週二夫人腦中嗡的一聲,腦袋都大了一圈,趕緊吩咐丫鬟:“站着幹什麼,還不快把二姑娘扶起來!”
又對陸夫人道:“七姑娘這是怎麼個脾氣?這樣小的年紀,就這麼會欺負人,連姐姐也打,如何了得。”
陸夫人還沒說話,周雅琴卻開口了:“我瞧着二妹妹今兒大約是不大耐煩吧,火氣也太大了,來人,把二姑娘送回去,好生歇一歇,也敗敗火。”
這話一說,周雅麗震驚的一擡頭看向周雅琴,週二夫人也是一怔,忙道:“太子妃這……”
提到太子妃這話,大約這纔是她第一次猛然間意識到坐在面前這個姑娘,已經不再是以前待字閨中的侄女,她如今周家姑娘這個身份淡薄了,更重要的身份是太子妃了。
她說的話,已經不是自己可以輕易反駁的了。
按照規矩,自己只能低頭聽了應是,所以她後面的話模糊起來,囁嚅了一下,竟就沒有了下文。
反倒是周雅麗還沒意識到這一點,她下意識的道:“大姐姐這是什麼話!七妹妹推我,倒是我的錯兒了?我……”
早有兩個宮裡女官已經上前來道:“周姑娘慎言,太子妃娘娘既有諭令,周姑娘便該謹遵纔是。”
諭令……周雅麗一怔,望向上頭周雅琴平和的眉眼,在她的眼中,那眉眼似乎越來越遙遠,直至遙不可及。
那是她再也追趕不上的距離了……
別說沒有嫁入公主府,就是真的嫁了,也無濟於事,連公主都要對她折節,何況她?
周雅麗被帶出了門,上了車,回到如今住的那個地方之後,許久許久都沉默不語。
以前她只是知道成爲太子妃的榮耀,身份的高貴,可那一種知道與她今日切身的感受又是完全不同的,太子妃說一句話,所有人都要凜尊,沒有一個人敢辯駁,更別提違抗,連母親也不敢說一句話。
不管她要如何處置自己,母親也不敢說話……
周雅麗的手死死的抓着手絹子,指節都用力的發白,以前可不是這樣,以前她們是姐妹,是一樣的,甚至周雅琴還沒有生母,根本比不得自己,以前她們也拌過嘴,周雅琴哪裡有辦法?
坐在那裡的,本來該是自己!
是周雅琴搶了她的機會,她的榮耀,而且,就這樣她們還不滿意,還想方設法連她嫁進公主府的機會也要破壞掉。
嫉妒仿若毒蛇一般啃噬着周雅麗的心,扭曲着她還沒完全成熟的心智,今日周雅琴作爲太子妃在周家的正式亮相在她眼前越來越清晰,她的華服,她的鳳釵,她雍容的姿態,她高高在上的處置。
這原本都該是她的!
周雅麗惱怒的把桌子上的一整套茶具都摔了個稀爛,眼睛都發紅,丫鬟們一個個戰戰兢兢,屏息凝氣,生怕有一點兒惹惱了二姑娘。
偏正在這個時候,周雅麗的大丫鬟石竹站在門口,眼見得外頭走進來一個嫋嫋婷婷的身影,卻是二公子周玉輝屋裡最得用的大丫鬟月蘭,石竹看了周雅麗一眼,趕着迎了上去。
月蘭笑道:“二公子在讀書,聽說二姑娘這會子就自個兒回來了,打發我來瞧一瞧,有沒有什麼事。”
這月蘭雖是丫鬟,可石竹知道,這是週二夫人給了周玉輝的丫鬟,這一回過年纔跟着周玉輝上帝都來的,雖沒有正兒八經的有姨娘的名分,卻也算是過了明路的通房大丫鬟了,自然不敢怠慢。
且月蘭模樣兒長的明媚嬌豔,生性又聰慧,知書識禮,頗能做得幾首詩,畫幾筆畫,頗得周玉輝喜愛,是二公子屋裡第一得意人兒,一樣是週二夫人給的丫鬟,另一個紅玉就比不得月蘭的體面。
且月蘭能說會道,又會察言觀色,知道周雅麗在這屋裡的地位,常來奉承說話,周雅麗也對她另眼相看幾分。
石竹忙走近了,低聲道:“二姑娘今兒有點兒不自在,在那邊府裡發了脾氣,太子妃娘娘惱了,就吩咐把姑娘送回來了。”
“啊?”月蘭輕輕掩了嘴:“怪道呢,不過……倒也怪不得二姑娘,這樣的事,憑是誰,有個不氣的?”
這話,石竹就不好接了,周雅麗當時落水的事,她自是清楚的,是二夫人到處宣揚落水的是大姑娘,後來知道救人的是皇長子,反又怪起大姑娘來。
石竹當然不懂皇上和皇后娘娘挑太子妃的慎重和考察,只單看當日落水,她只是樸素的覺得,其實也真怪不得大姑娘。
可月蘭說的那麼自然,真像是周雅琴親身上來搶一樣,事涉二姑娘,且當着月蘭的面,石竹也不好說什麼,只是心裡想,怪道二姑娘也與月蘭好呢,真是會說。
石竹便道:“這會子二姑娘惱着呢,我們也不敢勸,月蘭姐姐既來了,去跟我們姑娘說說話,哄一鬨,也就是疼我們了。”
月蘭就笑道:“也罷,瞧你這樣可憐見的,且二公子打發我來瞧瞧,我要是不看看,回去也難交差不是?”
