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生在外面玩了一個下午,不單蹭了一頓午飯,還學會了耍斧,他買了一把小斧頭給自己耍着樂,雖然不及對方的招式好看,但也是有模有樣的。
越近皇宮,劉盈的臉色越難看。他跟申生離宮出走時沒有想到後果,此時他纔想到與長公子這樣離宮,到時恐怕申生不會受到甚麼處罰,而他下場會很慘……就像陪讀的書僮一樣,主子在課節上做錯了甚麼事,書僮要代爲受罰。
劉盈怯生生地扯着申生的衣袖,忐忑不安地說:「公子,我……我……我還是先回家吧……我不跟你進宮了……」下意識地他選擇了逃避。
「怎麼?不是說好回宮拿回你的衣服麼?不換的話怎樣回家啊?你孃親會問吧?」申生奇怪道。
「可……可……可是……」劉盈結結巴巴,說不出完整的話,總不能跟申生說他害怕受罰所以想不道義地把申生拋下吧?
「兩個公子,到了。」車伕在外面朗聲道。
申生先跳下車,給了車伕一點錢,然後回頭催促劉盈說:「快點,再不回宮就趕不上晚飯了。」
劉盈扭扭捏捏地跟在申生身後,那小臉整個垮下,沮喪極了。
而申生在前面跑步,根本沒有發現他的小夥伴已經被嚇到半死。
跑到宮門前,申生就不像離開時那樣偷偷摸摸了,理直氣壯地拿着腰牌,對守衛喊道:「我是長公子,讓我進去!」
劉盈也摸出自己的腰牌,低着頭交上去。
「長公子,劉盈公子。」守衛連忙行禮,把大門打開,讓申生和劉盈進去。
扶蘇一早便派人守着各個門口,所以申生和劉盈才一進門,便被請去見扶蘇了。
可能扶蘇從來沒有打過他,因此申生這次離宮有恃無恐,臉上絲毫沒有愧疚的神色。反倒是劉盈走在後面,越走越心虛,要不是從小的教養告訴他皇宮是扶蘇的天下,沒有可能逃得出去,否則他真想奔門而逃了。
「參見父皇。」「參見陛下。」兩小孩同聲喊着。
扶蘇面無表情地嗯了一聲,然後回頭對身邊的宮人吩咐道:「把劉小公子帶回去換洗……然後送回劉家,讓他受驚了。」
劉盈傻傻地被宮人帶走,臨走時他還不安地回頭看了申生一眼,似乎有點擔心他的小夥伴會被揍狠了──尤其扶蘇這表情,跟他每次闖禍時他孃親的表情是一模一樣的。
申生還是懵懂無知,依然無懼地看着扶蘇,小身型直挺挺的,看上去的確有幾分氣勢。
扶蘇二話不說,屏退了左右,二話不說抄起申生,把他按在大腿上,直接打屁股。
這可把申生嚇愣了,他趴在扶蘇的大腿上,半天才想起要反抗。可是扶蘇雖然不算強壯,但對付一個小孩還是綽綽有餘的。申生被按着打了半天都掙扎不出去,只落得一巴掌比一巴拳重。
申生那吃過這種苦,他不禁嘩嘩大哭起來,叫嚷着:「父皇父皇,你爲甚麼打我?」他心中無限委屈,長這麼大扶蘇都沒有這樣扁過他,他覺得只是出去一趟,整個世界都變天了!難道他父皇已經不愛他了嗎?
好一會兒,扶蘇才把已經哭得喘不過氣的申生放下,讓人給他拿來了一張長榻趴着,不讓受傷的屁股傷得更重。
扶蘇板着臉,嚴肅地說:「我以前不打你,不代表你沒錯,而是覺得你懂事,所以可以好好教。但今天你看自己幹了甚麼?你知道你的失蹤讓到宮中費了多少人力物力來尋找你?你要出宮,可以,跟我說一聲,帶着守衛安安全全地出去,父皇就由你去了,這樣偷跑讓父皇擔心﹑讓宮人費心之事,實在不能鼓勵!所以我今天要好好地教育你一頓,下不能爲例!」
「可……可是莫叔叔的暗衛跟着!」申生硬着頸子辯駁。
「今天有暗衛,下一次要是連暗衛也沒有及時發現,你打算和劉盈就這樣在街上游玩?完全不顧自己的安危?你身爲秦國的長公子,往日也會是萬人之上的皇帝,你看父皇雖然常常出宮,但那一次身邊沒有帶着人?你這樣讓我擔心,你說該不該罰?」扶蘇皺起眉頭:「我不打你,你還以爲自己有理了?」
申生扁着嘴,仔細地想想,也發現自己理虧了。到底是被扶蘇寵得太過,一時想說逃開宮人的視線偷跑出去遊玩,完全沒有考慮到其他事情。如今讓扶蘇一說,申生也是個聰明的,很快便理解扶蘇話中的意思。
──出宮玩是可以,但不能讓別人擔心,也不能浪費宮中的人力物力!
