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進樹林,我便聽見一陣悠揚的樂聲,這聲音我熟悉,是楚顏卷着葉子吹出來的。
白衣盛雪,寬大的衣袖垂落下來,露出那隻細細的草
他的手真是漂亮,十指纖長,就算只是拿着一抹樹葉,也像握着一支青蔥欲滴的笛
我走過去坐在他身邊,像個安靜的聽衆一樣不說話。
半響,樂聲才停下,我已經眯上眼,快睡着了。
“進去睡?”楚顏在我耳邊說。
“不,再坐一會。”我喜歡這樣靜瑟的夜,喜歡這片樹林。
他笑笑說:“好。”
我伸過手把弄他的草環:“怎麼真的戴着啊,又不是什麼翡翠鐲子。”
面紗下,他目光流動,瞳仁中央有亮晶晶的一點,比寶石還好看:“翡翠鐲子我不喜歡。”
啊,我差點忘了他不是一般人,可是這草環就這麼稀
我忽然心情好起來。拿過他地手。想要去摘掉那枚草天我再編個好看地給你。”
他抓住我地手。表情竟有些慌亂:“別動。是我地。”
“還是我做地呢。”我忍不住故意再去拿。他地樣子真好笑。嘟起嘴。有點像巴哈地神情。
他微微錯身。我撲了個空。倒在他身上。不。好像是整個壓在他身上。面紗露出一角。他地眼睛蒙着一層霧。輕輕顫。
“那麼小氣。算了。不和你搶了。”我臉一紅。連忙坐起身。
“悠悠是想收回去?”半響。他幽幽地問。
我看他,薄薄的脣抿着,彷彿有些委屈。
“你就這麼喜歡這個草環?”真奇怪,除了琴。還沒見他這麼寶貝一樣東西。
他輕笑:“以前悠悠送給了別人。好不容易送給我了,卻要拿回去。”
哦哦,原來還在記着那件事啊。
我像個登徒子一樣撩起他的下顎,笑:“你還真記仇,我現在就記得你一個人了,還能送給誰啊?不要老捏着人家的過去不放嘛。”
“如果悠悠有一天記起來把草環送給了誰,會不會很難過?”他忽然問。
“爲什麼要難過?”一個草環而已,不要了還可以做。做一百個也可以。
“那時悠悠會想,你怎麼會把這個草環送給我呢,應該送給那個人的。”他輕輕一笑。
我撩起他地面紗。他的笑那麼好看,卻沒有到達眼底。
“什麼那個人這個人的,誰啊?”我莫名其妙。
“悠悠還想要全部記起來嗎?”他的手指輕觸我的面頰。
“當然要啊,你沒失憶。不知道失憶之後有多痛苦,原來的事都記不起來了。比方說你是誰,你身上的東西是怎麼來地。還有。我們怎麼一下子長那麼大了……”我絮絮叨叨地說。
我還沒說話,臉就忽然被他捧住:“悠悠真貪心。只記得我不好麼?”
原來他是怕我記起了別人啊,這人怎麼這麼患得患失一條縫:“就算我記起所有的事情,也不會忘了你啊,小白對我來說是最重要的。”
他的眸子亮了亮,波光流轉,彷彿極其高興。我看的有些癡,他戴着面紗真是浪費啊,像我這樣的臉才應該戴面紗。
“今天巴古列來找我了。”我告訴他。
“嗯?”他微微側過臉。
“這人還真奇怪,非說我那把扇子是他哥哥送的,還說我的情緒波動太大,會引起扇子地感應,很快就要渡劫了。”想起渡劫,我心裡不免有些擔心。
“悠悠在擔心?”楚顏抓住我的手。
“不擔心是假的,你知道我本來是人界地,什麼渡劫啊,我都沒遇到過。”
“不用。”他忽然說。
“不用什麼?”我詫異。
他雙手環過來:“不用擔心,我在。”
“如果渡劫失敗,會灰飛煙滅嗎?”