周雅麗正惱着,誰來了也不想理,見月蘭走近了,越發賭氣的坐到另外一邊去了,月蘭輕手輕腳的收拾桌上殘餘的瓷片,輕輕說:“大姑娘這也太過了,別說是一家子姐妹,本該容讓,就是不看這姐妹的情分,就是想着她這太子妃是怎麼來的,也拉不下這臉啊。”
月蘭這樣一說,周雅麗越發覺得心口都絞的疼,只咬着牙沒說話,月蘭瞧一瞧周雅麗的臉色,又道:“上一回在福建,夫人寫了信回來說這事兒,二公子就惱了一回,只說欺人太甚,原該想個法子纔好,沒有就這樣就讓了給她去的!偏二公子沒在跟前,也使不上力。”
她又看一眼周雅麗的臉色,見周雅麗雖還是沒說話,眼睛卻看了過來,微微一笑便接着輕聲道:“前兒在上京的道兒上,二公子還說了一回,他早該侍奉夫人來京的,若是二公子在這裡,也不至於讓二姑娘吃這樣大虧。”
“真的?”周雅麗不由的道。
月蘭另倒了一杯茶,雙手奉給周雅麗,輕聲笑道:“自是真的,二公子的意思,這事兒算得上大局已定,來的遲了,便是讓大姑娘做不了太子妃,二姑娘也不能了,不過白出一口氣罷了,沒多大益處,好歹是一家子,二公子自是就什麼也沒做的。”
周雅麗就有點聽住了,她向來崇拜她哥,覺得周玉輝有主意有辦法,能說會道,天下沒有他沒辦法的事兒,此時聽見這個話,便不由的冷笑道:“這會兒說這個一家子有什麼用,既是一家子姐妹,怎麼就那樣待我呢?誰當
我是一家子了?現下我就吃了虧了,又有什麼辦法呢?”
月蘭忙道:“依我看,二公子斷不會眼瞧着二姑娘受這樣的委屈,定是有法子的,只到底有什麼法子,我也不知道,這樣的事兒,姑娘自然是不好說,不如我替二姑娘問一問去?”
一聽說二哥會有辦法,周雅麗眼睛刷的一下就亮了,她向來覺得自己哥哥無所不能,只聽說有辦法就自然深信不疑,只是這再是自己委屈,那對付姐姐也不是好聽的事兒,便是再是哥哥周雅麗也覺得不好意思,月蘭這樣善解人意,她便連忙道:“那最好,月蘭姐姐去替我問一問。無論如何,我也要出這一口氣!”
月蘭抿嘴一笑,周雅麗輕輕的道:“我瞧她做不成太子妃了,又是個什麼光景!”
眼見得月蘭進去沒多久,周雅麗就竟然歡喜起來,石竹也不由的服氣了,怪道月蘭不僅在二公子跟前得用,就是二夫人、二姑娘都給她體面,也實在是很有一套呢!
不僅是周雅麗今日對周雅琴愈加的刻骨銘心,就連唐寶雲都對周雅琴今日所爲印象深刻,午後太子爺攜太子妃回宮,唐寶雲隨着衆人一起恭送至大門,回頭還在琢磨着,這就是皇權的威力嗎?
唐寶雲不是沒有感受過,可這一回印象真是深刻。
因爲周雅琴展現出來的,是一種轉變。
跟她以前見過的周雅琴都是不一樣的。
回到院子裡,白露迎上來伺候她換了見客的大衣服,元哥兒沒睡,正在她屋裡西窗下的炕上玩兒,小傢伙已經認得人了,見唐寶雲進來,就手舞足蹈的打招呼,要孃親抱。
唐寶雲洗了手,就把元哥兒抱起來,逗他玩兒,唐寶雲一邊就問:“送李嬸孃的東西,都預備好了嗎?她們家明日就要走了。”
周雅琴出閣事了,各處來賀喜的就紛紛都要預備走了。
“東西都裝好了,明日一早就裝車。”白露應道:“先前大姑奶奶府裡送了帖子來,後兒往城外踏青,邀大奶奶一起呢。”
這還是唐寶藍第一回邀她,唐寶雲不由的有點驚奇,她好歹來了有一兩年了,知道了些行情,別看唐寶藍與她是一家姐妹,可因爲年齡差距和那些歷史遺留問題,她們一向算不得親密,唐寶藍的社交圈子與她涇渭分明。
當年的唐寶雲根本進不去。
自從她來了之後,確切的說是清理嫁妝之後,她們姐妹間關係似乎更好了一點,來往也頻繁了一點,唐寶藍偶爾會打發人送點兒宮裡賞的茶葉,點心,新樣子的花兒、緞子之類給她。
唐寶雲向來是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的脾氣,自然也就留了心,除了四時八節之外,有了莊子上鋪子上的新鮮東西也常往唐寶藍府裡送一點兒,上回給周雅琴辦嫁妝,選了些外頭海外進來的新鮮花樣東西,唐寶雲也選了一張波斯掛毯送去了唐寶藍府裡。
平日裡在別人府裡宴客時見了面,姐妹間也互相多說些話,尤其是原本唐寶藍的圈子親密的那些人,如齊王妃等,也顯得與唐寶雲頗爲熟稔了。
不過邀請她一起踏青,這還是第一次,這是比平日裡宴客下帖子顯得更加私密化和親近的方式,那一個比公主都不逞多讓的最頂級的貴女圈子,終於承認了唐寶雲!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