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馨滿月的那天見了她娘一面, 這一個月都是奶媽陪她的。古代重男輕女這風俗溫馨算是徹徹底底地親身體驗了一番。
溫馨的娘年齡並不大,二十七八歲,卻是四個孩子的媽了, 四個女兒, 溫馨排老末。前面清一水的三個女娃, 老大八歲, 每個不多不少的相差兩年。三個姐姐都有名字, 可溫馨沒有,長輩們叫她四娘,下人們叫她四小姐。人問她叫什麼?姓呂名四娘。你爹是誰?溫馨自豪的說, “呂留良。”
呂留良乃當代大儒。他本是明末秀才,入清後不再致力於功名仕途, 一心閉門讀書, 修心養性, 堪稱大家,受人尊敬。溫馨的孃親是他的第五房姨太, 連生三個女兒後本來想借此胎一博,爭些寵愛和關注,沒成想又是個女兒。生一個女兒好說,生兩個也還行,生三個就有些壓力了, 等第四個又是女兒時, 那隻剩絕望了!
連生四女換來的是正室的嘲諷, 正室是連生三個兒子的。這現象溫馨就奇怪了, 按理說生男生女是男人決定的呀?她那點貧瘠的生理學知識, 根本解決不了她的疑惑。溫馨碰到冷漠的娘,她心裡也委屈啊, 我是女娃這事更是由爹由娘不由我……
溫馨一歲那天,家裡舉行家宴,溫馨也是頭一次把人都看全了。
真是名門望族,規矩和禮節繁瑣的看着都累,桌上擺放的吃食也非常精緻。呂留良坐正中,正妻坐陪。五房姨娘依次落坐,十多個女兒們陪在母親身旁。溫馨的娘臉色非常不好看,她身邊的丫頭片子最多。正室和別的姨娘都是有兒子的,她們笑盈盈享受着闔家團圓,只有溫馨的娘覺得她們的笑容刺眼,彷彿在嘲笑她不會生兒子……
溫馨纔不管大人們的心思,雖然她明白那些明爭暗鬥,也聽的懂所謂的語裡有話,可這些不如當一個小孩子快樂。難得有這種人生體驗,溫馨要充分享受一下孩子的權利和天真爛漫。
等大家長髮完言,飯也涼了三分。溫馨抓起眼前的豬蹄子就吃,雖然牙還沒長全,但唆唆肉味也能解讒啊。
溫馨的娘看的瞪大了眼珠,一臉不敢置信,這是她閨女?
慢慢地所有人都被溫馨唆豬蹄的樣子吸引了視線,姨娘們被她逗的紛紛掩脣而笑,溫馨從大豬蹄上探出小腦袋也甜甜地回她們一個笑容。姨娘們笑的更歡脫了。
溫馨的娘雖然地位不高,但也是大家閨秀,她沒見過一歲的孩子抱着豬蹄啃的粗野豪放風捲雲涌……她低聲呵斥溫馨:“能不能不要吃了?”
“好,吃……”溫馨話說的不利索,她也沒說完,豬蹄就被搶走了。
溫馨好不容易嚐到點油水,天天喝奶都要崩潰了,那輔食也是清淡無味至極。她現在天天喝的是牛奶,奶媽的奶擠出來喂牛,她再喝牛奶。奶媽也沒丟了工作,她也有了口糧。也算是兩全其美。
這是餿主意是溫馨無奈之下想出來的,她不適應母乳的味道。偶爾一次看見下人在擠牛奶,她做出一副眼饞的樣子,奶媽給她煮開端來一碗,溫馨喝的乾乾淨淨,肚子終於有了飽腹感。從此以後,奶媽就把奶擠出來,天天託送菜的人給家裡的小兒子送去。奶孃的奶水太好,像擠不乾淨似的,不一會就漲奶了,只能擠出來喂牛。
豬蹄吃不成,溫馨就偷偷找時機拿鴨掌。她對這些動物的腳總是很執着,她覺得哪的肉都不如腳上的肉香。
孃親在和旁邊的四姨娘笑着說話彼此應酬,溫馨慢慢的伸着小手就去夠爪子吃。吃不到全身不舒服,近在眼前的美食怎能放過。溫馨鍥而不捨,嘴角馬上就要留哈喇了。
主位的優勢就是什麼都盡在眼底,呂大家長看着那個小娃娃突然覺得非常有意思,他突然出聲,語氣溫柔地對五姨娘說:“你旁邊可是咱們剛出生的女兒?”
溫馨的孃親突然被答話了,有些受寵若驚,她以爲老爺以後再也看不起她了呢,趕緊回話:“回老爺,是的。一歲了。”
“哦,都一歲了,時間可真快啊。”呂先生感嘆道。
廢話你不拉扯,也不受累的當然覺得快。溫馨想起人們常說的一句話。
“抱過來我看看,這孩子一看就靈活可愛。 ” 呂大人笑着說。
“老爺說的是。”
“老爺慧眼如矩。”
……
五姨娘笑盈盈地撈起溫馨,抱在懷裡,不知是不是太久沒抱孩子,還是人沒力氣,居然踉蹌了一下,差點把溫馨扔進桌面一盆熱氣騰騰的骨頭湯裡。溫馨嚇出一身冷汗,哎呀,我的親孃喂……
孃親嬴若無比,抱着溫馨更是一步三顫,四五米的路,溫馨卻感覺走了一個世紀,漫長的很。 等坐在她爹懷裡時,纔有種落地的踏實感。溫馨長出一口氣,拍拍她爹的胸口,表示感謝。
呂大人看着溫馨的豐富表情哈哈大笑笑。
溫馨的娘卻是看着夫君淺色絲綢衫上兩排豬蹄的油漬,要暈厥,閉着眼睛不想再睜開。
在呂家的記憶差不多到這裡就結束了。而後溫馨就被送走,離開了呂家。從此再也沒機會回到這裡。
讓五姨娘下決心送溫馨離開的起因有倆件事,一是奶媽要辭職,據說家裡的兒子生病了,她非常牽掛。二就是溫馨實在頑皮。人家女孩學女紅,學琴棋書畫,她卻整日不見人影,與丫鬟小廝打成一片……
訓過她幾回,都是當面點頭答應,好好好,扭頭就出去滾一頭灰。
五姨娘覺得自己那三個女兒加起來也沒這個難養,崩潰,又崩潰……五姨娘對月流淚,我要的是兒子,不是假小子啊……
三日之後,奶孃收拾好行李,領着溫馨出府邸大門。門口是五姨娘命人準備的馬車,馬車裡有很多吃食和布匹,還有100兩白銀。
奶媽看着光閃閃的白銀有些眼花,她愣愣的看着趕車人。
那個大叔憨厚的笑道,“夫人安排的,不可委屈了小姐。明年此時小人再給您照例送。”
“不敢不敢,勞煩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