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崑崙去下頭吩咐了靈均樓的事,就先家去看英姿。如今他們住在伯府外院比鄰演武場的一個獨立的小院落裡,雖只有一進,但也比京都城尋常的四合院還要大一些,這也是伯爺和夫人給他們的恩典。
誰知到了家,英姿並不在。伺候灑掃的小丫頭給衛崑崙行禮:“衛大|爺,英姿姑娘說她惦念着夫人,到內宅去跟夫人一塊住了,叫您不要擔憂她的身子。讓您也儘量跟着伯爺。”
衛崑崙頷首,哭笑不得的轉回身往書房走去。心裡卻如同打翻了醋瓶子似的。到如今,他竟開始有些吃雲想容的醋。自家媳婦,也不知道多少次在主子和他之間選擇了前者,雖說她也並非不與自己一條心,她對他的好從來都是毫不掩飾,直爽的撲了來,讓人欣喜的。但這會子,沒與他見一面說些體己話,就又回了雲想容身邊,他心裡還是有些小小的酸味。
可是,現在也的確是多事之秋,皇帝行圍練兵,回程途中還遇刺了,不知皇帝這會子是不是已經被惹mao了,誰知道他要對勳貴藩王做什麼?若要削藩,閩王首當其中,若要打壓勳貴,自家主子與夫人的孃家首當其衝,這兩口子的家都不得安寧,他本來也想着與英姿說一聲就去守着沈奕昀呢。
思及此,他也釋然了。
路走了一半,隨便抓了個小丫頭讓她去一趟裡頭,又不好把夫妻之間的體己話告訴外人,抓耳撓腮的想了半天,終於從懷裡掏出一把黑漆漆的半舊匕首來:“把這個給我那渾家。”
小丫頭起初不知所措,看到匕首後背後汗mao直豎,往內宅走的路上還苦着臉。
都落鑰很久了,她這會子去,還送匕首,難保不叫二門上的媽媽們逮了去,衛大|爺也忒會給人找麻煩,人怪,送的東西也奇怪,好端端的給媳婦送匕首……
小丫頭自然是想多了。她沒有被逮,二門上的媽媽緊跟着就將匕首送到了卿園,交給看門的婆子傳給了英姿。
彼時英姿正守在東哥兒所居的西廂房,與朱瑞家的低聲說話。夫人那裡有伯爺護着,伯爺功夫比她要強上百倍呢,夫人身子不好,伯爺一個大男人家,兩口子都不可能把東哥帶在身邊,她自然要爲了夫人盡心,多出點力。
媽媽上門來送了匕首,英姿道了謝,看着那匕首外鞘上半舊斑駁的痕跡,禁不住想起了“黑鐵蛋”那張黑堂堂的臉,臉上騰的一熱,忙將匕首揣好,尷尬的對朱瑞家的笑了一下。
朱瑞家的便笑“衛大|爺這是疼你呢。”匕首雖是兇器,可那匕首一看就是人常年呆在身上的東西,想來是人家夫妻之間的默契。
“你這人,看你正正經經的,想不到也是個嘴壞的!”
朱瑞家的的當家的在沈家興易縣的莊子上當差,是沈家家僕,知根知底的,所以英姿對她少了幾分疏遠,多了些親近,再加上他們本就都是年齡相仿的姑娘家,朱瑞家的又性情平和溫柔,伺候小主人也盡心盡力,當自己兒子一樣的疼惜,英姿與她自然不外道。
二人低聲笑談了一陣子,就歇在一張暖炕上,還不忘了把東哥兒從搖chuang抱到了兩人的中間。
而朱瑞家的雖看出了府裡情況不大對,英姿分明是來保護東哥的,可見會有危險,但她一直只盡自己的職責,一句多餘的都不問,這讓英姿對她更加讚許了。
次日清早,與朱瑞家的一同抱着孩子去給雲想容請安時候,就在雲想容跟前表現出對朱瑞家的的讚許和親密。
朱瑞家的不禁感激。她雖然是小少爺的乳孃,地位不同,但畢竟是新來的,卿園原本的丫鬟婆子們對她難免有排外的心思,就是夫人也未必肯放心她,英姿是夫人身邊兒的紅人,有了她的肯定,她今後的日子也會好過。
雲想容自然看的出英姿的意思,抱着東哥搖晃,稀罕的不得了,與他低聲說話,又親|親他的小|臉“百忙之中”擡起頭叫了玉簪:“我前兒說要給你們的打的頭面昨兒孟氏珠寶行的人已經送來了,你去拿來。”
“是。”
玉簪行禮倒是,笑着去了,不多時就捧着個黑漆描金蘭草紋的捧盒回來,將捧盒蓋子打開,裡頭並排放着八個精緻的小錦匣。
雲想容拿起靛藍色錦緞面的錦匣,打開來看了一眼,隨後遞給朱瑞家的,笑道:“這是我前兒吩咐人給你選的,也不知你喜歡不喜歡。”
朱瑞家的一則驚訝羨慕,夫人對身邊的英姿和四婢女還有柳媽媽和衛媽媽都是極好的,瞧着打了頭面英姿和玉簪還都平平常常的模樣一點都不驚訝,就知道這類的賞賜是常有的。二則,更是驚訝其中有她的份兒,且捧盒裡一早就放了八個小匣子,其中早就有給她的,而不是臨時起意。
“夫人……”朱瑞家的受chong若驚,感動的囁嚅道:“我……”
“快收下吧。”英姿笑着推他:“夫人給你,自然是真心賞給你的。”
雲想容也笑:“你幫我照看着東哥兒,盡心盡力的服侍他,我感激你,也喜歡你的人品,往後咱們是一家人,一家人何必客套?你就收下吧。”
這麼說,她就與夫人身邊的英姿姑娘、四婢女,還有兩位乳孃一樣的待遇了?