“我不會讓你灰飛煙滅。”他淡淡的說。
我緊緊的握住他的手,心底漫過滿滿地感動,他的臉離我只有咫尺,我有些緊張,於是又用說話來掩飾:“啊,你說,我幻化成人了,會不會比以前難看許多啊?你不知道今天那個巴古列說我就算幻化成人了,一定也不是美女。”
“悠悠回到原來地樣子了,最想做什麼?”他打斷我。
做什麼?最想做什麼呢?這我還沒想過。
我想了又想說:“我想知道人界爲什麼會一夜之間不見
楚顏的眉心忽然一顫,我又說,我要幫他找到青絲,他依然不說話。
“你怎麼了?”
“我以爲悠悠會一直待在這裡。”
“我也很喜歡這裡啊,可是更想出去看看,等我想起了所有地事,就有頭緒了,父親母親十二弟都去哪了,是不是還在,扇子啊,錦緞啊,都是誰給我的,這些,我都想弄個清楚。等我辦好這些事情,我就回來這裡,到時候,我們不要修煉了,巴哈是聖界英明地王,四界都通了,我開酒樓,你做老闆好不好?”
說完這句話,我又覺得有些不好意思,他是老闆,那我是什麼?
沒想到他輕笑說:“好。”
我忍不住打他一下:“那麼開心做什麼,你很想做老闆
他抓住我的手,小心的一根根手指與我相扣說:“做什麼都好。”
“今天古麗做了一些糰子,聽說是很有靈氣的,你要不要嚐嚐?”說起酒樓,我突然想起那些三葉草糰子,現在竟有些想念。怪不得黑舞喜歡,原來會上癮。
“現在?”楚顏怔了怔。
“現在,廚房一定沒人,我們去好不好?”
他又說:“好。”
好好好,我從來不覺得這麼簡單的一個字會有那麼大的魔力,讓我的心情很愉快,好像連失憶地事。幾天前硃砂的事。和未來到的渡劫的事都暫時忘了。
我爲什麼那麼喜歡聽這個字呢?好像有一個人對我從來都是一張臭臉,冷的凍結,忽然有一天對我說“好”,那一刻我激動的快要飛起來。
我終於感動他了,是爲了什麼呢?是君叫我這樣做?叫我接近他?好像也不全是,只覺得是自己那麼想靠近他,不想看他永遠板着臉,我一直在想。這樣臉會不會抽筋?
啊啊啊,我又想到哪去了,失憶之後就經常走神。大概是彼岸搞得我有些精神錯亂,很多記憶都混淆了。
側過頭看楚顏,我的手被他牽着,察覺到我地目光。他轉過頭朝我輕輕一笑,面紗被風吹動。這笑就這麼真切,深深地叫人着迷。
從什麼時候開始啊。我們就喜歡牽着手走路,很自然。好像昨天還是兒時牽着手的兩個小夥伴,閉上眼就長大了,就這麼一直走過來,沒有懸念。
人生若沒有懸念多好,沒有錯綜複雜的交錯,只有兩個人,簡簡單單的守在一起。
那一刻,我有些不想記得以前,可是又不甘心,只好想,我一定沒有那麼多的交錯,就算我記起來,也只有楚顏,其他的都是不重要的。
廚房很快到了。
我跑進去,找了半天,都沒有找到一個米團。
“沒了。”我失望。
“悠悠想吃?”楚顏看着我。
“我是想叫你嚐嚐啊,你吃過嗎?聽說很有靈氣,對修煉也有好處呢。”
楚顏搖頭,我差點忘了我們都可以不吃東西的,他問:“是用什麼做地?”
