爐香暗轉,繡簾低垂,將所有的寒意都擋在了外面,整個房間色調柔和,看上去暖融融的,十分舒適。葉夫人靜靜地坐在椅子上,儀態端莊,依舊那麼溫婉和聖潔,這樣一個女人會是殺人兇手?會和別人有私情?
楊念晴有片刻的愣神。
見她進來,葉夫人立刻含笑讓坐:“楊姑娘可住得慣?”
楊念晴回過神道:“很好,謝謝夫人。”
待坐下,葉夫人向旁邊點點頭,立刻有丫鬟奉上茶來,隨即她又看着楊念晴慈祥地笑道:“我平日裡不便出來,有所怠慢之處,還請姑娘別見怪。”
聽到這略帶歉意的話,楊念晴忙客氣:“哪裡,我們打攪夫人這麼久,已經很抱歉了。”
葉夫人點頭。
楊念晴本以爲有什麼事情,誰知等了半天,葉夫人竟再不說話,只是靜靜地看着她,好象已經起呆了。
正當她疑惑萬分時,終於聽到了一聲輕輕的嘆息。
“姑娘可知道,憂兒這兩日好了許多……”
唐可憂?楊念晴愣住。
葉夫人看着她微微一笑:“他能如此,我很高興,想必楊姑娘也是有功的。”
她在懷疑自己和她兒子……
楊念晴反應過來,立刻打太極推回去:“哪裡,其實我跟唐公子並不怎麼熟,只勸過兩句,俗話說母子連心,是他終於理解了您的一番苦心纔對。”
“如此就好,”葉夫人似是喃喃自語,隨即又別有深意地看着她,“楊姑娘雖說不熟,憂兒這兩日卻總是在我面前提起你。”
這什麼意思唐可憂在搞什麼
楊念晴只好裝傻:“可能是我不懂規矩,讓他覺得笑話。”
葉夫人搖搖頭。
半晌。
她黯然移開目光:“憂兒雖然並沒說什麼,我做孃的豈會不明白他的意思,只怕楊姑娘心裡也是有數的。”
楊念晴心中一驚,忙解釋:“夫人想多了……”
葉夫人截口道:“楊姑娘知道也好,不知道也好,只是……”
。
她幽幽嘆了口氣,忽然定定地看着楊念晴:“只是,他是不能有這福氣的。”
楊念晴怔住。
這是在提醒自己?或者警告?出於現代女孩子本能的自尊,她不由心頭無名火起。你兒子怎麼想,關我事啊
見她神色有些惱,葉夫人急忙拉起她的手:“楊姑娘千萬不要誤會,此言並無他意,憂兒能夠回頭,着實是感激你的,但……”
停了片刻。
她輕輕捧着楊念晴的手,低聲道:“但這天下做孃的,沒有一個不盼着他們平平安安過完這輩子,我……我實在不願他與你們這些人扯上一點關係……”
沉默。
葉夫人擡起頭。
不再年輕的臉上陪着小心翼翼的神色,似乎生怕她着惱,那雙優雅的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她,裡面也盛滿了企求與憂傷。
楊念晴滿肚子的火突然全沒了,反而內疚傷感起來。
站在自己面前的,只是一個再正常不過的母親,一個母親對自己低聲下氣說出這番話,若不是爲她的兒子,還能爲什麼?反正自己和唐可憂也沒別的關係……
想到這,楊念晴立刻不動聲色地抽回手,轉顏笑道:“夫人想得太多了,我們一直都只是普通朋友而已,怕是夫人誤會了?”
聞言,葉夫人終於鬆了口氣,黯然點頭:“你也是個好孩子,憂兒喜歡你,我做孃的豈會不知,但……我不想他有事,也只好對不住他這一次……”
楊念晴正要說話——
“娘,娘,你快來看哪”繡簾掀起,一個人走了進來。
。
原來是唐可思,她正拿着一幅畫卷邊走邊看,小臉上滿是好奇之色:“娘,你看畫上這個美人是誰呢?”
葉夫人嗔道:“一個姑娘家大喊大叫的,越來越沒規矩。”
說者無意,聽者有心,楊念晴咳嗽一聲。
唐可思笑嘻嘻地收起畫,趴在葉夫人身上撒起嬌來,忽然瞥見楊念晴也在旁邊,立刻開心道:“原來請了楊姐姐來說話,怎的都不叫我一聲。”
楊念晴笑着轉移話題:“什麼美人,在哪裡呢?”
聞言,唐可思這纔想起來,將畫卷遞給她:“諾,在這兒呢,方纔我在孃的房間裡找到的,就是不知道畫的是誰。”
葉夫人敲敲她的額頭:“又去亂翻孃的東西”
“哪有”唐可思嘟着嘴,“人家只是去找衣裳,順便翻出來的。”說完,她又好奇道:“娘,畫上這個美人真好看,是誰呢?我怎的沒有見過?”
葉夫人笑道:“家裡的畫有許多,娘怎會都記得,先打開看看。”
楊念晴附和着點頭,緩緩將那畫展開,誰知纔看了第一眼,她的臉色就變了。
半晌。
她指着那畫,結結巴巴道:“這,這是……”
葉夫人接過來一看,慈祥地笑了:“這是家母。”
。
家母?葉夫人的母親?
