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看住巴哈,他正望着我,眼眸如波瀾起伏。
“巴哈,是我,我唱歌給你聽,你不要這樣,我不喜歡你這樣。”我的眼睛酸酸的,一字一字的輕聲說。
“你真的在這。”他開口,眉間的戾氣頓減,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淡淡的欣喜和說不清的難過。
我哼着歌,靠近他,在我的歌聲中,周圍那股壓抑的氣息彷彿在慢慢散去。
“我們好久不見了。古麗好嗎?還有……”我看了看即墨瑾,“他好嗎?”
巴哈的目光動了動,似乎想說什麼,卻只是點點頭。
我鬆了口氣,看巴哈的神情,楚顏應該沒事,可是爲什麼他的表情又似乎很奇怪,好像有什麼話要說,卻沒有說出來。他想告訴我什麼呢?
看了看四周,黑舞退到了一邊,也許是溟夜的感應召喚起了作用,所以他停了手。
“跟我走!離開這裡!”巴哈說。
我搖搖頭:“巴哈,你回去吧,我……我不能走。”
巴哈的目光瞬間凌厲,轉頭陰鬱的盯着即墨瑾:“你要留在這裡?留在他身邊?你怎麼執迷不悟!你還對他……”
“不!”我打斷他。“我。還有些事沒有做完。”
巴哈不知道我不是一水清悠。他以爲我留下來是因爲還惦記着即墨瑾。
我告訴自己。我留下來。是因爲我要拿到錦香靈佩。
即墨瑾一直選擇沉默。此時。發出光環地手指忽然蜷縮了一下。
巴哈盯着我看了很久:“悠悠。其實……”
我看着他。等他說下去。可是忽然間狂風大作。天邊地那顆星不停地閃爍。霎那間。巴哈像是又變回了充滿戾氣地神情。
我眼睛一花,已經被他攔腰抱起,急速的不知朝着哪個方向飛去。
我發出一聲驚叫,與此同時,那個黑色的身影猛地躍起。
……
我在迷糊中不知被他帶到了哪裡,只覺得好像離開翡翠宮已經很遠,觸手是盔甲金屬般的冰冷,那是巴哈的戰衣。
“你要幹什麼?”我想掙脫,卻無濟於事。
巴哈的聲音從風中傳來,帶着怒氣:“幹什麼?本王要帶你走!你別再浪費時間了,很快翡翠宮將歸於聖界之下!然後是冥界和天界,總有一天,整個天下都是聖界所有!哈哈哈哈!”
笑聲如着了魔一般,我打了個冷戰:“巴哈,你放手吧,你的魔性連你自己都難以控制,你沒有感覺嗎?得了天下又怎樣?你會快樂嗎?要傷害多少無辜的生命你知道嗎?”
他冷笑:“本王只關心自己在乎的人,那些妖孽與我何干?你可知道聖界封閉幾萬年,如若不是赤海,早就被人來犯,這個天地間,你不強大,就要滅亡,你本屬於人界,這個道理你應該比誰都清楚!想想人界吧,它是怎麼消亡的,它本來也與世無爭,還不是一夜之間被毀滅的乾乾淨淨?”
想起人界,我的心一沉,也許巴哈說得對,自古以來的強者生存,可是這強大之下,又要填滿多少的枯骨?
我被夾帶着急速的飛行,忽然身後閃過一道強烈的光線,直逼而來。
巴哈嘴角噙起冷笑:“哼,真是不自量力,一個瞎子,還中了毒,翡翠宮已經名存實亡,竟然還要使出龍躍九天,不要命了麼?”
我心底一顫:“你說什麼?你說誰中了毒?”
