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光火石間,唐芯倒真想出了應對的辦法,緊繃的面色略有些緩和。
見狀,沈濯香心頭的急切,也一併散了,優雅地捋了捋衣袖,搖着骨扇站在一旁看戲。
他相信這個小東西有法子能應付眼下的局面。
“娘娘,”唐芯用着一副無辜至極的口吻,說,“白天奴才的確遵從皇上的旨意,陪同皇上去過墨林院,可這事兒知道的人不多,您是如何得知的?”
這話可謂是黑心至極,暗指齊妃偷窺帝王行蹤。
賢妃等人呼吸一滯,面上閃過一道驚詫。
他是嫌命長了?竟當面質疑后妃?
賢妃小心地往主位瞥了眼,果不其然瞧見太后面上泛起些許薄怒之色,遂,開口道:“唐大人,你只需回答娘娘的問題就好,無需說多餘的話。”
“哦,”唐芯乖乖應了聲,垂下腦袋,用在場所有人都能聽見的聲音嘀咕,“難道這問題很難回答嗎?”
若非氣氛不對,沈濯香真有點想笑,說她膽量驚人吧,可在來之前,她又再三推脫,緊張不已,說她膽小如鼠吧,她又時不時做出些超乎常人想象的舉動,真是叫人琢磨不透。
“後宮諸事,皆瞞不過本宮的耳目,”齊妃忍着怒火,趾高氣昂的說,“更何況,事關皇上,本宮能得到風聲,有何奇怪?你別想禍水東引,若給不出個滿意的交代,便是不尊太后!”
一旦揹負上目無尊長的罪名,就算皇上出面,也保不住她!
“您還沒聽奴才的解釋,怎能隨意給奴才扣下罪名?”唐芯勇氣十足地擡起頭來,堅決不向惡勢力示弱服軟。
齊妃心頭一堵,只想一腳踹過去。
眼看情形不對,晉嬪盈盈站起身來:“姐姐,您別急着生氣。”
若失去了理智,只會中了這閹人的詭計!又讓他找到空子鑽。
“還是聽聽唐大人他如何解釋吧。”
聞言,齊妃深吸一口氣,勉強抑制住了火氣。
“你說。”
“是這樣的,”唐芯清清喉嚨,不緊不慢地道來,“皇上白天召奴才覲見,詢問國宴菜式的準備進程,可奴才委實不太清楚景國人的口味、喜好。”
話說到這兒,只聽齊妃不屑的冷哼了聲,道:“就你一個奴才,肚子裡能有多少筆墨?”
沈濯香略感不快,皇嫂幾次三番針對這小傢伙,着實太有失身份,眸色一閃,笑道:“別說唐大人不知,縱使是本王對景國也知曉甚微,但聽皇嫂的語氣,似乎另有高見?這倒好,唐大人若想弄清景國人的喜好,只管去皇嫂處,向皇嫂請教即可。”
“哎呀!瞧奴才這蠢腦子,”唐芯極其上道地拍了下腦門,裝出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眼前不就有一個現成的知情者嗎?奴才明兒就去向皇上請旨,請皇上做主,允奴才日日登門請教。”
說完,兩人在暗中交換了一個眼神,彷彿找着了苦尋多年的知音。
一唱一和的擠兌,將齊妃推到了一個進退兩難的局面。
景國?那種窮鄉僻壤,她怎麼可能熟悉?
但話已經說出了口,總不能讓她給收回來吧?
齊妃急出了一頭的熱汗,只好轉頭向太后求救。
“小唐子尚未把話說完,你怎可魯莽出言?”太后面帶溫怒,見齊妃有所收斂,方纔和顏悅色地看向唐芯
,示意她繼續說。
至於景國一事,她卻是隻字不提。
唐芯見好就收,真要胡攪蠻纏死磕到底,倒黴的絕對是她。
“剛纔娘娘一通打斷,害得奴才忘記說到哪兒了。”她羞愧地抓了抓腦袋,弱弱的向齊妃請問,“不知娘娘可否給奴才一點提示?”
齊妃本就心懷怨怒,再一見她如此,只認爲她有意挑釁,豔麗的面龐頓時黑了,咬牙說:“你說到不知景國人的口味!”
“哦~”唐芯如夢初醒,“皇上知曉奴才的難處,便帶着奴才去了墨林院查閱古籍,在那兒,奴才果真找着了一本記載有景國人文地理,風土民情的書卷,皇上便做主將它借給奴才帶回去翻閱。”
“說重點!莫要顧左右而言他!”她要聽的可不是這些!
唐芯委屈的癟癟嘴,輕聲說:“奴才只是想把前因後果闡明,方便太后瞭解箇中的來龍去脈啊。”
合着道理都在她那兒?齊妃面部直抖,雙目怒至猩紅:“然、後、呢?”
哇哦,她的臉色好臭。
唐芯暗暗竊喜,嘴上卻繼續解釋道:“後來,奴才就帶着書卷回去了,天色漸晚,奴才不想打擾到旁人,更不想浪費宮中的燭火,就獨自一人去了花園,躲在那兒,藉着月色翻看書卷,看得太過專心,忘記了時辰,等奴才回神後,就想回房歇息,半道上,遇着了去若凌居探望蓉妃娘娘的唐相,恰巧聽他說起,太后召見奴才的事兒,就往這兒來了,事情的經過就是如此。”
“哼,”齊妃打從心底不信他這套說詞,“你說破了天,也洗不去這不尊太后的罪名。”
話一出,除卻那幫依附她的嬪妃,其餘人皆心生不喜。
雖說唐鑫有錯在先,但他也是爲了給皇上辦差,纔會有所耽誤,齊妃未免得理不饒人了。
“娘娘誤會奴才了,”唐芯搖搖頭,“不管奴才出於何種原因讓太后久等,都難辭其咎,太后想怎麼處罰奴才,都是合情合理的。”
這話可是他自己說的!
