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谷中,雨勢不知什麼時候漸漸小了下來,天空卻愈加昏暗了,冷風砭骨。
德吉朗噶和其加早已包紮好了傷口,相互扶持着,靠在一塊大石上調息。對於站在身前,仍在不緊不慢和對方拉家常一般說着的嶽大官人,實在是想不通。不明白,到了這個時候了,說那些還有什麼用。
而對方也表現的很奇怪,明明已經佔了絕對的上風,只要一擁而上,憑着自己這邊如今的狀況,怕是三下五除二就可輕鬆拿下,那個桑鐸卻好像也不急,就那麼耐着xing子聽着,彷佛不搞明白之前的事兒,就算不能全勝一樣。
“王爺的故事很精彩,請繼續。”桑鐸眼神閃爍着,面上絕無半分不耐,挺拔的身形在風雨中,站的如山嶽一般,平靜的點頭道。
嶽陵看着他,面上的笑容越發濃了起來,點點頭,道了聲好,這才又繼續道:“…..其實啊,剛纔說的消息啊,都是習春那孩子道聽途說來的。於是,我就讓他去仔細查一查。
剛纔說了,他有幫不錯的小弟,哈,這一查,可還真查到了些有趣的事兒。
原來傳說中的那位翻天鷂子謝天望,並不是什麼道上說的外人,竟也是謝家的人,還是謝家的真正大少爺呢,謝天豪只是他的二弟。
而那位大少爺,也並不一直如外界以爲那樣,只是深居簡出,安心呆在家裡。那位天望大少爺啊,原來離開家很久了,誰也不知道他去了哪裡。
所謂對外宣稱的那隻死鳥的大哥,嗯嗯,就是你剛剛抱着的那位咯,額,好像是叫什麼摩雲金翅祝彪的吧。咳咳,西北有八禽,一鳴驚萬里。嘖嘖,好威風,好煞氣啊……..”
嶽陵滿嘴讚歎着,桑鐸瞳孔縮的更緊,身後五人面上,卻顯出激動矜傲之色。只是,接着下一刻,便在嶽大官人又一句話中,順即變爲猙獰。
“…..我就奇了怪了,好好的人不做,爲什麼非要當鳥人。鳥人很*嗎?又不是外國人,怎麼也算有個好聽的叫法,稱爲天使。可咱是漢人啊,按咱們漢人的說法,鳥人可不就是禽獸嘛。沒事兒亂竄亂飛的,這下好了吧,一下死倆。死也就死了,還不能燒烤,浪費啊………..”
嶽大官人一臉的不理解,很是痛心的說道。衆人渾身發抖,嘎嘣嘎嘣的咬牙聲,便在這雨聲中都清晰可辨。
桑鐸面上木然,
似是又恢復到往日的木訥,只是那劇烈起伏的胸膛,卻顯示他其實並不平靜的外表。
“…..哦,咱不說那些鳥人了,接着說咱的事兒。”嶽大官人難得的主動剎車,將話題拉了回來。
“……對於那最大隻的鳥人,哦,就是那個謝大少爺了,竟然如此神秘,這便引得習春那孩子好奇起來了。咳,要不說,這孩子啊,就是這點,太可氣了!哪那麼多好奇心嘛對不對,整天就對人家的隱私感興趣,這不好,很不好,回頭我一定要批評他下。”嶽大官人很痛心疾首的說着,對面的桑鐸抿着嘴,使勁的閉了閉眼。
“嗯嗯,說到哪兒了?哦哦,想起來了,那最大隻的鳥人既然引起了習春的好奇,他便越發起了查探的心思,這一查,竟偶然發現些別的蛛絲馬跡。原來,謝家竟然與吐蕃有着極爲密切的生意往來,而且,每年似乎還要給吐蕃各部落貴人,都送上一份好大的禮呢。
其實這送禮呢,也沒什麼。畢竟可以說是爲了生意開路嘛。不過,讓人奇怪的是,蜀中還有中原,與吐蕃有着商貿關係的商家世族不知凡幾,根本沒什麼的。可偏偏謝家從不和衆人一起,雖然生意往來頻繁,卻都是採用單線聯繫,還有意識的瞞着外界。
這究竟是爲什麼呢?難道說,是爲了獨享什麼高回報的利益?嗯,或許吧。那就好好查查吧?結果這一查啊,媽媽咪啊,嚇了一跳。你猜怎麼的?原來謝家跟吐蕃的貿易,果然見不得光啊。他們買賣的,可不是什麼普通物事,而是鐵器!”
