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家人面色蒼白,驚恐的望着眼前的人,身子不由的微微顫抖起來。他認得這個人,他曾經來過謝家,而後,聽說也是因爲他,才使得三位老爺死的死,走的走,使得偌大一個謝家,落到眼前這個地步。
這個魔頭如今在蜀中的名聲極響,又和官府有着說不清道不明的關係,他,就是那位人稱財神的嶽陵,嶽子鴻。
“你…..你…..”
老家人心中又是驚懼又是憤怒,哆嗦着嘴脣,語不成句。
嶽陵仍是一副笑嘻嘻的人畜無害的面目,彎腰下去將地上散落的東西一一撿起,往他懷中一推,笑道:“可不是我嗎,怎麼,老人家認得我?哈,是了是了,我和你們家三位老爺是好朋友,曾經來吃過飯的,老人家是不是那時見過我的?”
老家人愣愣的接過他遞來的東西,面上驚疑不定着,心中卻暗暗罵道:老兒自然認得你,便化了灰也認得你,若不是你,這謝家何至於此?你卻來說是老爺的朋友,我呸!
老頭心中暗罵,嘴上卻終是攝於嶽大官人的勢力,不敢罵出口。低着頭抱緊東西,轉身就往門裡走。
哪知走出幾步,卻聽嶽陵的聲音又在耳邊響起。“老人家怎麼這麼着急?咦,你這些東西是祭奠死人用的…….哎呀,難道是你家又死了人?是誰是誰,該不會是謝三叔吧。”
老家人腦子中嗡的一聲,這魔頭怎麼跟着進來了?死人了?謝三叔?哎喲,我呸!他竟咒三爺死了,怎麼心腸恁的歹毒!
“你…..你莫亂說話,我家三爺好好地,不….不會死的。”老頭顫顫的轉身,忿忿的反駁着,最後,終是忍不住又加了一句,“這世上好多惡人還沒死,還輪不到我們三爺…….”
嶽陵一愣,和身後的習春對了下眼色,這才笑道:“老人家說的是,謝三叔會長命百歲的。只有等那些捲了他家財逃走的家奴死絕了,才輪到他死。”
老家人聽的這個彆扭啊,這什麼話怎麼從他嘴裡轉一圈,那味兒就不對了呢?說來說去的,倒像是自己和他在這算計三爺的死期一樣。
心中氣惱,便不再接口,只鼓着腮幫子瞪視着他,怒道:“你….你又來作甚?我家三爺要養病,不見人的,這便請出去吧。”
嶽陵眼中閃過一絲詫異,上下打量打量這老人,隨即面上露出敬佩之色。
這個時候了,謝家還能有如此忠僕,殊爲可敬。對於這樣的人,嶽大官人也是極敬重的。
是以,將那副討人嫌的嘴臉一收,終是以正常笑容面對,拱手道:“老人家,有些事兒你是不懂的,也莫爲誰亂抱不平了。呵呵,我也不爲難你,你便去通報一聲吧,謝三叔別人不見,我卻是一定會見的。再說了,他不是剛剛纔見過一位貴人嗎?”
老家人一驚,還待再說,卻忽然感到心中發毛,只覺此人目光犀利,似乎自己說的越多越是不妥。
腳下不覺退了兩步,隨即慌慌張張的往裡跑去。便去跟三爺報一聲再說,這事兒卻不是自己能解決的。他暗暗想着。
嶽陵收住腳步,和習春慢悠悠的往裡逛着,轉目四望,看到滿院子一番破落的景象,不由也喟然一嘆。
習春臉上閃過一絲不忍,低聲道:“師叔祖,這謝家如今可算是徹底完了。”
嶽陵歪頭看看他,似笑非笑的道:“怎麼,三兒,你該不是想做好人了?”
習春一驚,急忙板起臉,腦袋搖的撥浪鼓一般,鄭重的道:“怎麼可能!就算要做好人,那也該是師叔祖做,弟子只跟着師叔祖,師叔祖說殺就殺,說放就放,師叔祖是最英明的。”
嶽大官人就眉花眼笑起來,很是滿意的伸手拍拍他肩膀,讚許道:“三兒啊,不錯不錯,你的馬屁功力見長啊,嗯嗯,以後前途不可限量,不可限量啊。”
習春諂媚的笑容一僵,頭上就搭下無數黑線來。麻痹的,還以爲是誇讚自己眼光呢,原來竟是說這個。你妹的,我前途無量不無量,跟拍你馬屁有毛關係啊?