「父皇我錯了~~」申生撲到扶蘇身上,只差沒有把扶蘇撞到岔了氣。
「錯在哪?」扶蘇依然沒有笑臉,很嚴肅地問。
「下次我出宮一定會先跟父皇報備……還會帶着守衛出去!」申生說。
「嗯……痛不痛?我沒有扁得很用力吧?」扶蘇揉揉申生的小屁股,這是他第一次這麼狠教訓申生,他自個心中也覺得痛。
「痛極了!父皇好凶!」申生適時撒嬌,把扶蘇最後一把火也滅了。
扶蘇讓湘兒拿來藥膏,給申生仔細地敷上。兩父子很快又回覆昔日的感情,樂也融融。
只有莫寧聽到這結果時,搖頭直嘆扶蘇真是把申生寵得太過。
九月時,扶蘇已經把權力掌握,然後適時把政務分散給不同的官員負責,因此他又閒了。
此時申生又磨着讓扶蘇帶他出宮見‘師傅’,扶蘇想着事情也了結得差不多,便答應了。
申生熟絡地拉着扶蘇穿過大街小巷,直接去到那羣雜耍的技人的住處敲門,沒一會兒門打開了,扶蘇卻意外地看到熟人。
扶蘇挑了一下眉毛說:「任兄,好久不見啊……怎麼這麼狼狽了?」
此時的任一絕對稱不上整潔,身上的衣服掛着爛菜殘渣,剛被狠狠地潑了一身污水的樣子。
「蘇……蘇兄……」任一怔怔然,手足無措地糾結了半天,才說:「蘇兄,你怎會在這處?」
「我兒子的師傅在裡面。」扶蘇指指裡頭。
「啊……那……你好走……好走……」任一語無倫次,連忙走出去。
那身臭味讓扶蘇皺了一下眉頭,申生更是直接捏住鼻頭。
任一尷尬地說:「抱歉,讓你見到我這樣狼狽的一面……」
「發生甚麼事了?」扶蘇倒不是關心任一,而是純粹想八卦。
「內裡有父親的舊友……不過他不太想跟父親……沒事沒事……你找你的吧,我回家先洗滌一番。」任一擺着手,然後走了幾步,忽然回頭,說:「……對了,蘇兄……十五日時我家擺喜酒……方便的話來賞面,喝小弟的喜酒吧。」
扶蘇拱手,嚴肅地說:「一定。」
「那就好了……就這樣吧……」任一有幾分失魂落魄地離開了,背影看着有點淒涼。
「爹爹,他很不高興哦?」申生疑惑地道:「結婚了不應該是高高興興的嗎?」
「哀嘆自己失去自由之身吧。」扶蘇摸摸申生的頭:「不帶我進去看你的師傅?」
「好勒!」申生拉着扶蘇,一邊叫嚷着說:「師傅師傅,我帶我爹爹來了!」
「甚麼玩意吵俺!」院子裡傳來一聲罵街的聲音。
一個彪形大漢踏出來,嘴上還在罵着:「俺好好的一個下午又讓你這小鬼給搞混了,說吧說吧,又要來甚麼事兒?耍斧耍槍,我能教的都教你了!那來這麼多東西給你學?」
「嗷嗷,是我爹爹來了。」申生抗議道。
「啥?你還把你老子帶來?」那大漢有幾分傻眼,他以爲申生鬧着玩就算了,他也沒多認真在教,現在連老子也帶來是怎麼一回事?
「先生好。」扶蘇拱手道,文質彬彬。
「這……勒……」大漢手足無措,在衣服上擦掉了手汗,連忙笨拙地學着也行了一個禮:「你……好勒!」
「師傅師傅,我把爹爹帶來了,你教我你的風火大旋轉好麼?」申生撲到他身上。
「少來,你白吃老子多少米飯了?」大漢雖然罵咧咧,但還是小心地接着申生。
「呵,好玩的小人兒又來串門兒?」一聲嘻笑聲從院裡傳出,然後門口忽然來了一個打扮得濃妝豔抹的大娘。
她先是取笑了申生,然後回首看到了站在一旁的扶蘇,立刻臉上一僵,慌忙地跪下:「皇……皇帝!」她曾有幸在樓閣上遠遠地看了扶蘇一眼,那身形是她一輩子都不會忘記的。
「哎……」扶蘇摸着下巴,沒想到居然被人認出。
「啥玩意?」大漢傻眼道:「皇帝老子不是在他自己的家裡麼?」
「呵,在家也能出來玩啊……起來起來,不用這樣緊張。」扶蘇把大娘扶起來,悻悻然地摸着鼻子道:「我今天微服出宮,不必行這麼大禮了。」
大娘站起來,落落大方,只有大漢站在一旁抱着申生,不知自己是跪呢?還是繼續站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