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沈濯日的氣息遠去,珠簾後,一抹健碩的身影,緩緩走了出來。
此人正是白日在若凌居出沒的擎王——沈濯擎!
乾清宮。
李德先行入殿掌燈,暖色的橙光驅散了滿殿的寂黑。
沈濯日穩穩在椅上落座,沉聲問:“安神藥給他送去了?”
“老奴慚愧,沒能完成皇上的交代,”李德自責的垂下腦袋,“實在是唐大人跑得太急,老奴一晃神,眼前就沒影兒了。”
說完,他小心翼翼端詳着帝王的臉色,預想中的不悅並未出現,反而是一臉縱容的笑意?
李德暗暗一想,皇上必是想到唐鑫了!每每只有思及他,方纔會流露出這等神情!
“明日差人盯緊她的一舉一動,發現不妥,莫要打草驚蛇,及時來報。”他若猜得不錯,那丫頭必會想方設法出了這口氣,只是不知,她的法子會是什麼。
脣瓣輕揚,帶着些許期待的笑霎時照亮了整座殿堂。
須臾,眸中的笑意被墨黑的暗芒吞噬,令人頭皮發麻的寒意,在空中瀰漫開來。
“母后……”
翌日,唐芯頂着一雙濃濃的黑眼圈,滿臉憔悴地來到廚房。
剛露面,立馬就引來了圍觀,和她交情不錯的太監們紛紛走上前來,說着開解的話,安慰她那顆受驚過度的心臟。
昨夜慈寧宮的鬧劇,早就傳遍了整個皇宮,誰人不知,爲了她,皇上狠狠懲治了齊妃一番?這些人往常沒少挨齊妃的罵,得知她出了洋相,個個躲在暗中拍手稱快。
唐芯好不容易從人羣中擠出去,立馬找到孫老,將那本整理好的資料遞給他。
“徒弟昨晚通宵達旦,可算是把它搗鼓出來了,師傅您看,這上邊記載的全都是景國的相關情報,有了它,困擾咱們的難題,就能迎刃而解了。”
孫老接過書冊,沒急着翻看,反倒拽着她,好生誇獎了一番,又見她臉色難看,叮囑了幾句。
唐芯一邊聽,眼睛一邊在廚房裡打轉。
喲西,找到了!
一抹狡黠的精芒,在眸中掠過,故意以衆人聽得見的聲音說:“對了,我在翻閱資料的時候,還發現了一份菜譜!”
“什麼菜譜?”孫老忙不迭問道,他一生所求,便是能多學幾樣菜餚,做出讓宮裡的貴人滿意的美食,聽到這話,哪能不上心?
而張御廚等人,也不自覺豎起了耳朵偷聽。
“據記載,景國後宮有一種獨特的保養方子,堅持長期用它,能令女子肌膚勝白,光滑程亮,吹彈可破,是極其稀罕的養顏秘方。”唐芯壓低了聲音,神神秘秘的說道,瞥見張御廚不自覺往這邊挪步,嘴角那彎笑,愈發肆意。
“當真有這麼神奇的方子?”孫老難掩內心的激動,聲音不由提高了許多。
見狀,孫御廚又挪了一截。
唐芯慌忙衝他做了個噓聲的手勢,警覺地打量一圈四周,掃過張御廚時,這廝正裝出一副雙耳不聞窗外事的表情,好似沒在偷聽一般。
嗯哼,要裝是吧?
唐芯惡趣味的笑了,聲音又低了幾分。
只見她的嘴脣一張一合,而孫老那老不死的傢伙,臉上的神色也在瞬息間變換了好幾
回,張御廚急如熱鍋上的螞蟻,只想躋身過去,好好聽聽他們到底說了些什麼!
“師傅,你就照着這方子,先給晉嬪娘娘送去,不出三五七天,保管能起到效用。”唐芯信誓旦旦地錘了下心口,信她的,準沒錯。
孫老不疑有他,當即揮手召來一名太監,叮囑一番後,去院子找了些新鮮的橘子進來,輕車熟路地用菜刀去皮,分成一塊塊月牙狀的小巧果肉裝盤,再添上朵紫色的雕花點綴,過了沒多久,那名太監就捧着一翡翠盅回來。
唐芯搭了把手,將盅皿擱入盤中特意留空的位置,而後裝進食盒,鄭重其事的道:“記得提醒晉嬪娘娘,此物得趁熱喝,喝完後,儘快食用橘子,最好能同時服用,效果最佳。”
叮囑完,她背對着張御廚,朝小太監無聲動了下嘴脣。
這人是孫老身邊的幫廚,平日裡機靈得很,得到她的暗示,樂呵呵應承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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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前腳剛一走,後腳張御廚就派了身邊的徒弟跟上去。
唐芯故意攔在門前,問:“小貝子,你急匆匆是要上哪兒去啊?”
“哎喲,奴才肚子疼。”小貝子慘叫一聲,擠開她一溜煙衝出了院子,速度快得像是身後有猛鬼在追趕似的。
“張大人,您這樣做好意思嗎?真想曉得我和師傅說了什麼,您直接開口問就是了,何必在背後玩些見不得人的手段呢?”而且玩得這麼不入流,當她眼瞎腦殘,看不見啊?