說到這,我笑:“走,我們去殿外摘些草,這裡還有些小米,相信可以做上一兩個。”
我拉着楚顏的手晃啊晃的晃到殿外,漫天地焰火一直不滅。
我彎下身,採了一些三葉草,回到廚房,學着古麗早上的樣子做起來。
先把三葉草碾成汁,再混合米團,搓啊搓,終於變成了一個球,看上去沒有古麗做的精緻,不過勉強也可以吃。
我做的時候,楚顏就一直站在我身後看着我,偶爾回過頭,看見他地眼神很好奇,有點像個小孩子第一次看到新鮮的東西。
嗯,這些他肯定都不會,我是穿越過來地,在原來的世界我一定也會做些吃地,到了人界,和普通老百姓一樣,我們也自己做飯吃,有時十二弟半夜嚷着要吃東西,也是我偷偷去做的呢,他不敢驚動爹孃,只好來煩我。
啊,那小傢伙如果還活着,應該也是個俊朗少年了。無論如何,我一定要找到他們地下落,是死是活,我總該知道。
我看楚顏一動不動,便吩咐他,幫我拿這個,幫我拿那個,他都照做。
這是妖界的大人呢,第一次見到的時候還對我很警惕的,我不免有些小小的竊喜,又有些溫暖,好像一對夫妻晚上肚子餓了,一起下廚。
妻子很賢惠,而丈夫很笨拙,於是妻子叫丈夫做這做
我哼起小曲來:
啊,有了手真是方便多了,那個小蹄子肯定不能做的那麼快,一會會,兩個糰子便做好了。
我愛不釋手的捧在手心,轉過身給那個微微出神的男人:“呶,吃吃看。剛吃的時候很澀的,吃下去就回味無窮。”
他小心的接過去,咬了一小口,吞下去,微微一笑:“好吃。”
“不澀嗎?”我驚訝。
“悠悠做地,好吃。”他輕笑。
我嚐了一口,還是澀的。眼淚就流下來。怎麼搞的,怎麼哭了?只覺得心裡比這糰子更澀,好像虧欠了別人什麼。
“悠悠。”楚顏看住我,有一絲緊張。
“我沒事。”我胡亂的擦乾眼淚笑,“你是笨蛋啊,我做的都好吃?我給你下毒
“也好吃。”他說。
這個人怎麼回事啊?總讓我生出無端的愧疚,那麼憐惜,卻好像總覺得負了他什麼似的。
“好了。吃飽了,該回去睡覺了。”他蹲下來,仔細看我。然後小心地用手指把我地臉抹乾淨。
“我是不是很難看?”一張小豬的臉,大鼻子小眼睛,還哭的一塌糊塗。
楚顏捏了一下我的鼻子:“把面紗都哭溼了。”
回到樹林,已經深夜。聖界的夜總是特別長。
我給池裡的錦鯉餵了一些食,看它們歡快的來搶。
“自己吃了。還不忘別人的。”楚顏在我耳邊輕笑。
“這裡真安靜,我們不要回屋好不好?”我拉住他。
不知道怎麼地。總是心神不寧,這些天生太多事。硃砂的,那把扇子的,還有巴古列地一番話,讓我靜不下來。
“悠悠要在這裡睡覺
“如果你不喜歡,可以回屋睡,我沒事。”
“我不可以回屋的。”他一臉認真。
“爲什麼?”
“因爲悠悠沒有我怎麼睡得着?”他笑的有些頑皮。
啊,一個人的笑怎麼可以好看成這樣?而且他地話也好曖昧。
我們坐在樹下,看漫天的星星,一閃一閃地,好像誰的眼睛。
“星星真美啊。”我靠在楚顏身上仰着頭望。
“有比今天更美地星星。”楚顏說。
“是什麼時候?”
“每一年的某一天,天邊會出現一條銀橋,是漫天地星星在聚會。”
“七夕?”我腦子裡忽然蹦出什麼。
“悠悠記得?”楚顏的眸子在夜色下溫柔的像輕風。
七夕,那座橫過天邊的銀橋,我說,星星是世間最美的
有人不語。
我說,以後每年的這一天,你都要來陪我看星星。
又有一天,也是銀橋之下,那人說,後來我才知道,星星不是最美麗的眼睛,星星是毒藥。
他的眼睛比星星更亮,可是說的話刻骨的寒冷,還帶着怨恨。
我的心猛地一顫,胸口像被什麼抽了一下,痛起來,連帶着手心也痛,攤開手,那個龍形的圖案微微暗。
心跳的很快,那麼不安,好像要想起什麼,卻又忘了,然後備受折磨。
“悠悠。”楚顏喚我。
我回過神,吸口氣,笑了笑:“小白,關於七夕,你有什麼難忘的記憶嗎?”
