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軍繼續往陽南進發,此時正值初夏,酷熱的太陽已經掛在天上,直曬得人雙眼發黑。
傍晚時分,大軍終於爬到山腰,只要跨越了這座山,便能與馮劫會合。蒙恬站在山道上,遙遠往下一看便能見到山下馮劫的軍隊早已扎駐在此地多時,軍營旗海飄揚,大大的馮字躍然於旗上。
山間四周樹影斑斑,清風在山間輕吹,降低了夏日的暑氣。但盡然有涼風吹過,士兵們的臉上還是滿是汗水,渾身溼透,疲憊不堪。
坐在馬上的蒙恬作了一個止步的動作,整軍立即停下。他先派了偵察部隊先進往拜見馮劫,其餘則就地休息。
扶蘇從馬車上跳了下來,走到他的馬旁邊,蒙恬連忙下馬作揖。
扶蘇揮揮手,並不在意,他觀察着馮軍的情況──他雖然不學無術,但是拍多了古裝片,對於這些基本的戰術還是能瞭解的。
說實話,馮劫選擇的地方不算好,四面環山,選擇山谷中央作扎軍的地方,只有前方一條大路可以走,要是有敵人攻打過來,很容易陷入被動的包圍之中,要是敵方兵力強大而且準備充分,真是磨也能磨死馮劫的軍隊了。加上四面環山,要是敵人埋伏在山中進行突擊,也是極爲防不勝防。
唯一好處就是靠山,那樣相對的大自然威脅也少一點,而且可以從山間獲取糧食補充軍需。
扶蘇觀察了片刻後,轉過頭跟蒙恬說:「跟我說說馮將軍的爲人吧。」
蒙恬拱手應道:「是。」
秦牧無聲地走過來,扶着樹幹往山下看,熟悉的場面,讓他腦中不禁勾起了他最後一場出巡的回憶──
那時人比這裡的人數多數倍,也是這樣旗海飄揚,浩浩蕩蕩地彰顯自己的威德,路旁的百姓見到,無不俯首稱臣。他坐在御駕內,自覺自己功蓋三皇五帝,得意非常,只是求力的長生一直無望,有時難免暴躁起來。身邊的趙高一直阿諛奉誠,更讓自己自得起來。
身邊雖然帶着小兒子胡亥,但秦牧對他厭惡非常,要不是他的母親撒嬌,恐怕自己也不會帶着他來礙眼。不過這個卻是他一生中作過決定中最爲錯誤的,間接使到他的長子因而喪命。
現在回想,自己一生雖然精彩,但身邊卻沒甚麼知心好友,曾經有一個,也背叛他了。他是名副其實的孤家寡人,原本最爲親近的長子,在妻子死去後也漸漸與他疏遠,秦王心中唯一愛的只有他的長子扶蘇,但是表面上對他卻極爲嚴肅。
想到這處,秦牧看了一眼扶蘇。
此時扶蘇正一臉嚴肅地看向山下,並沒有察覺到他的凝視,不時跟蒙恬討論幾句,有了秦牧的惡補,他說上來也是頭頭是道,似模似樣的。
長得越來越不像蘇兒了。秦牧看着他的側面想。
扶蘇的臉不着痕跡地改變,這三個月多的改變,要是讓很久沒見過他的人看到,也不能立即認得出。扶蘇正慢慢地變回他上輩子的樣子,秦牧心中感覺複雜,卻再沒有第一次發現時想要殺人的暴虐情緒。
見扶蘇和蒙恬還在那邊說話,秦牧無趣地走開了,四周逛逛。
扶蘇粗心大意,並沒有爲秦牧定一個身份或職位,因此每個人都知道長公子身邊有這麼一個人,卻不知道他主要的職位是幹甚麼的。
士兵散發四周,或是用已經滿是汗水的麻衣抹臉,或是坐着用手當扇子扇涼,有三兩個體力比較好的,就聚在一起閒聊,來來去去也是軍中的瑣事,那一個因爲手腳不乾淨被軍法處置了,那一個打仗時老是縮,等到最後纔出來殺幾個人等等。
秦牧隨意找了一個因爲太陽暴曬着而沒有人聚集的地方,靠在樹上,往山裡看。
層層疊疊的樹頂把整座山披成了一片深綠色,清風拂過,發出沙沙的聲音。
秦牧就在那處漠然地擺着款,突然一個小兵走近,撞了他的肩一下。
秦牧幾乎想要動手,下意識擡起的手很快便被他控制好,舉起來自然地拂過自己額前的汗水。
來的人完全沒發現自己差點被秒殺,反而一臉友好搭上秦牧的肩,要是這是現代,指不定他手上就拿着一個酒杯來跟秦牧搭訕。
「兄弟,很少見你出來走動,平時都在長公子身邊幹啥的?」小兵笑得明媚,完全不怕秦牧的黑臉,而他身後有幾個士兵在偷笑,顯然他是被人坑出來問話的。
秦牧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冷聲道:「夫子。」可不是麼,現在他不單要包辦扶蘇的書本學習,還要教會他日常的生活知識,真是比當夫子還要累人。
小兵立即臉露尊敬,乖乖把自己的手放下來,態度也不那麼隨意,顯得莊重了不少:「原來是夫子,抱歉……呃……失……失敬……」場面話他不會說,顯得結結巴巴的。
──這時代對於讀書人還是很尊敬的,只是認得字已經能被鄉人奉爲上賓,更何況是教書先生?
