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胃抽筋,一陣陣抽痛,五臟六腑,攪得她難受,身上冷汗直冒,她的這具身子還真是嬌貴,不過幾天沒吃東西,竟然鬧罷工,捂着胃,笑着吩咐:“那,影兒,沒關係,你就隨便煮點東西給我就成了,嗯,我胃痛,你煮一碗養胃粥吧,配點小鹹菜,再拿一點之前你做的花捲吧。”
“嗯,好的,小姐,那你稍等片刻,我馬上去做,待會給你送上來。”影兒點點頭,拿着手爐,離開了聽雨閣。
爲了不讓影兒擔心,方纔,她是強忍着胃痛,強忍着胃抽筋,此刻,她真是難受的一點也受不了了,難受的她整個身體劃落椅子,噗通跪倒在地,彎着腰,用手捂着胃,額頭上滿滿的都是冷汗,臉色慘白慘白,用力咬着嘴脣,不讓自己叫出聲來。
一顆顆淚滾落,重重地砸在地上,像是扯斷線的珠子一樣,不知道是身體的痛,還是心裡的疼,她覺得很難過,很悲傷,那股悲傷和難過像是烏雲籠罩天空,看不到一丁點的天,千溝萬壑,波濤洶涌。
跪了很久,哭了很久,等到胃抽痛過了,她才站起來,走到長廊下,擡頭看着天空,雪後的天空格外晴朗遼遠,空曠而悠遠,曾經渴望的自由,已經遙不可及,只是,不知道,另外一個天空下的父母,哥哥,還好嗎?
她好想家,好想家,好想爸爸媽媽,好想哥哥,好想懷念曾經無憂無慮的生活,懷念簡單純真的自己,年少不識愁滋味,爲賦新詞強說愁,如今,這愁滋味,她真是嚐到了,堆得心裡滿滿的。
白雪皚皚,紅梅嬌豔綻放,白茫茫中的紅色越發的明豔,看着人心裡暖暖的,白色瓷玉瓶中插着靈溪一早新採摘的紅梅,梅花的香味瀰漫在屋子裡,沁入鼻尖。
靠在窗棱上,看着外面的梅花林,嫿璃久久不能移開視線,窗外的景色美麗地讓她心醉,讓她沉迷不能自拔,這樣的景色是她從未看到過的,她喜歡白色中透亮的紅,喜歡白雪中開放的紅梅花。
白雪。紅梅。對她而言,是奢侈的,天山的景色美如畫,卻都是雪蓮,是清香潔白的蓮花,是青綠的竹林,她從未見過白雪紅梅這樣美麗地景色。
不對,她見過的,對,她見過的。
那日,昊哥哥下山歸來,手持一大束梅花,插在天山白茫茫的山頂,說是送給她的禮物,白雪紅梅,雖然只是小小的一片,卻驚豔了她的眼睛,驚豔了她的心,驚豔了她內心深處唯一所鍾愛的心結。
昊哥哥。昊哥哥。
莫名的,一聲若有若無的低嘆,心,卻突然疼了一下,像是心裡長了一根刺,一跳動,心裡的刺連着肉,很痛很痛,悶悶的,窒息而壓抑。
其實,對於疼和痛,她是沒有什麼太大的感覺,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是從那次偷偷下山找昊哥哥,還是那次爲救昊哥哥被那個壞蛋打傷開始的,她記得不太清楚了,反正大概是那個時候吧,疼痛一直伴隨着她,跟吃飯和呼吸一樣,日子久了,她已經習慣了,不覺得什麼,
反倒是身邊的人老是用很心疼的目光看着她。
無意中,她聽到師父跟靈溪說話,說起癡狂,瘋癲,自虐,傷痕累累,她低頭看到自己身上一道道傷痕,淤青,再想到他們疼惜的目光,才知道說的是自己,才知道原來自己經歷着怎麼樣的疼痛。
有的時候,師父的目光會很憐憫,靈溪的表情會很難過,塵哥哥的口吻會很擔憂,昊哥哥的眼神會很疼痛,可是,只有她,當事人,在瘋狂過後,在自虐過後,在滿身傷痕過後,依舊像是天山雪蓮一樣恬靜,懵懵懂懂的不諳世事,不懂哀愁。
對於她的表述,是一直陪伴她長大,一直照顧她的靈溪說的,那日,她躲在門後,聽到她是這樣跟師父,跟塵哥哥和昊哥哥說的,她還聽到大家沉默的喘息聲,感覺到他們的悲傷和疼痛。
她想走過去,安慰他們,沒關係的,真的沒關係的,所謂疼痛,她習以爲常,已經不覺得是多麼嚴重的事情,所謂傷痕,塵哥哥總是會用最好的藥將所有的傷痕治癒,一點疤痕都沒有留下呢。
可是,她不知道怎麼開口,很多話,在心裡說過千遍萬遍,一張嘴,卻不知道該說什麼,從何說起,所有的話像是分解了一般,只剩下七零八亂的單詞,而她,忘記了該如何組合,組合重組她要說的話。
左右爲難,猶豫不決,就在她躊躇不決的時候,她聽到昊哥哥的聲音,他的話像是天山最美的陽光,融化了她的心,讓她只剩下笑。
