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山橫北郭,白水繞東城。揮手自茲去,蕭蕭斑馬鳴。
郫縣古道的長亭外,嶽大官人滿面黯然的目送着漸去漸遠的車駕,心中充滿了離愁別緒,惆悵不已。
“唉,嶽公子真乃xing情中人啊。都言商人重利益輕離別,今日看來,果然無論男女,皆是一樣。公子讀聖賢書,自當精曉,何必如此悲傷自苦呢。”
一個清朗的語音響起,卻是站在嶽大官人身邊的青袍老者,正手捋長鬚,輕聲嘆道。
經過羅四寶一番鬧,待到搞清楚是誤會後,這兩下里也敘上了話。青袍老者自稱姓李名園,生平喜遊山賞水。身邊三個漢子,既是家人也是護衛。
此次路經此地,卻見人流熙攘,竟全是境外蕃人,不由驚奇,這纔跟隨至此,不想竟被羅四寶懷疑上,搞出偌大一個烏龍。
既然說清了誤會,羅四寶自是不會再糾纏人家。再加上一邊習春不停的運氣瞪眼,四寶童鞋哪還不明白自己被習公子惡了,當即帶着一夥伴當,抱頭鼠竄而逃。
兩邊廂重新見禮,這李園卻是個豪爽xing子,極是隨和,讓嶽陵等人大起好感,一時間相談甚歡,更是約定要同遊蜀中,倒也暫時忘卻了將與佳人離別之愁。
陸蕪菁xing子清冷,除了嶽陵外,何曾給過旁人好臉?此時眼見有了外人在場,便不願多做摻和,遂與嶽陵話別幾句。只說此去,當爲他打通一些上層關係,又約好日後在江陵匯聚,這便灑淚相別。
嶽陵才得良友,卻又送別佳人,心中鬱悶。這時聽李園嘆息,語意中隱隱有輕視商人之意,不由大大的翻了個白眼。
方纔兩下互相介紹時,他自己只是通了名,陸蕪菁這邊卻是以陸氏商行的名義介紹的。此時李園這麼說,雖是安慰嶽陵之語,卻讓他心中不爽。
“離別就會有離愁,又分什麼男人女人,什麼商人學士的?老李,你是站着說話不腰疼,又不是你老婆走人,當然不會理解我的感覺了。”他雖礙着兩人初識,卻終是忿忿,還是不由反駁了兩句。
只是這話一出,李園卻似被勾動了心事,怔怔的站在當地,兩眼望着虛空,卻毫無焦距。半響,才悽然一笑,輕輕搖頭不語。
嶽陵只當他下不來
臺,心下也不好意思,便哈哈一笑,一邊邀着他往回走去,一邊問道:“我這送人的還沒怎麼着,你怎麼卻跟霜打的茄子一樣?該不是你老李心眼針鼻兒大小,生了我那幾句的氣了?得得,我跟你陪不是還不成?”
李園擡眼看他一眼,苦笑搖頭道:“子鴻這般說,豈不是故意臊人臉面?老朽便算沒宰相肚量,卻也斷不至於爲了兩句話羞惱啊,你又陪的什麼不是。”
嶽陵大喜道:“我就說嘛,以我這麼帥的人的朋友,怎麼會那般小氣。”
李園和身後習春等一衆人等,面上同時一陣抽搐,卻又聽他問道:“那你又爲什麼悶悶不樂?看我多好,就算剛纔不開心,但只要想開了就好。比如,今日之離別不正是爲了明日的重逢?沒有今天的離愁,又怎麼能襯托出他日相聚的歡喜?這般一想,我便也就不再那麼難過了。”
李園起初只是苦笑的聽着,只是越聽越是驚訝,到得最後,一時不由的楞怔起來。只覺此人每句話聽上去都粗糙至極,但細細品味,卻竟發現,其中儼然滿是蘊含着人生哲理。
若說這些話是個四五十歲之人發出,還不覺如何,但眼前這人,明明不過剛及弱冠,此等見識,當真可謂驚才絕豔了。
大智若愚!大音希聲!
他心中默默的下着評語,想到自己看過的那些資料,兩下一比照,忽然有種明悟,這人能在吐蕃混的風生水起,又曾在文風鼎盛的江陵得以第一才子之名,看樣果非幸至。偏他如此年紀,今後發展,真不知將會至何等地步。
心中這般想着,結交之心便越發又盛了幾分。眼見他目光清澈的看着自己,眼神中全是寬慰勸勉之色,心中一熱,不由張口道:“子鴻之言別離,我亦知之。只是,唉,老朽今已四十有三,卻不料去歲拙荊逝去,這老來喪妻,真人生大不幸也,讓我如斷肝腸。適才眼見子鴻傷情,這纔有感而發,其中悲傷,卻與子鴻大不同也。”
他老妻亡逝,心中悲苦,這番心情,卻是從未與人說起。今日與嶽陵相交不過半日,卻感於嶽陵誠摯,竟是脫口而出。待得說完,忽覺心中一年多來的塊壘盡消,不但那種悲傷之情去了不少,更是渾如松下一個包袱般輕鬆起來。
“哈,你原來才四十三
啊。老什麼啊?這個歲數,不過纔算中年好不好。我說老李,我怎麼覺得你有些無病shenyin的味道呢?”
他正驚異自己的變化,又怕被人恥笑自己偌大年紀卻兒女情長而惴惴間,冷不防卻聽這位嶽公子蹦出這麼一番言語,當時便是一陣瞠目結舌。
只是他卻未曾料到,如果這也算震動的話,那麼,接下來嶽大官人的話,纔是真真正正的讓他震驚了。
“你這算中年,中年知道不?你知道對於一箇中年男人來說,有三大幸是什麼不?”
嶽大官人踏着輕巧的步伐,混不在意的隨意說着,一點也沒察覺,自己滿嘴跑火車給別人造成了多大的震撼。
“升官發財死老婆!此爲男人臨到中年之三大幸也!”紅口白牙翕張之際,這句後世經典臺詞,便如吐了個瓜子皮般蹦了出來。
噗通!
身後傳來一聲悶響,嶽大官人詫異的扭頭看去,卻見李園的三個護衛之一,正滿面羞愧、灰頭土臉的從路旁土溝裡爬上來。卻是剛纔乍聞“絕世名言”,不小心,一腳踏空所致。
對於一個練家子,走路能走到溝裡去,這位侍衛感覺自己實在太丟人了。只是羞愧之餘,對於前面這位造出如此富有震撼威力語言的嶽公子,心中已是大起戒懼之意。暗暗發誓,以後定要與此人保持適當距離,這人功力太深,傷人於無形無跡之中,真高手高手高高手也!
“這位仁兄,你昨晚幹什麼壞事了?哈,腳軟成這樣,好好的路都能走到溝裡去,年輕人,要節制啊。”
侍衛兄正自暗暗賭咒,卻不防耳邊偏又響起嶽大官人魔音般的笑語。面上呆了一呆,隨即心中狂跳起來。
話說他昨晚一人偷偷溜了出去,這事兒便是身邊兩個兄弟都不曾告知,怎麼卻被此人知曉的?真真是太可怕了。
他心中惶恐,兩眼便不由的亂飄了起來,耳中卻又聽那聲音叫道:“哎呀,走路…..”
他聽的一怔,心說這不正走着嗎?一個念頭不等落下,卻覺得腳下一空,噗通!已是又再撲倒塵埃。
“…….要看着路啊!”
倒地的霎那間,那魔音的後半句,終於又再傳入了耳中。侍衛兄頓時內牛滿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