他沒有回答我,因爲身後的那道黑色的光團正以飛快的速度追趕而來,他沉眉,又露出那種陰鬱的表情,揮手去便是一道金色的光團,那股黑色的氣流如一朵黑暗中的罌粟花,輕輕避開那道金光,婉轉而來。
“噗”的一聲,巴哈咬着牙帶着我急速下落。
下落的地方,竟是一片荒蕪的平地,彷彿在什麼時候來過這裡,那抹黑色的光團慢慢停下來,我看到即墨瑾。
他緩緩的下落,飛揚的發和濃黑的長袍,絕美如一朵盛開的花。
冷冷的站在那裡,眉梢都不動一動,可是周圍卻立刻寒氣逼人,就像被籠罩在一片冰霜中。
“瞎子!你想幹什麼!”巴哈眉間怒氣閃動。
即墨瑾的輪廓如刀削一般,紋絲不動,狹長的眼睛緩緩的眯起來,眸中立刻如綴着一顆刺眼的寶石一般,清冷凌厲卻美得讓人難受。
他一個字一個字的說:“放開她。”
巴哈竟學着他的樣子眯了眯眼,彷彿是下意識的行爲,讓我想起有時我也會做這個動作,好像是受了什麼人的影響。
那個人永遠冷的如冰,又熱的像火,是極寒與極熱的交織,讓人不自覺的想要去誠服他,跟着他的樣子做。
就算是一個細微的動作,也會影響周圍的那些生命。
他一動不動,巴哈卻拉着我退了一步,然後他好像突然反應過來,似乎被激怒,對自己剛纔的動作無比惱怒,冷笑:“本王不放又怎樣?她的命是本王救的!你只是個傷害她的人!一次兩次還不夠,你要傷她多少次?別作夢了,她是不會跟你回去的,她跟着你,只是要你身上的一樣東西,她心裡只有恨只有恨!恨不得你馬上死!”他陰
的一笑,“不過不要緊,就算沒有那樣東西,我照樣你!”
我不知道巴哈在說什麼,最後一句話我完全聽不懂,錦香靈佩和殺即墨瑾有什麼關係?
即墨瑾的瞳孔卻在一霎那收縮,寬袖下的手指也彎了起來。
巴哈又眯起眼睛一笑,彷彿又學着某人的樣子,右手卻慢慢伸出來:“現在,讓本王叫你看看天魔劫的威力!你將會是第一個死在天魔劫下的生命!哈哈哈哈——”
他笑的癲狂,一瞬間飛沙走石,天空中出現一道閃電,四周的塵土都如漩渦般捲了過來,我睜不開眼睛,心裡如翻江倒海,恐懼蔓延全身。
即墨瑾站着,寬大的黑袍被風吹的在空中飛舞,他的全身如一根繃緊的弦。周身籠罩着一個猶如玻璃球般的罩子,就如剛纔在宮殿外面的結界一樣。
他已經沒有發出那道黑色的光線抵抗巴哈的魔功,而是選擇了把自己隱匿在護身一樣的罩子裡面,是不是因爲靈氣已經快消耗盡?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我渾身溼透,已經無暇去唱歌來淨化巴哈的魔性,我想動,可是這一刻一動便會牽動所有,我不知道該怎麼做。
空地的遠處忽然疾馳而來幾行人,一抹火紅色的身影飛一般落在即墨瑾不遠處,卻如剎車般停住,是狐狸。身後,是赫,金鳳大人,苗軒,還有云香和那個翠色衣衫的少女,驚愕的看着這一幕。
然後,是黑舞和幾個盔甲兵,黑舞的腳步也停下來,卻沒有動。
兩方不動聲色的對持着,四周充滿了一觸即發的危險氣息。
狐狸的目光緊緊追隨着即墨瑾,表情從未有過的嚴肅,幾絲散亂的發落在額前,媚眼依然魅惑人心,卻有一絲疲倦和焦急。
忽然間一聲悶響,即墨瑾單膝跪地,仰着頭,臉色慘白,緊抿的脣如一道殘酷的弧線,沒有一絲血色,噗的一下,鮮紅在脣邊綻開,猶如一朵刺目的紅梅,順着嘴角緩緩的滑下來,滴落在頸上,染紅了那根長長的絲線,慢慢隱入墨黑色的袍子。
胸口絲緞的顏色立刻暗了幾分。
他的長髮緊緊的貼在兩頰邊,黑眸卻亮的出奇,舔了舔嘴角的血跡,眯起眼,竟緩慢的揚起脣角,支持着身子艱難的站起來。
他的行爲徹底激怒了巴哈,他冷笑着又揮出一個光團:“即墨瑾,你去死吧!”