師父,師兄,若我是嫿璃在瘋狂的時候,唯一信賴和聽從的人,那我就帶她在我身邊,不讓她在自我折磨的時候,離開我的視線,我會配合師兄,治好她的病。
她滿心歡喜的跟着他們一起離開天山,忍着不適,跟隨他們來到這裡,看到了不一樣的世界,跟天山完全不同的世界,也看到了她心中最美的風景,又是離昊哥哥如此近,昊哥哥一直陪着她,在她睜開眼睛的時光裡,都陪着她,她心裡滿滿的都是幸福。
可是,爲什麼她的心會突然煩躁呢?爲什麼她的心會突然疼痛呢?跟以前的疼痛是不一樣的,哪裡不一樣呢?她不知道,但是,她知道是不一樣的,這個疼痛,她有點忍受不了,她會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
靈溪說的,那日闖進來的女孩子,綠竹陪着的女孩子,叫墨戀兒,她長得真漂亮,像是天山的雪蓮一樣漂亮,像是師父畫中的女子一樣漂亮,她從未見過這樣漂亮的女子,白衣白裙,素面朝天,卻美得動人心魄,讓人挪不開視線。
昊哥哥看她的眼神好奇怪,跟她說話的語氣好奇怪,對她的態度好奇怪,有一種她說不上來的情緒,只是,每每想起那日的情景,昊哥哥跟墨戀兒說話的情景,她的心裡就堵得慌,很堵得慌,喘不上氣來。
塵哥哥說,墨戀兒是真正的水鏡公主,是御書房的掌事丫鬟,是照顧昊哥哥衣食起居的,是幫昊哥哥分憂的,說她很聰明很能幹,是個好幫手,就像是靈溪跟自己一樣,就像是青兒跟他一樣。
嘟着嘴白,峨眉微皺,嫿璃心裡空落落的,心慌的感覺很強烈,不安的感覺很忐忑,塵哥哥不會騙她的,塵哥哥說的都是實話,可是,爲什麼,她還是很難受,很難受,每次想起那天的情景,她心裡的刺會很疼很痛呢。
該是慶幸嗎?這段時間昊哥哥一直陪着自己,而那個墨戀兒,她倒是一次也沒再見過呢,她問過靈溪,靈溪說她在御書房,倒是經常看到綠竹,對於綠竹,她心裡是喜歡的,只是,她每次問關於那個戀兒的事情,她總是沉默微笑,不說話。
愣神間,嫿璃無意中一撇,看到紅梅林外,一個熟悉的身影,正站在紅梅樹的旁邊,手裡竟然拿着一束紅梅,莫名的火騰地鑽出來,燒得她心疼,心痛,理智未反應過來,身體已經飛出來窗子,輕輕踩着紅梅枝,飛躍紅梅林,飛到梅林的入口,定定地落在墨戀兒的面前,映入眼簾的是她詫異的眼神。
四目相對,相互打量,誰也沒說話,只是互相盯着彼此。
剛剛爲戀兒摘下一枝梅花的綠竹,回身,看到此景,慌忙走過來,隔開兩個人,不着痕跡地將戀兒推至身後,淺笑微微一福:“原來是嫿璃小姐,您怎麼出來了?皇上不是吩咐過,你的身份特殊,後宮形勢複雜,不讓您出聽梅閣的,小姐,您還是快點回去吧,免得皇上和墨公子擔憂。”
伸手,指了指她背後,墨戀兒手中的紅梅,嫿璃聲音十分甜美,語氣卻很冷淡:“綠竹,那紅梅花是聽梅閣的,是我的,昊哥哥說過,從今往後,這裡的梅花都是我的了,她怎麼可以不經過我的允許,擅自採摘呢?”
嫿璃的話,讓綠竹心裡咯噔一下,綠竹眼中閃過一絲不安與惶恐,又輕輕往後推了推戀兒,一臉抱歉地看着她,柔聲解釋:“是,嫿璃小姐說的很對,皇上是這樣說過,近日來忙昏了頭,奴婢把這一茬給忘了,不關戀兒小姐的事,這所有的紅梅花都是奴婢摘得,是奴婢不好,嫿璃小姐,可否給奴婢一個面子,您看,花也摘了,可否送給奴婢?”
頓了頓,從綠竹手裡拿過紅梅,放在鼻尖聞,流露出少女般恬靜的笑,點點頭:“這一枝給我,其他的,恩,那就送給綠竹吧,綠竹也幫過我很多,昊哥哥說過,做人要知恩圖報的,既然綠竹想要,那我就贈送給你吧。”
“是,多謝嫿璃小姐,綠竹不甚感激。”
突然,嫿璃的笑容盡收,語氣很嚴肅,用手指着綠竹背後的戀兒,擲地有聲地命令:“聽梅閣乃是禁地,昊哥哥說過,不允許閒雜人等出現,以免影響我們的生活,我也不願意看到旁人,會影響心情。她,是御書房的丫鬟,只要幫着昊哥哥看顧好後宮即可,沒事不要再出現這裡。”
又是輕輕推了一把戀兒,綠竹強壓着內心的不安與緊張,連連點頭應允:“是,是,是,嫿璃小姐,今天只是偶然,白雪紅梅,景色甚美,奴婢纔想着陪戀兒小姐來欣賞,僅此一次,下次奴婢絕對不會再帶着戀兒小姐來這裡了,您放心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