楊念晴目瞪口呆。
難怪見到就她會有熟悉的感覺,原來是這樣那種特殊的身世,也難怪她會接受不了丈夫的背叛,一氣之下殺人完全有可能
葉夫人與唐可思二人卻並沒注意到她神色有異,只顧看畫。
唐可思開心道:“原來外祖母這麼好看,怎的我沒見過。”
葉夫人慈愛地撫摸着女兒的秀:“娘十多歲的時候,她便一去未返,尋了許多年也未尋到,怕是已故去了,所以你們不認得,連你爹爹都不知道呢。”
語氣中帶着一絲黯然,看來她竟似被母親拋棄了。
唐可思微愣:“那……外祖父又是誰呢?”
葉夫人搖頭:“他很早便去世了,未曾見過。”
看到母親這般神情,唐可思愣了片刻,馬上又展顏笑了,拉着她撒嬌:“娘不是還有我和哥哥麼?”
葉夫人輕輕嘆道:“是,只要你們沒事,娘也就放心了。”
原來與她當初講的還是有出入她並不是與母親失散,而是母親一去未返,父親更從沒見過,一直疑惑的事情終於得到確定,楊念晴欣喜之餘,又有些同情——這些年她除了丈夫與兒女,也是一無所有。
。
半日。
唐可思似乎想到什麼,拉起葉夫人的手:“娘,我……想學畫畫。”
葉夫人笑道:“這有何難?”
“可是……呃……”唐可思紅着臉,悄悄碰了碰楊念晴的手臂。
楊念晴回過神,疑惑地看着她。
唐可思小聲道:“可是,人家要學畫畫,想找個畫得最好的嘛……”
葉夫人不解,楊念晴卻已明白了,不由暗暗嘆息。原來她是這個意思,這不明擺着嗎,畫畫最好的是誰?可葉夫人根本不想兒女與自己這些人扯上關係,何況南宮雪在這個案子裡又被嫁禍,是受害人,她怎麼可能會同意?
見楊念晴不肯幫忙,唐可思急了,只通紅了臉。
她表現得這麼明顯,葉夫人是過來人,又怎會看不出這小女兒之心,不由笑了:“這丫頭如今越來越鬼,你想請哪個來教你?”
唐可思垂頭不語。
葉夫人故意撇開手:“既不說,娘也幫不上你了。”
“娘”唐可思終於忍不住了,雙手抱着母親的胳膊,紅着臉輕聲道,“往常聽爹爹說,南宮哥哥畫畫很……”
果然不出所料,她還沒說完,葉夫人已經沉下了臉:“不行”
唐可思一愣:“娘,你……”
“不行,從今日起,你也不許再去找他們”
“娘——”
葉夫人厲聲道:“回房間去,不許再到南院,此事也不準再提”
估計是從沒見她這樣生氣過,唐可思與楊念晴都愣住了。
半晌。
唐可思眼圈一紅,淚水已經在打轉了:“娘……你幹嗎這麼兇……”
見她委屈,葉夫人也自覺語氣太重,只得嘆了口氣,柔聲道:“聽話,如今姬夫人的畫也是名滿天下,你要學,娘去請她來教你,好不好?
“我不要”唐可思委屈地撇撇嘴,跑了出去。
葉夫人搖了搖頭,目光也黯下來。
楊念晴更不好說什麼。
用現代眼光看來,葉夫人這麼做自然不夠通情達理,可在這險惡的江湖,作母親的一番苦心,又有什麼錯?何況南宮雪本也不喜歡唐可思,這樣下去她遲早會傷心,就這麼斷了她的念頭也好。
。
夜幕來臨,燈火亮起。
“你們都在就好”見何璧他們還在,楊念晴一踏進門便迫不及待問道,“你們猜猜,我看到了什麼”
四人本是神色凝重,似乎正在商量什麼重要事情,冷不妨見她這麼忙忙地跑進來,不由都愣了愣。
楊念晴不理會他們,只興奮得走來走去:“說不定案子可以破了”
何璧看着她:“你看到了什麼?”
楊念晴眨眨眼:“一幅畫,葉夫人的畫”
突然現這個秘密,她一時太激動,所以情緒反常,說話也沒個頭緒,衆人倒也並不見怪,反而都凝神看着她。
半日。
楊念晴終於冷靜下來,看着李遊:“你記不記得我說過的那個夢?”
李遊點頭。
何璧也難得地點頭:“老李提過。”
“你們是不是覺得那個夢很荒謬,不可思議?”
二人不語。
南宮雪微笑:“雖說這夢只是無意而生,不能作爲線索與憑據,但你如今既然提起,想必是有了什麼現?”
楊念晴點頭:“是,我也一直覺得那只是個夢,不能當真。”
說到這裡,她又忍不住眉飛色舞起來:“但現在,你們絕對想不到,我在那幅畫上看到了什麼”
“什麼?”
“雲碧月”
。
“想不到?”看着衆人臉上的驚愕之色,楊念晴笑道,“雖然畫得抽象了點,但那紅色的衣服,還有那模樣,絕對是我夢裡見到的雲碧月”
衆人面面相覷。
達到了效果,楊念晴又得意道:“是不是覺得很巧合,不過更巧的事還有呢你們猜她和葉夫人是什麼關係?”
南宮雪猶豫地看了看何璧:“葉夫人藏有她的畫像,難道……”
“對”楊念晴迫不及待打斷他的話,“她們是母女葉夫人親口說過,那是她去世的母親而且她還說自己從來沒有見過父親”
再沒有比這個消息更驚人的了雲碧月一生孤苦,並未出嫁,怎會突然鑽出個女兒?此事若是傳出去,只怕江湖上的人都要拿它作笑話,但如今,衆人卻覺得一點也不可笑——若事實果真如此,雲碧月的女兒會萬毒血掌,是再自然不過的了。
李遊皺眉,喃喃道:“很好,你現在不妨再將那個夢說一遍,千萬要仔細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