楚顏一霎那有些怔住,面紗下的表情誰也看不清:“有。”
“是什麼呢?”我迫切的想知道,我們一起長大,也許,他的記憶能讓我想起剛纔忽然出現的場面究竟是怎麼回事。
“在翡翠宮的樹林下,我躲在樹後,看你看星星。”他的嘴角一勾,卻很快垂下。
“爲什麼在樹後?我們沒在一起看嗎?”
好幾次我的記憶裡,我們是在一起的,他彈琴,我看星星,難道七夕時,我們不在一起?
他伸過手撩起我的下顎:“因爲悠悠不要我陪。”
是這樣的嗎?我想不起來爲什麼不要楚顏陪。依稀記得誰說過,相愛的兩個人如果一起看到銀橋,會永永遠遠在一起。
我擡起頭對他說:“那下一次銀橋在出現的時候,你要陪我一起看。”
“好。”他的眸子一閃閃的,彷彿心情很好。
真奇怪,平時,他優雅,卻對什麼都淡淡的,可是我說的有些話,卻讓他露出孩童一般開心的神情。
我不知道是爲什麼,我覺得我的話沒有什麼特別,可是我很喜歡他這樣的表情。
我不喜歡誰臭着臉,最好看見我的時候都能很開心,都能笑。
可是一個人卻總是冷着臉,連第一次的笑都很僵硬。
想到這裡,我的心又一痛,那種胸口翻江倒海的感覺又來了。
我拉住楚顏:“讓我看看你。”
他不說話,任我看着,看着看着,我彷彿好過了點,看見他,我總會平靜下來,而想到恍惚中的那個人又會無端的心痛。
“悠悠怎麼了?”他的眼裡是探究。
“你很好看。”我不知在說什麼。
他又笑:“不累嗎?睡
嗯,睡覺睡覺,也許睡過去,第二天那種莫名其妙的感覺就全跑了。
我靠在他身上,聞着淡淡的花香,昏昏沉沉的睡過去。人彎彎扭扭的靠在楚顏身上,他被我擠到了樹邊,一動不動。
“醒了?”脣邊一抹笑。
我不好意思的點頭:“你是不是睡的很不舒服?”
我知道是廢話,誰被人這樣靠着又不能動都不會舒服。
沒想到他說:“沒有,很舒服。”
我連忙站起來,伸了個懶腰,拉了拉麪紗。
轉身,看到遠處有一抹身影,瘦瘦的,就這麼站着看着我們,銀色的長在風中飛舞。
是巴哈。
“巴哈!”我跑過去,“你怎麼來了?有事嗎?”
他的表情有些奇怪,眼神落在楚顏那邊,又注視我。
“怎麼不說話?”
他怔了怔,忽然拉過我的手,塞進了軟綿綿的一包什麼東西:“給你。”
說完,轉身就走,銀飄啊飄,一下就不見了。
我怔怔的望了一會,攤開手,手心是一包紙包着的東三葉草米團。
他在找我,就是爲了給我這個?
我不禁笑出來,昨天剛拉着楚顏去廚房自己做,今天就有人給我送來。難道巴哈也知道我吃上癮了?
這小傢伙的表情還真奇怪啊,明明是送吃的,卻好像有什麼見不得人似的。
我回頭看看楚顏,他站在樹下,戴着面紗,看不清表情。
我朝他揮揮手,又指指巴哈離去的方向,才追了過去。
這人不虧是聖界的王,走得真快,到了大殿都沒看見,我只好準備回山洞修煉。
這時,從我身邊經過一男一女,都是聖界的裝扮。
那個女孩害羞的遞給男孩一個三葉草米團一轉身跑了,男孩笑的很開心。
我湊過去:“問一下,你們聖界都流行送這個嗎?”
他怔了怔,大概認識我,很有禮貌的說:“不,這是我們聖界愛的表示,遇到喜歡的人,才做這個送他,如果他接受,就表示接受這段感情。”
“什麼?”我愣在原地。未完待續,如欲知後事如何,請登陸,章節更多,支持作,支持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