朱瑞家的心下動容,也有〖興〗奮,端正了容色給雲想容行了禮,接過了錦匣。
雲想容就道:“這會子東哥兒在我這裡,你也趁機去歇會兒,瞧你都有黑眼圈了,孩子昨夜沒少折騰你吧?”又道:“帶孩子的辛苦我知曉,晚上要吃要拉的,折騰的人不能睡,這罪都叫你替我受了。你趕緊趁着這會子去補一覺吧,晚些我在吩咐人叫你。”
作爲乳孃,夫人口中所說的那些“受罪”都是本分應當的。可她卻如此真誠的關心自己,如此信任,她也只有更加盡心盡力的服侍才能回報。
朱瑞家的行了大禮,口稱“多謝夫人”就安靜的退下了。
看着她的背影,雲想容點了點頭,笑着對英姿道:“她是個穩重的,也不驕不躁。”
“是啊,夫人有意讚揚提拔她,她也沒有諂媚,還如從前那樣,我昨兒與她說了不少的話,就知道她是個老實人。”
“品行端正才能帶得好我的東哥兒啊。”雲想容又親了襁褓中的小孩一口,轉而道:“你胳膊上還傷着,怎麼不在家好生歇幾日?我這裡不必急着來,你昨兒將黑鐵蛋扔下,他還不要罵死我了?”
雲想容這麼一說,英姿懷裡的衛崑崙捎來的那匕首就像燙人似的,燙的她臉都紅了,咳嗽一聲道:“夫人慣會取笑人。”
雲想容欣賞英姿俏|麗面龐上的紅暈,哈哈笑道:“你快去與玉簪他們分頭面吧!好會去給黑鐵蛋瞧。”
“夫人!”英姿跺腳,臉紅脖子粗的出去了。引得一旁的玉簪幾人也笑。
孟氏與曹氏相攜而來,恰好走道臺基之下,就聽見屋裡的笑聲。
“如此歡欣,就是沒事的,咱們還白白的擔憂一|夜。”
“外婆,母親。”雲想容聽見曹氏的聲音,忙道:“玉簪,快去迎人。”
曹氏和孟氏已經進了屋,由婢女們迎着到了裡間,見雲想容盤膝坐在臨窗的暖炕上摟着孩子,都笑了:“昨兒聽說遭了飛賊,害的我們擔憂一宿。”
“已經報官府去了,沒事的。娘|親,你看看你外孫。”雲想容將襁褓遞給孟氏和曹氏。
東哥兒吃飽睡足,這會子正精神,張大了一雙與雲想容相似的大眼睛好奇的看着周圍。
一看到嬰孩如此fen|嫩可愛的模樣,孟氏與曹氏哪裡不喜歡?愁雲盡消,就只顧着哄孩子了。關於孩子的話題說一頭晌也都不會覺得累的。
雲想容則趁着他們二人說話的功夫叫了玉簪低聲吩咐:“讓咱們的人暗中去查探皇上那邊的消息。”
玉簪行禮道:“是。快步退下了。
“蠢材!蠢材!”皇帝氣結的大吼兩聲已捂着胸口氣喘吁吁,傷處在胸口,雖未傷及內臟,到底還是壞了底子。此刻他真恨不能一巴掌毆在尉遲鳳鳴臉上。
尉遲鳳鳴原本單膝跪地,此刻也改爲雙膝,額頭貼地道:“皇上息怒,臣是想抓了沈家的小崽子來,就能作爲人質以轄制沈家和雲家。沒想到會透露了行蹤,臣知錯,請皇上重罰。”
皇帝深吸了口氣才抑制住了噴薄怒氣,正色道:“罷了,你也是衷心一片。不過你說的這些,倒也是個法子。只是這想法太過笨拙了。直接去搶,和土匪強盜有什麼區別?”
尉遲鳳鳴額頭上冒了汗。他不過是想去看雲想容,被發現了打草驚蛇,怕皇帝怪罪才胡謅出來這些,想不到皇帝竟然會這樣說。
難道他還真的動了一個還沒滿月的小孩的心思?說他與土匪強盜沒區別,難道他那種就有區別?
尉遲鳳鳴又一次默默地在心裡恨恨鄙視了封建帝王明顯只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的思想。
拿一個小孩做下旨,這麼大的爺們兒了,虧他想得出來!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