心中暗暗腹誹着,臉上卻是絕不露半分異色。跟了這個無良的師叔祖這麼久了,要是連這點眼力勁兒都沒有,習春覺得自己就該找塊豆腐一頭撞死算了。
兩人如閒庭散步,溜溜達達的往裡逛着,不一會兒,就見先前那個老家人氣喘吁吁的跑了過來。
到了兩人面前,驚疑不定的看看他,這才悶聲道:“我家三爺請你過去,這便跟老兒來吧。”說着,回身就走。
嶽陵和習春對視一笑,舉步跟了上去。對於謝展的心思,嶽陵把握的相當到位。
一個把自己算計到如此地步的人,至今卻不知究竟爲什麼,換誰怕也是會食寢不安的。謝展知道自己來了,要是不見見,當面問上一問,那才叫一個奇怪了呢。
三人一前兩後,不多時便又走進了那間滿是藥味的屋子,看着老家人不放心的眼神,嶽陵微微一笑,示意習春留在外面,自己坦然掀簾而入。
一進屋中,也不由的被那股氣味頂的一皺眉,目光微一轉動,便正迎上榻上謝展複雜的目光。
“哎呀,三叔,你….你怎麼竟成了這副模樣?哎喲,莫不是你大哥的鬼魂果然來找你了?這個要請道士的,吃藥沒用。小侄認識不少高人的,要不幫三叔請一位來?都是熟人,八折,勞務費只要八折就行…….”
臉上瞬間做出一副悲痛欲絕的模樣,嶽大官人捶胸頓足的表演,放在後世,多半可以勇奪最佳男主角大將的。
謝展出乎意料的並沒發怒,仍只是一言不發的冷冷看着
他,臉上波瀾不驚。
嶽大官人表演沒得到掌聲,不覺有些慚慚,伸手摸了摸鼻子,又笑道:“三叔怎麼不說話,難道是連小侄都不認得了?小侄是子鴻,嶽子鴻啊。”
謝展眉頭微微一軒,眼中射出痛恨之色,這才嘿了一聲,澀聲道:“認得,老夫怎會不認得?嶽大公子,老夫求你開恩,便讓老夫死也死個明白行不?你,爲何要害我?”
說到最後一句,已然是一字一頓的吐出,滿帶着無窮的怨念。
嶽陵臉上嬉笑的神氣漸漸斂起,轉頭看到方纔郎士通坐過的那張椅子,也施施然的過去坐下。這才擡頭看向謝展,淡然一笑道:
“三叔,你是個老實人,謝家三兄弟中,也只有你罪不至死。也罷,我便跟你說一段往事,想來三叔聽完也就明白了。只是,我希望三叔明白了後,能對小侄也有所回報,這個要求不過分吧。”
謝展目光一縮,死死的盯着他,半響微微閉上眼睛,艱澀的道:“果然是你,果然真的是你。”
隨即,眼睛一睜,看着他淡淡的道:“我答應你,只要你給我個明白,我便告訴你所有你想聽的,只要我知道。謝家如今已到了這個地步,又有什麼不能說的了?”說罷,又將眼睛閉上等着。
“快兩年了吧,江陵那時曾發生過一件事兒,糧商沈萬山被人劫去數萬石糧貨……..”
嶽陵深深看了他一眼,緩緩講述起來。從當年在江陵沈萬山的事兒說起,一直到謝天豪派出殺手刺殺他,再到後來謝天望的圍攻,一無遺漏的說了個清楚。
謝展靜靜的聽着,從開始嶽陵一說江陵,臉上就不由的抽搐了一下,直到嶽陵說完,半響,才睜開眼睛,兩眼望着頭頂的屋樑,嘴中苦澀的道:“原來,所有一切都是爲了這個,我那個好侄兒天豪,原來竟是所有事兒的源頭,哈,也不知二哥若是知道了,究竟會是什麼表情?”
他喃喃自語着,臉上一時間又是悲傷又是嘲弄。嶽陵也不催促,只靜靜的坐着。
良久,謝展才將目光落到他身上,深深的看他一眼,這才道:“我謝家爲人屬下,所作所爲,皆爲主效力耳,你以此爲由報復,雖無過錯,但卻有失偏頗了。”
嶽陵呲牙一笑,挑眉道:“三叔與我果然是知己,我也是這麼想的,所以,這不是來找三叔賜教了嗎。”
謝展眼中忽然閃出怨毒之色,一字一頓的道:“你想要的答案,我有,這些年來,爲那人做的所有交易賬目,我都單獨做了一本帳。只要你答應我一件事,我便立刻將其交給你……”
嶽陵心中一跳,不由的心中狂喜,剛要張口問什麼事兒,卻猛聽外面噗通一聲,似是什麼東西倒地,接着,一個憤怒的聲音傳了進來:“不行!不能交給他!”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