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時,也就是下午三點。
藍怡將寶寶託付給春草代爲照料,纔去往前廳二樓的雅間,見這四海客棧的少東家。
少東家只二十歲左右,白面無鬚,衣着得體,襯得他倒似一名久浸詩書之間的儒生,而非一位商人。藍怡鬆了一口氣,雖說人不可貌相,但這少東家雙目深邃明亮,面容也十分平和,不像是個奸詐之輩。
少東家自稱張平育,他站起身親自給藍怡斟茶後便直接道出來意:“夫人做的點心,小可託張掌櫃的福,嚐了一塊。點心鬆軟細膩、鮮嫩適口,很是不錯。”
藍怡微微挑眉,張平育形容得倒是很專業,不過她並未接口,只微笑着點點頭,算作應答。
張家在這梅縣也算是經商大家,張平育這幾日恰巧來青山鎮巡視店鋪,便住在四海客棧之內,張掌櫃將蛋糕端給他嘗過,並說明了原由。張平育叫了張家在青山鎮的點心鋪子掌櫃來,哪知這點心鋪子的掌櫃竟分辨不出藍怡的點心是如何做的,只是如他上邊所說的那般形容。
“不知這點心,除了夫人,是否還有他人能做?”這是他最爲關心的,若是此方不是藍怡獨有的,那麼也就不值錢了。
藍怡點點頭,“這是我祖上傳下的方子,現在也只小婦人一個人知曉了。這做點心的東西不難找,只是這做法複雜了些,有不少的講究。”
張平育挑挑眉,面前這小婦人一開口便切中要害,看來不是那等無知婦人。張掌櫃向他報說這小婦人和東跨院的縣丞夫人交好,張平育又觀藍怡雖年紀不大,但氣質嫺雅,態度不卑不亢,更收了幾分輕視之心。
“小可身後乃是家裡點心鋪子的掌櫃,對糕點還算有幾分熟悉。”
張平育身後那個四十歲左右的紅臉男子衝着藍怡一拱手,一臉和氣地說到:“夫人這家傳的點心便如我家少主所言,口感尚好,只是這細膩度上還差了些,樣式顏色也不夠精緻。”
藍怡笑笑,這兩人一褒一貶,說的倒是不差,似乎深喑這商務談判之道。藍怡雖沒有與他人談判過,但這點心店的掌櫃所言的缺點,確是她早就料到並且準備好了說辭的。
“這位掌櫃您說得極是。這點心之所以口感不夠細膩,是因爲小婦人帶孩子出門在外,手邊工具和材料有限,沒有給麪粉過細籮,也沒有找到牛奶只得用羊奶。只要食材準備齊全,調整好配比,會變換不同的口感。”看二人面帶思索,藍怡頓了頓又接着說道,“如果有專門的模具,直接把這蛋糕放在微火上烤,形狀顏色均會更好。”
藍怡轉身從旁邊的籃子裡取出打好的奶油和切成三角形狀的蛋糕,說道,“小婦人平日喜鑽研廚道,又做出了新的做法。二位請看。”
藍怡取了三角蛋糕,用刀給蛋糕抹上一層奶油,整個蛋糕變得雪白,看起來甚漂亮。張平育和點心鋪子的掌櫃見了對視一眼,好奇之意漸濃。
藍怡將蛋糕托盤遞給張平育,見二人均小小嚐了一口,又接着說到:“這般吃起來是有些膩了,可惜現在是春季,若是再過段時日有應季的水果切塊放在點心上邊擺上圖案,或把點心從中層剖開抹上這白色的奶油加上櫻桃等漂亮水果,口感會更好。”
“也就是說,這點心大小、形狀與口感均可多變。去年秋天,我的一位長輩過六十大壽,小婦人將這點心做了一個七寸大的,抹上奶油後又在上邊用石榴紅色加入奶油中寫成一個壽字,上邊點綴幾粒石榴和葡萄,不只看起來精緻,這味道也十分可口,老人家十分喜歡,當時切了給賀壽的衆家親戚品嚐,同吃同樂。”
藍怡說完,端起面前的茶水輕輕抿了一口,這一套推銷下來,她倒是有幾分口渴了。
張平育輕輕轉動右手拇指上的翠玉指環,回頭見到點心掌櫃衝着他微微點頭,便微笑着說:“夫人果真是善於廚道,聽你這麼說,小可認爲這點心倒是真的可翻出不少花樣。不知夫人想轉讓多少銀子?”