張御廚一臉‘我不明白你在說什麼’的迷茫表情。
唐芯氣呼呼捲起袖子,大有要和他好好理論一番的架勢。
“別生事,”孫老眼疾手快地把人攔下,“御膳房裡不興藏私,他知道就知道了,沒什麼大不了的。”
這秘方是爲了宮裡的貴人們調理身子用的,由誰來做不是做?
“還是孫老您有眼界啊,不像某些人小肚雞腸,成日裡只知在御膳房興風作浪,挑撥是非。”張御廚陰陽怪氣的損了一句。
唐芯貌似憤慨地奪門而出,沒人看見,在她轉身的剎那,嘴角勾起的那抹得逞的竊笑。
這天正午,張御廚按照小貝子打聽回來的消息,依樣畫葫蘆,給齊妃送去了相同的膳食,親眼目送送膳公公出門,唐芯向孫老交代一句,一溜煙竄去了乾清宮。
“皇上~”
人未到,聲先至,且語調裡帶着一股說不出的激動與亢奮。
沈濯日睨了李德一眼,他躬着身退到牆邊,剛站穩,面前一道勁風呼嘯而過。
狂奔的步伐在長案前停了下來,她噙着抹不懷好意的笑開口說:“我想和你商量件事兒。”
修長的手指輕輕攀上白玉茶盞,慢悠悠舉至嘴邊。
“您答不答應,倒是給句準話啊。”唐芯急切地催促道,恨不得伸手去搶他手裡的茶杯,但稍微想了想後果,就打消了這個念頭。
沈濯日不着急出聲,悠悠然揭開茶蓋,吹了口氣。
“您能晚點再品茶嗎?我真的很急,”唯恐他不信,她又添上句,“真的!”
“何事?”聲線美若天籟,是唐芯聽過最動聽的!沒有之一!
她搓着手,雙眼放光的說:“我想跟你借個人。”
“……誰?”
“修容姐姐!我有很要緊的事,得拜託她去辦。”這事兒只有武功高強的高手才能辦到,而她認識的人裡,武功又高,又能請得動,且口風緊的,想來想去,似乎只有她一人。
“朕的近侍,幾時變成給你跑腿的了?”語氣淡淡的,聽不出喜怒。
唐芯舔着臉笑道:“我是借用!一會兒就把她給您送回來!頂多佔用她一個時辰,哦不,一刻鐘的功夫就成。”
不就是借個人嗎?敢不敢大氣一點?
“朕爲何要答應你?”沈濯日挑眉反問。
“咱倆是什麼關係?您不至於小氣到連這麼個小小的要求,都不肯應了我吧?”說這話時,唐芯心裡真沒多少底氣,更是害怕着他會打破沙鍋問到底。
沈濯日看了她許久,將她的不安和緊張盡收眼底,良久,才道:“好。”
“就這麼簡單?”突然掉下的餡餅,砸得唐芯有些懵圈,她準備了一籮筐的說詞,甚至想好,來一出一哭二鬧三上吊,打打感情牌等等把戲對付他,他卻一反常態的爽快答應了?
“在朕未反悔之前……”話還沒說完,唐芯就往房樑上招呼了一聲,扭頭衝出殿門。
躲藏在樑上的修容在帝王的默許下,飛身跟了出去。
剛出門,就見某人忽然在臺階中央剎車,調頭折返回來,站在門口大叫道:“皇上,你真好!”
不問理由,就把身邊的侍衛借給她用,絕逼的大善人啊!
“走咯。”她大手一揮,昂首闊步走在最前邊,心情爽得只想迎頸高歌一曲。
修容默默跟着,始終和她保持幾米的距離,如果可以,她真心不想和這抽風的女人走在一起,會被人當做神經病的!
瞧着她歡天喜地離去的身影,沈濯日不由莞爾。
“蠢女人。”即便她不說明緣由,待修容回來,也會向他如實稟報。
龜縮在牆角的李德,無聲落下了兩行寬帶淚。
皇上喲,您罵人蠢的時候,語氣敢別這麼寵溺嗎?
朗月殿外,不到百米的山石後邊。
唐芯鬼鬼祟祟地探了個腦袋出去,往四下看了看。
“有人經過此處,屬下會第一個知道。”她的舉動根本是多餘的!修容頂着張面癱臉,語氣嫌棄的說道。
“對哦,我都忘了你有武功在身。”唐芯俏皮地吐吐舌頭,渾然沒在意,她略顯惡劣的態度,接着又說,“皇上往常沒少在此留宿,你是他的人,肯定對殿內的格局十分了解。”
這話聽着,怎麼一股子酸味?
修容暗暗腹誹,臉上卻不露分毫,點點頭,證實了她的猜測。
忽略掉心頭那絲莫名的不爽,唐芯咧開嘴角,樂呵呵的說:“我要你辦的事說來也簡單。”
她吃力的踮起腳尖,努力去夠修容的耳朵。
眼神掠過她明顯開始打顫的雙腿,修容無聲嘆了口氣,主動彎下膝蓋傾聽。
“待會兒呢,你偷偷潛進裡邊,把茅廁裡的竹片和草紙拿出來。”不行!沒了草紙,還有宣紙呢,在必要的時候,它也能派得上用場,唐芯如是一想,趕忙加上句,“還有寢宮裡的宣紙,哎呀!但凡是能用來擦身體的,一個都不要漏,全部拿走就對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