玻璃罩子中的人影臉色蒼白的猶如透明,不,是整個身子都似透明的,隱約中,竟不停的開始變幻,一時是那個目光冷冽的男子,一時是一個模糊的光影,那光影和我手上的圖案一樣,只是大了許多,一如在閒雅閣中渡劫時幻化而成的那條龍。
那是……即墨瑾的真身!
他咬緊牙關,面如金紙,眼睛緊緊的閉着,眉間形成一個讓人心都糾結起來的皺痕。
狐狸的臉色越來越深沉,身後的那些人都露出痛苦的表情。
赫咬着脣,脣上滲出微微的血跡。
巴哈的眼睛閃爍着殘酷興奮的光芒:“讓本王最後送你一程,天魔劫下死,永世不復生!”
指尖又一道金光閃過,以最快的速度朝那抹黑色的身影射去,閃電和雷鳴響徹天空。
狐狸的身形躍過來,跟隨他的還有赫黑色的身影,可是還沒接近那個黑色的光罩,就被那股強烈的氣流彈了出去。
“不!——”心一點點碎掉,我的眼前一片模糊,只有即墨瑾不斷變幻的眉目,不知哪裡來的力量,彷彿是用盡了最後一絲力氣,掙脫巴哈的手,疾飛般擋在那抹黑色的身影身前,他竟猛地睜開眼,神情帶着震驚。
他能感覺到我,他一直能感覺到,多好,我們不是沒有一點聯繫,至少,他雖然看不見,可是能感覺到。
我用自己聽起來很飄忽的聲音說:“即墨瑾,我不會讓你一個人。”
這只是一瞬間的事,那團金色的光影越來越近,巴哈的臉色發生的鉅變,震驚,痛苦,還帶着一種濃的化不開的悲傷。
身後的人發出驚呼。
可是,我都看不見,聽不見了,我微笑,眼看着那道金光越來越近,已經來不及收回,我轉過身,注視着那雙黑的那麼深暗的眸子,輕聲說:“即墨瑾,我喜歡你。”
我喜歡你,再不說便來不及。
我喜歡你,玉佩和這裡所有的一切,我都不想再去管,終究,我只是個平凡的女子,我要隨你一起去。
我無法控制你的心,我唯一可以選擇的是,死也要和你在一起。
即墨瑾的眼睛充盈着極度的痛苦,他伸出手,想解開結界,可是嘴角的鮮血又流下,身影越來越透明。
所有的一切都似乎安靜了,那些身後模糊的臉不知是什麼表情。
狐狸琥珀色的眸子蔓延悲傷,像一塊世上最美的玻璃正慢慢破碎,黑舞神情關切的望着我,赫的臉上猛地浮現出難以置信的表情和尊敬。
赫,你一直不知道,我和你一樣,可以用生命去保護這個人,也許連我自己也是現在才明瞭。
巴哈,對不起,我不能讓你傷害他,我不能再眼睜睜的看
滅翡翠宮,曾經你答應過我,如果聖界光大了,要帶)]|四處去看看。
我不會再有那一天了。
那金色的光團像死神的手,就在眼前,我的心忽然平靜下來,再次看了一眼那些曾經與我朝夕相處的人,狐狸,苗軒,金鳳大人,雲香,就連那個不曾見過的翠衫女子也有種似曾相識的親切感,最後緩緩的閉上眼睛,所有的一幕幕在腦海裡浮現,如果死了,會不會魂飛魄散?還是會去另一個世界?
這一刻,我竟如此這般的留戀這裡,不捨得離開。
時間一分一秒的在流逝,我在等待,等待那天魔劫致命的一擊,天魔劫下死,永世不復生,我不相信自己能抵抗住那一擊。
我想啓動七情玲瓏扇,可是心裡一片紛亂。
接下來,很詭異的,四周那股壓迫的氣息竟淡了起來,周圍有呼呼的聲音,好像是很多人猛地站起來身體與衣服接觸的聲音。
生了什麼事?
我猛地張開眼,看到了震驚的一幕。
彷彿聽到一聲嘆息,遙遠的天邊如一朵清麗的浮雲飄過,一下子整片荒蕪的平地都寧靜起來,好像是一個白色的身影隱沒在雲端,那天魔劫下金色的,致命的光團都被悉數的吸於那朵雲中,消失不見。
一轉眼,只剩下一朵悠悠的白雲,彷彿什麼都沒發生過。
我渾身虛脫,望着那朵雲彩,無數的驚疑閃過,不可能,一定是眼花了,剛纔的那一瞬間,爲什麼我會好像看到了他?