齊妃眸光一亮,道:“來人啊,把他給本宮拖去院子,重打五十大板,讓他好好長長記性!”
臥槽!來真的?
唐芯打了個機靈,這和她設想的劇本完全不同阿喂!說好的,看在她盡忠職守,賣力辦事的份兒上,饒她一命呢?
沒等她回神,早就候在殿外等待號令的侍衛一擁而入。
身體被人大力一撞,她連驚呼都沒來得及,整個人狼狽的摔趴下去,嘴裡還被人用一塊臭氣轟轟的布狠狠堵上。
那銷魂的味道,嗆得她眼淚鼻涕直往外涌。
嗚嗚嗚!救命啊!她要被臭死啦!
“陌兒。”太后皺着眉頭輕喚了一聲,喚的自是齊妃的乳名。
齊妃揮揮手,示意侍衛把人拖走,而後,走到太后身旁,低聲說:“姑媽,陌兒曉得分寸,不過是給他些教訓,讓他知道何爲恪守本分,記住,有些地兒是奴才去不得的,有些話,更是奴才不該說的。”
聞言,太后遲疑了數秒,在唐芯眼淚婆娑的注視下,幽幽垂下眼瞼。
別放棄她啊!
唐芯嗚咽着,死命掙扎。
眼看太后這兒行不通,她立馬調頭看向沈濯香,尋找盟友的庇護。
“且慢!”沈濯香罷手叫停,神情少見的嚴肅,“母后
,小唐已將箇中緣由解釋清楚,您何不給他一次機會?爲這麼點小事見血,值當嗎?”
“在香王眼裡,目無法紀竟是件小事?”齊妃橫眉怒目的問道,“今兒莫說是你!便是皇上親自來了,也不頂用!”
言罷,她剮了眼動作慢下來的侍衛:“你們在等什麼?想和他一樣嗎?”
侍衛們嚇了一跳,就連香王說情都起不了作用,他們還能怎麼着?
暗暗在心底對唐鑫道了聲歉,便架起她的雙臂,將人凌空擡了起來,拖去殿外。
嗚嗷,她的屁股要開花了!
唐芯悲從心起,大有要將長城哭倒的架勢。
見狀,沈濯香心頭一刺,眼前驀地閃過進殿前,她滿目信賴,拍打自己肩膀的畫面。
灼灼的雙目徒然一凝,骨扇別進腰間,身若飛燕,躍出殿門。
翻飛的衣訣漫過侍衛的頭頂,下一秒,人已落至身前,擋住了衆人的去路。
近乎絕望的雙眼裡迸射出強烈的求生信念,出手啊!把他們全都揍飛!只要扛過這一關,以後,他就是她的天神大大!
他該是嚇壞了……
笑意驀然褪去,凌厲的眼神如刀子,在侍衛臉上刺過。
衆人一陣心驚肉跳,哪敢與他對望?
“放人。”他沉聲說道,身上散發着一股讓人害怕的危險氣息。
侍衛們心頭咯噔一下,恍惚間回想起許久前的傳聞。
聽說香王受封爲王前,曾在江湖上闖蕩數年,還因武功出衆,下手狠絕,獨創了十三血煞盟,被江湖人尊稱一聲——玉面閻王。
但他回宮後,多是一副放浪形骸,嘻笑怒罵的灑脫模樣,久而久之,他們竟忘了此人舊時的殺名!
如今直面那毛骨悚然的氣勢,個個只覺雙腿發軟,肩上似落下一座大山,壓得人喘不過氣來。
“香王!”齊妃追出慈寧宮,站着石階上居高臨下地看着下方,“此乃太后的懿旨,你想抗旨不成?”
沈濯香滿不在乎地挑了下眉毛:“究竟是母后的意思,還是皇嫂你一意孤行,你我心中有數,本王不想和皇嫂你廢話,此人,本王護定了,若皇兄怪罪下來,萬事由本王一力承擔!”
好人啊——
唐芯暗暗狂呼,彷彿在他身上看到了佛祖轉世的金色光芒。
“後宮之事,輪不到你多話。”齊妃怒極,越是有人出面爲這卑賤的奴才求情,她越是要狠狠罰他!讓這後宮諸人知道,誰纔是真正的主子!“來人!”
遠端的侍衛聽到這聲高喝,紛紛朝這方聚攏。
眼瞅着下邊黑壓壓的一大幫人,唐芯暗叫不好!
雙拳難敵四手,真要和齊妃撕破臉,他討不了好處!
她不住地向沈濯香擠眉弄眼。
不就是一頓板子嗎?她捱得住!等今晚過了……哼哼,她們走着瞧!
沈濯香卻彷彿沒瞧見她的眼神,漫不經心抽出骨扇,合攏的扇子往下方一點。
被點中的侍衛,如驚弓之鳥,本能地向後退開。
“你們都聾了?”齊妃臉上有些掛不住,“還不快請香王離宮!”
尾音初落,一抹黑影忽然掠空襲來。
蠢蠢欲動的內力,消失於無形。
沈濯香笑彎了眉眼,優哉遊哉打開扇子,扇得格外肆意。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