“不瞞少東家,小婦人若非窘迫,定不會將這方子轉讓給您。我想聽聽張少東家的出價,您畢竟是行家。”藍怡沒有直接說出價格,畢竟這高低的現在她也無從參考,還不如讓張平育提出更爲恰當。
“按照行價,菜方子好的也就是二十兩。夫人這點心方子新奇,若是您能將自己想出的有所做法,包括那模具等傾囊相授,小可給您出價五十兩。只是這方子給了小可,夫人就不可再賣與他人。”張平育緩緩說到。張平育身後垂手恭立的點子鋪子掌櫃聽到五十兩這個數目,眉頭一皺,目露不解之色。
藍怡面色不變,但是這五十兩的數目也確實超出了她的心理預期,本以爲能賣三十兩已是難得了,當然,既然對方肯出這個價錢,她也不會傻得自己去降價。“這蛋糕乃是祖傳的方子,小婦人自然是要將它傳下去的,這可不算賣與他人吧?”
張平育微微皺眉,沒想到藍怡會有此一問,“夫人將方子傳與後人也是應當,但是夫人要保證家人不將這方子外傳或者用於開點心鋪子。”
藍怡點點頭:“這是自然。不過,也請少東家保密,不要將這點心是從小婦人這裡學的事情透露出去。”
張平育點頭應下,畢竟這深宅婦人迫於生計出賣祖方不是什麼光彩的事情。
隨後藍怡口述,點心鋪子的掌櫃執筆記下蛋糕的做法和注意事項,又擬了合同雙方簽字按下手印。張平育又讓掌櫃帶了麪粉、雞蛋、羊奶、糖等物上來,藍怡當面演示了蛋糕的做法後纔將五塊銀子奉上。藍怡看着這十兩一個大塊銀錠子有些頭疼,請張平育換成了三十兩的銀票和二十兩的碎銀子。
“夫人,不知這點心可有名字?”
藍怡搖搖頭,“我們將它叫做‘蛋糕’,不過這也不算什麼好聽的名字。”
“‘蛋糕’?卻也不錯。聽說夫人昨日詢問租車之事,可租到了?”張平育看着藍怡,似乎看得又不是她,“若是需要幫忙,可告知小可或張掌櫃。”
“這點小事就不麻煩少東家和張伯了,小婦人尚能籌備。”張平育雖不似壞人,但是自己是要租車逃難,若是用了張家的馬車,自己的目的地也就被對方知曉了,多一個人知曉自己和孩子也就多了一分風險。
張平育慵懶地靠在椅背上看着藍怡離去的背影,神色莫明。五十兩買個方子也不算天價,憑他這幾年行商的眼光,可知這蛋糕若是做得好,賺回來的何止這五十兩的幾十倍乃至幾百倍。
點心鋪子的掌櫃見自己少爺的臉色不錯,便湊上去輕輕說到:“二少爺,這小娘子十五六歲的年紀便能端出一副大人做派,她能將這方子和做法說的頭頭是道,想來腦子裡可是有些東西的。昨日小的聽張叔說她死了男人,孩子也才一歲,嘖嘖,這日子啊……不知能熬多久。”
張平育擡眼看了自己的掌櫃一眼,見他滿臉八卦的樣子甚是無奈:“你操得哪門子閒心,還是想想如何儘快將這模具做出來吧。”
“二少爺,這點心若是在梅縣或東平,定會比在這青山鎮賣得上價。”點心鋪子掌櫃收了一臉盪漾,心裡卻想着若不是自家少爺對這小婦人和顏悅色,竟還一反常態地主動提及幫忙尋車之事,他哪敢在素來冷清的少爺面前提及這等話題。
“我曉得,這方子你收好不可告與旁人,讓勝子跟着你儘快做出來。剩下的事情我自會安排。”
“是。”
張平育擺擺手,讓點心鋪子的掌櫃退下。他自己慢慢品茶,心裡想着如何能通過這個‘蛋糕’扳回一局,扭轉自己在張家的不利地位。
“不過這小婦人,若真是這般守一輩子寡,倒也是有幾分可惜。”張平育想着藍怡雖面色不好,容貌尚算秀麗,但那雙黑漆漆的大眼睛的從容坦蕩之色,讓人難生出褻瀆之意思,“想來,若她真打算如此,倒也不無可能吧。”
想到張家內宅的那些婦人的嘴臉,想到剛因財產家主之爭而死去的好友和他不知去向的妻兒,張平育雙目閃過傷痛和仇恨,長嘆一聲。
“子淵,嫂夫人帶着孩子獨自外逃,不會像這小婦人一般落魄吧?若真是到了如此境地,嫂夫人定是不如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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