嶽大官人說到這兒,臉上原本的溫和和笑容盡都不見,忽而一轉爲凝重。桑鐸臉上肌肉微微抽動,眼中精芒如針。
鐵器,自古至今,便是中原歷朝歷代所嚴控的,那是屬於絕對的禁品。也是中原各朝能暫時壓制各外族的王牌。
每次外族入侵,疾掠如火,仗持的便是強大的騎兵。但是,他們最大的缺憾卻是,除了騎射本領外,卻因地域的原因,而沒有足夠的鐵器兵刃。
不但這樣,甚至在中原刻意的嚴控下,甚至平日的生活器皿中,都極少鐵器。歷史曾有記載,外族許多部落,往往整個部落數百口人,才能擁有一口鐵鍋。由此可見,鐵器之缺乏。
也正是因此,才讓中原在每次的狂飆之下,仍能最終堅守住,將外族bi退。
謝家竟然敢私下與吐
蕃大玩鐵器買賣,這種膽量,不可謂不大了。一旦被官府知道,必然是屠九族的大罪。
“嘿,鐵器啊!好吧,正所謂人有多大膽,地有多大產。謝家膽兒肥,爲了利益敢玩,這也沒什麼,可奇怪的也就在這兒。”嶽大官人雙目如電,盯在了桑鐸面上。
“…..鐵器對於吐蕃之珍貴缺稀,自不用多說。就算要他們倒過頭來送禮,估計消息一出,謝家單收禮也要收到手軟吧。可爲什麼,這謝家卻反過頭來,還要給他們送禮呢?這一點,我始終是不明白啊。
不過,也正因這些疑點,也才終於讓習春發現了一件事。那就是,謝家搞這種隱秘事兒,就必須在吐蕃一地,有自己絕對信得過人才是。而這信得過的人,又怎會有比自家兒子更合適的呢?
如此一來,結合那位最大隻的鳥人,八禽中的老大,數年神秘不見人影的謝家大少爺,翻天鷂子謝天望的蹤跡,便也就呼之欲出了。
嘿嘿,桑鐸啊,我記得那日在谷中,你捉拿巴桑的功夫可奧妙的緊啊。身在空中,騰挪翻轉,真真矯捷如鷹,翻轉似鷂,便是王爺我遇上,怕是多半也很難抵敵的住啊。不知你可能給王爺我說說,這功夫叫什麼名兒嗎?”
嶽陵說到這兒,兩眼眯的似要成了一道縫兒,裡面卻是寒光流動,如刀芒般鋒銳。
桑鐸默然不語,半響,終是嘆口氣,忽然身子一挺,猛然睜大眼睛,點點頭道:“王爺好眼力,好精妙的推斷。便只一點小漏洞,竟能讓王爺抽絲剝繭的,查到這般地步,天望便想不佩服都不行了!”
桑鐸,哦,不對,現在該叫謝天望了。謝天望那張看上去木訥的面孔,便在這一挺身一瞪眼下,此刻忽然生動起來。原本只不過有些粗豪的神態,也在這一刻,竟而變得葳蕤昂藏起來。
“王爺,你也是漢人,這一次吐蕃之行,天望看得明白,怕也不是存了什麼真的爲了吐蕃之心吧。王爺方纔所疑,天望現在不好說。但我謝家乃至於我謝天望所行所爲,絕非是爲私利,此可對天而誓!
眼前之局,王爺睿智,自也看得清楚,只要王爺這裡應了天望兩件事兒,天望保證,不但你殺我兩個兄弟之仇一筆抹去,便你所疑之事,也可酌情慢慢相告。至於說與舍弟天豪之間的小齷齪,也當着落在天望身上,定然給王爺個交代!不知王爺意下如何?”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