小兵開始後悔自己用這麼隨意的態度對秦牧了!
秦牧嗯了一聲,並沒有再說話。
小兵在秦牧身邊來來去去的走動,又捨不得離開,彷佛站在秦牧身邊能沾上幾分書卷氣,自己也能聰明一點一般。
倒是秦牧好脾氣地搭話:「有事?」
「呃……也……也沒有……」小兵耍手擰頭,他身後的‘朋友’早就一鬨而散。
或許是他笨拙的動作讓秦牧感到幾分喜悅,秦牧的臉不再冷凝。聰明的他怎會看不出這個木頭木腦的小兵是被推出來作替死鬼的,可以說他的同僚絕對是有心陷害他過來得罪秦牧──畢竟秦牧的‘身份’在蒙軍中可以稱得上爲秘密,估計他們以爲是不可說的軍機吧。
軍中除了正規的召募外,還會編制一些地痞流氓紓解民困,所以被欺負這種事在軍中並不稀奇。
「你叫甚麼名字?」秦牧問。
「我…我叫李大牛!」李大牛摸摸頭,笑了起來:「我娘生我時家中的大牛剛好懷上,我爸,說我旺家,想叫旺財,可是我家中的老狗就是這個名字!」
「……」這名字的來源強大得令秦牧不能直視,他點點頭,嗯了一聲。
秦牧一時隨和的態度讓李大牛以爲秦牧想跟他閒聊,立即開啓了話嘮模式,等到秦牧回到前方時,腦中充斥着某某村幾時失蹤了一隻雞,隨後又在另一個村找到甚麼這些小八卦。
他甩了甩頭腦,想把腦中那各種八卦給甩掉。
只是這樣家常的閒話並不令人討厭,秦牧覺得很新奇,以前都沒有人敢在他面前說這些家常話。
扶蘇走過來跟他說:「再休息一會兒,就要繼續前進,爭取在入夜前與馮劫軍隊會合。」
「嗯。」秦牧應了一聲,走了幾步後突然回頭:「軍中有個叫李大牛的人不錯,你可以考慮接觸看看,發展成自己的嫡系。」
扶蘇穿越過來後,之前認識的人秦牧已經讓他去有意無意地扭轉他們對長公子的印象,現在扶蘇偶爾的抽風已經沒有人懷疑了,但保險起見扶蘇還是應該發展新的嫡系,畢竟舊人太熟悉他,那怕有秦牧幫他惡補,有些隱密的事情秦牧也不知道的。
扶蘇受寵若驚,連忙道:「好,我會留意的。」自從那夜的對峙後,秦牧對他就極爲冷漠,除了教他認字和一些基本常識外,就不想理會他了。除非他極爲難過,否則秦牧恨不得離他遠遠的,如此表現善意也是第一次!
扶蘇這種態度,秦牧有幾分不自在,他忍不住走了幾步後又退後幾步,但扶蘇已經轉身找王離商量一會兒軍隊要怎樣安排了。
秦牧站在原地,心中有幾分失落,好像捧在手心的雛鳥一下子長大,飛向了高空。
現在的扶蘇越做越好,公務也能在他轉述下指點幾分,有時還能提出新奇的意見。
似乎越來越不需要他了。
秦牧看了看自己。
王離正好整頓了一下軍紀,穿着一身厚重的盔甲,渾身是汗的走到前方,第一眼便看到秦牧站着發呆。
他隨意地瞥了他一眼,跟蒙恬一樣,他對秦牧也是不怎麼待見的。
這一眼,他就愣住了。
不禁認真地仔細地看着秦牧。
此時的秦牧因爲行軍的關係,滿面鬍子並沒有整理,而且古人崇尚鬍子,有所謂嘴上無毛﹑辦事不牢的說法。
所以秦牧也有幾分懷念自己以前的鬍子,想重新再蓄起一把。
王離多看了他幾眼,秦牧已經發覺了。
他擡起頭冷眼的視線直直射進王離來不及躲避的眼中,冷然道:「幹甚麼?」
王離有點不知所措,以前沒有正眼看秦牧時還不覺得,此時他越來越覺得秦牧長得很像他最爲尊敬的那個人──連氣勢也是那麼相似!
他脫口而出:「有人說你長得像先皇嗎?」
秦牧:「……」
作者有話要說:=皿=苦逼的期中!苦逼的功課!苦逼的測驗!
誰告訴我爲神馬窩要背熟小篆的五百四十個部首的讀音……
tat還要寫小篆……擦擦擦擦……與扶蘇深有同感!
扶蘇:坑爹!我不要再抄那什麼鬼畫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