要說什麼,
她面對東安郡王妃,天然就是弱勢的一方,有些話是不能說的,所以她在問,有事了,可以找誰求救?
若是別的人,他就懶得理會了,生死隨他去,但這一個,雖然很長時間以來並不得他的歡心,終究佔了他妻子的名分,總是與別人不一樣的,尤其這兩日更叫人喜歡,於是他說:“也不用怕,你瞧着事情不對,就去與祖母說一聲罷了。”
郭太夫人?
唐寶雲有點兒意外,經過她在這個家的觀察,她認爲,陸夫人是個大方疏朗的女子,宅心仁厚,且也聰慧,有着複雜家庭的生活經驗和遇事的敏感,遇到事情了,陸夫人的處置方式是值得她學習和參考的對象。而且她親生兒子才兩歲,與周玉堂並沒有利益衝突,並不敵對,而且她願意自己吃點虧,也要這個家庭保持和睦的氛圍。
這其實是很難得的主母氣質。
郭太夫人就不一樣了,雖然是親祖母,但顯然她並沒有對這個長孫媳婦另眼相看,表現出喜歡來,唐寶雲還不知道她的人生經歷如何,但她已經觀察到,在她的面前,有銀子就有面子,肯出銀子她就喜歡。
唐寶雲沒有想到周玉堂給她的建議,居然是找祖母。
唐寶雲的眼睛裡有明晃晃的疑問,周玉堂看在眼裡,卻並沒有打算解釋,他向來不是願意解釋的那種人。
可惜這個唐寶雲不是那個唐寶雲,她表現了一下,發現周玉堂不再說了,就伸手去拉拉他的袖子:“爲什麼找祖母呢?她老人家有歲數了,這種小事情,怎麼好勞動她人家?再說了,只怕我臉面不夠,請不動她老人家呢。母親不是更好嗎?且也近些。”
周玉堂只笑了笑,他向來打交道的都是聰慧通透的人物,簡直是打了頭頂腳底也要響的那種人,只要說出來,自然無須解釋,他也就從不解釋,且周玉堂甚至說,需要你詳細分說才能明白的蠢貨,你理他作甚?
不過這會兒,唐寶雲拉着他的袖子求解釋,見他不大願意理會,越發探過身來,幾乎沒把整個身子都壓過來,她的大眼睛裡如有星光般晶瑩,聲音也軟軟的:“到底爲什麼呀?要是我去了,祖母不睬我怎麼辦呢?你說清楚點嘛。”
這樣的星光之下,周玉堂終於還是說:“那是你不太明白祖母,你只要打發人去與祖母說,你清理嫁妝,惹惱了王妃,祖母自然就會來了。”
就是解釋,都這樣簡潔,唐寶雲還要轉上兩個彎纔算明白,東安郡王妃拿唐寶雲的嫁妝當自己的花,郭太夫人哪裡忍得了。
就算媳婦的嫁妝,要臉面的夫家不會動,可媳婦手裡活動點總是沒錯的,至少孝敬長輩的時候能大方點,哪能叫孃家人挖回去呢?
想通了這個,唐寶雲笑的眼睛彎彎的,其實多經幾件事就能明白,不管是在什麼地方,哪個時空,世間的人情道理總是通用的,無非規則細節略有出入罷了。
她笑着說:“我知道了,你真聰明!”
倒叫周玉堂啼笑皆非。
而東安郡王妃比唐寶雲估計的還要着急一點,她的兒媳婦徐巧香被唐寶藍訓了一通之後,又急急的去找吳王妃。
吳王妃正懊喪呢,好好兒的,裝什麼病呢,倒把事情鬧出來了。
她一直覺得,這裡頭的事,原本是不要緊的,唐寶雲是她的女兒,她在女兒那裡拿銀子給兒子花用,那原是他們這一系自己的事,唐寶雲從來聽話,她自信拿得住她,而且十幾年的過往也確實如此。
卻沒想到,這一回唐寶雲這樣不買賬,居然把這件事給鬧了開來。
如果說以前的唐寶雲怕的是吳王妃,那麼吳王妃怕的卻是鬧出來,把持出嫁女兒的嫁妝,這不僅是傳出去叫人笑話,就是在東安郡王跟前,也不好交代。
就是這會兒,吳王妃着急的還只是唐寶藍端着姐姐的身份,光明正大的介入了這件事,而不是唐寶雲。
人的思維總是有慣性的,唐寶雲聽話了十幾年,在吳王妃心裡自然就不會拿她當一回事,唐寶雲再是要查,吳王妃也不會覺得有多嚴重,遠不如唐寶藍這稍微一伸手引起的重視。
這會兒急了,吳王妃先就把徐巧香給罵了一頓,瞧她出的這餿主意。
徐巧香低着頭聽了,並不敢說一句話,只是她心中不服氣,以前王妃就用過‘心裡堵的慌’這個說辭來達到目的,十分好用,她無非就是照貓畫虎罷了,還不是王妃做的過了,倒把三妹妹嚇的去找大嫂了。
徐巧香聽吳王妃歇了口氣了,忙道:“別的也罷了,如今大姑奶奶把張大娘提了去了,這要怎麼着纔好。”
吳王妃心中雖急,嘴裡卻道:“諒那老貨也不敢說出什麼來。”
徐巧香哪裡是管張媽媽的死活,這是查唐寶雲嫁妝的虧空,而她很清楚,這虧空到了哪裡去了,張媽媽就是咬緊了牙不說,唐寶藍也必是要查明白的。
唐寶雲的嫁妝十分的豐厚,因當年唐寶藍由阮後親自發嫁,十里紅妝轟動京城,唐寶雲出嫁的時候,吳王妃便提出了既然都是嫡女,一個那樣風光,另一個也不能太過寒酸。
因總共就兩個嫡女,東安郡王也確實不想讓女兒沒臉面,便拿出了五萬兩白銀給唐寶雲置嫁妝。
這些東西,如今幾乎都在吳王妃和徐巧香手裡了。
徐巧香只得提醒道:“那些東西,張大娘也是拿不出來的。”
兩人對看一眼,吳王妃還沉吟着沒說話,徐巧香小心翼翼的道:“或許母親親自去看看三姑奶奶,與她說明白,先前那是不知道,以爲是奴才背主,這若是知道了,三姑奶奶向來恭順,自然也就罷了。依我看,難道母親不好了,三妹妹能有什麼體面嗎?這會兒知道了,只怕還得想法子遮掩呢。”
吳王妃想一想,這事兒大概也就只能這樣辦了。
兩人計議已定,就好像只要跟唐寶雲說一說,立刻就能萬事大吉似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