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北,我的故鄉。這片富饒的黑土地漸漸失去了往日的光彩,如同末日的巨獸,俯臥在地上苟延殘喘,卻不肯低下高傲的頭顱。 這裡的城市在建國後就成了貧窮和落魄的代名詞,這裡的文化變成了土匪、黑社會和妓女的搖籃。可是,白山黑水仍在,女真族仍在,那些古老和彪悍仍在。 雖被人遺忘,這仍是清朝的龍興之地。風水寶地,從未浪得虛名。數百年的天災,從未一次落到這片土地上,黑龍江如同北方的巨龍,滾滾流淌。長白山這尊神,還在靜穆的看着遠方。 在這白山黑水中,有着不爲人知的事,有着不可人知的人。 封建迷信在這裡一直存在,可以說貧窮與愚昧並存,但是,如果沒有可信的真實事件,謠言早就會不攻自破,怎會流傳至今? 而宣傳這些封建迷信的人,就是我自己,一個出馬人。 對於我這個行業,相信有很多同行。原諒我未曾去過遠方,在東北這個地界,我的行爲叫做出馬,官方可能稱之爲“通靈”。只是我的“靈”不限於人靈,還有很多動物的“靈”。 收人錢財,替人消災,自身福禍難料,但我知,我的下場不會太好,更不會善終。 我生在六十年代末,一個北方很窮的山裡。很多平原上的人一定不會了解山裡有多苦,很多人都向往山中的生活,迴歸自然,我都會愕然。 還記得小時候,山裡的風呼嘯而來,天昏地暗,枯枝紛飛,萬物皆滅的態勢讓趴在窗臺上的我久久不能自已。每到這個時候,外面是不能走人的,不然,老天絕對會讓你再也不能回家。 每到寒冬的夜晚,家裡的玻璃窗上都會傳來嘎呲嘎呲的舔滑聲。黑黝黝的天和綠幽幽的光亮告訴我,狼又來了。 待到天亮,生產隊就會派人把父親叫走,商量晚上掏狼崽子的事,在這樣的滅狼行動中,總會有人摔傷,有人家被狼報復。 因果循環,我父親心存善念,很少參與。 而這一切惡劣的自然天氣都不會將勤勞任怨的人民打敗,打敗我們的是貧窮。 家裡人口多,當生產隊連發黴的玉米麪都給不了我們時,父母決定舉家搬遷,去平原。 那時,我雖六歲,但也知道家裡成分不好而受的罪。 我的奶奶,一個裹着小腳的滿族官宦之後,失去原有的家園,也失去過親人,選擇留在她的家鄉,看着我們遠去。 至今我仍懷念她,放在我回憶裡的都是當初的老宅,雕樑畫柱、獸首檐鬥。衣櫃上雕刻着神仙生活般的圖案,太師椅後得長案上有着差着雀翎的大瓷瓶。奶奶的首飾盒裡好多金子做的小蟾蜍,鑲着玉的金絲手環,一柄柄精緻的小玉如意,書櫃裡的藏書還是線裝本。不知後來是何情況,可能都被她帶到了土裡,因爲至此之後我再也未見過她。 留下來的,就剩下那套嘉慶年間四品的官服和頂戴,現在是縣博物館的鎮館之寶。上面還有我二叔的捐贈筆書,四十年後我看到的就是這些。 當然,還有樣東西,是她留給我這個長房長孫女的,現在仍掛在我的脖子上。
很多朋友會問,在文革的那個年代,這樣的家庭怎麼可能逃過?還能保留老宅? 事實上,我也是後來聽父親說起。在東北,很多人是闖關東過來的山東人,河北人。而作爲當地的鄉紳,本家是滿族正白旗,早年間也是不用勞作就有飯吃的人家。 我的母親是外來戶,一個女子高中畢業的學生,二十五歲嫁給我父親,兩個人的成分一樣不好,誰也不嫌棄誰。解放之後,山裡的本地人居多,少數民族比較抱團,並未受太多影響。 因爲大家都窮,窮的沒有力氣去搞政治了。 在我們搬到平原的時候才知道,政治鬥爭狠的超出想象。 因家裡的一門遠方親戚介紹我們過來,家裡的政治背景也變成了逃荒的難民,村裡人對我們也有一絲憐憫。在這裡,我吃到了高粱米飯,簡直像來到了天堂。就算是這樣的粗糧,也好過發黴的玉米麪,還是供應不足的玉米麪。 在這裡,我看過鬥地主的情形,頂着紙糊的高高的白帽子,脖子上用最細的鐵絲嘞着,兩頭懸着鐵犁。跪在那裡,任人打罵,頸上血肉模糊。究其原因,無非是家裡多了幾畝地。還是一家十幾口人省吃儉用買下的地,誰知在解放後,成了致命的毒藥。 這樣的場面,見得不多,每次村裡開批鬥大會,母親都會用各種原因把我困在家裡,雖然我很好奇。 在這裡,雖然政治運動浩蕩,但總是沒再餓過。背完毛主席語錄就有飯吃,我總能背下來很多。 上小學期間,看着年長的學生拼刺刀,努力當民兵覺得很好。