是他來救了我們?怎麼可能?他現在只是一隻普通的小獸而已,追着葉子把玩,沒有思想,不能再帶着我坐在雲端。
我看住巴哈,想從他臉上看出一些端倪,可是我怔住了。
巴哈的臉變得無比的恐怖,那本來俊秀的臉上五官全部皺在了一起,死死的盯着那朵雲彩,嘴微微張着,彷彿看着什麼讓他難以置信的事,充滿了恨意和絕望。
他想到了什麼?他一定認識那個雲端上的人,可是,那人爲什麼要幫我們吸去巴哈天魔劫的法力?
難道,他和巴哈是敵人?
雲在慢慢的消失。
我想站起來,可是一道閃電忽然劃破天際,我猛地一驚,下意識的去護住那個在玻璃罩中的人影,他在與身上的傷做搏鬥,雖然巴哈的最後一掌沒有打到他便被那朵浮雲吸去,但他依然很虛弱,只是死死的用手抵住身體,不肯跪下來,那種決然讓人心碎。
我的心跳還沒有平復,如果剛纔的一掌落在他身上,他怎麼會承受得住?
冷汗順着臉頰流入敞開的衣口,我披頭散髮,裙子上沾滿了泥塵,狼狽不堪。
忽然間,本來站在遠處的金鳳大人發瘋般的朝那朵雲的方向狂奔而去,她的眸子狂亂而癡迷,像是一個見到了初戀情人的癡情女子,口中斷斷續續的不知在喊什麼,我只聽到了幾句。
好像是“是你“,“等我,這一次我不會讓你再離開我!”
心裡好像被撥動了一下顫抖着,我卻無暇再去顧及,只是緊張的盯着那道劈落下來的閃電。
“轟隆隆”一聲巨響,閃電把整個天空照亮,我頹然的坐下身,是不是最終還是躲不過一劫?
可是猛然間,那彷彿是天魔星發出的閃電竟直勾勾的朝着巴哈的頭頂劈去。
我想叫,卻發不出聲音,巴哈如石化了一般站着一動不動,然後,在他身上發生了詭異的變化,整個人如化了一般慢慢的消失,彷彿被那閃電吸乾了精魂。
那道閃電,那天邊的那顆妖異的星,像是一個食人精血的魔鬼,張開了巨大的嘴巴,把巴哈的身體一點點的吃進去。
“花火!”我轉身去看狐狸,他的眼神帶着無限的悲傷,就像看到即墨瑾時的一樣,艱難的說出五個字:“天魔星反噬。”
這五個字讓我一下子難以呼吸,我用顫抖的聲音說:“沒有辦法了嗎?怎麼會……”
狐狸緩緩的搖頭:“剛纔的一霎那,他的魔功被人化解了,魔功最陰毒,無法傷人,便自傷,因此,他的魔性完全無法控制,天魔星乘虛而入。如果要救他,也許這裡所有的生命都將給天魔星陪葬。”
他說的極其緩慢,每個字都彷彿那麼艱難,像千鈞重擊打着我的心房,黑舞本要飛出去的身形也猛地停了下來。
他的眉間瀰漫着不能保護主人的痛楚。
我眼睜睜的看着巴哈一點點消失,他痛苦的眉眼,扭曲的身體,我可以爲了即墨瑾去死,可是隻要有一點希望,我從未想過要傷害巴哈。
雖然他想吞併妖界,可是在我心底,他還是那個彆扭卻有着一顆純善的心的小男孩。
還是我的朋友。
他和古麗,陪我走過在聖界那段最無憂無慮的日子,那時,沒有理不清的回憶,安靜的在山洞裡修煉,唱歌,跳舞。
面對這個結局,古麗要怎麼辦?那是和她相依爲命的哥哥啊。
可是,我能怎麼辦?我的修爲根本無法與天魔星抵抗,何況,我輕易的舉動,也許會害了這裡所有的生命,爲巴哈陪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