上課時間少,更多是幫生產隊撿糞刨地瓜,樂趣也多。 再大些的時候,生產隊解體,不用再寄居他人籬下,家裡蓋了新房,開了小賣鋪,生活好了起來。 第一次經歷靈異事件,也是在這個時候。 還記得我那年十二歲,妹妹小靜十歲。小賣鋪是村子中第一家,也是唯一的一家。生意還比較不錯。父親一般都是凌晨就去縣城進貨,在縣裡的輕工市場開門的時候就進貨比較便宜。這樣,中午的時候還能趕回來,不耽誤太多的活計。 當然,之前都是母親來店裡值夜,那個年代,晚上不留人的話,很容易招賊。 巧的是,近來父母又吵架了,母親這次撇下我們姐三個,回縣裡的親戚家。 父親從來都不是心疼兒女的人,守夜的就換成我了。 我清晰的記得,那個夏天凌晨1點的時候,父親把我叫了起來,帶我去店裡。店裡是在後院的一個偏房,後面便是一個魚池,或者說是一個大窪。好多年也沒人去養魚了,但是坑很深,現在蘆葦也很茂盛。 父親把我帶到店裡後,將門窗都檢查了一遍,確認我從裡面都鎖好了之後,告訴我輕易不要開門,如果有事兒,就告訴他人白天來買東西。天大亮之後再開門。 那個時候我還是清醒明白的,因爲那個年代的兇殺、搶劫、強姦案不少,我的一個女同學就在放學的路上被人姦殺仍在了橋洞裡,兇手至今仍未找到。以至於後來的掃黃打黑運動狠狠進行。 我趴在店裡的火炕上就
迷迷糊糊的要睡着了。 半睡半醒之間,我聽到了有人敲門。不是急促的連續的敲,而是有一搭無一搭的敲着。我迷迷糊糊的,心底就不想去開。就拖着沒動。 敲門聲停一會,又接着響了起來。這次,很清晰的傳來了一個男聲,聲音粗啞低沉,喊着“小飛,小飛”,我聽着甚是心煩。以爲是誰喝多了,敲錯了門。那個時候膽子也大,就惡狠狠的回了一句“敲錯門了”。 外面立馬就沒了動靜,沒一會兒,竟然又敲了起來。“小飛,小飛......"我這時是真的睡不着了,“喊什麼喊,小飛不在,出去了”。 之後,外面就真的沒動靜了。我怕是誰醉倒在我家門前,就下炕去看看。此時,天已泛白,我又想起我那慘死的同學,就沒開門,順着門縫往外瞧了瞧。外面已空無人影,只是,門外有很大的一灘水,水多的快要漫到了屋子裡來。 我等了等,聽到外面有人響的時候,纔開了門。外面的水還沒幹。水跡從門口延伸到後面的大窪,溼漉漉的竟像是一個渾身是水的人走出來一般。 但是水跡到門前又沒了,我第一反應是有人掉進大窪裡。趕忙去鄰居家叫人。 鄰居家是年逾四十的夫婦,我叫張二叔。張二叔在餵驢,聽我來叫,連忙跟我過來了。看到門口的一幕,他也不敢擅自做主,就跑到了隊長家。那個時候村裡面給我們分了幾個隊,每個隊都有隊長。隊長來了後,水跡乾的差不多了,也不敢怠慢。便立馬派人下去尋人。 大窪雖深但不大,不出半小時,下去的人表示紛紛沒有人。隊長讓我再複述下當時的情景,我毫無遺漏的說了一遍。 說完之後,隊長和劉二叔的臉色突然變得慘白。隊長揮揮手,讓大家散了吧。並再三叮囑我,此事不要再提起。我再問的時候,劉二叔打住了我。 後來在我的軟磨硬泡下,還是劉二嬸告訴了我因由。門外的那個人很可能是個知青,一個姓劉的小夥子,就淹死在這後面的大窪裡。 我驚得捂住了嘴,反問他們怎麼能猜到。因爲,據我的描述,他在喊小飛。據說是在我家還未搬到村子之前發生的事情。小劉和他女朋友小飛當時就住在我家房子裡,這原本就是個知青點。後來,知青返城期間,兩人鬧得沸沸揚揚的。說是小飛爲了回城和小劉鬧分手,有天晚上小劉就去宿舍找小飛,可是小飛不在。流言蜚語滿天飛,小劉怒不可遏就去了生產隊隊長的辦公室,結果就抓到了小飛和田隊長。可憐小飛年紀輕輕,田隊長是孫子都有的人了。小劉一怒之下,回來就跳進了大窪裡。 這事兒,鬧得十里八村都知道了。 “那後來呢?小飛呢?”我很同情小劉。 “小飛回城了啊,就沒消息了。對了,你問問老趙家的人,趙靖安這個名兒還是小飛那姑娘給起得呢。別人都叫建國建民的,就他家小子給起得名兒好聽!” 靖安嘛,就是我們剛來的時候,寄居的那家。插播一下,寄居他人籬下的日子過的也不錯。因爲,後來靖安成爲了我丈夫。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