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歷過姑姑的勸說之後,出馬事件似乎已風平浪靜。 靖安這幾天就要出發了,前幾天他拎着兩隻雞去了後村的老高家。老高家是我們這邊的大戶,他們家是一個老爺子帶着幾個兒子女婿一起跑邊外,一車車的驢啊、羊啊,就從草原那邊拉回來,回來養一養就能賺好多錢。 高老爺子答應帶着靖安跑一跑,一路上也能多個照應。家裡有一匹白馬,也有車。萬事俱備,就等時間到。 我也在抓緊時間給靖安多做幾雙鞋。這天寒地凍的,棉鞋穿一會兒就能讓積雪浸溼。沒幾雙棉鞋換着穿,腳肯定會凍壞了。 家裡的日子越發難過了。婆婆一年倒是有大半年是在關內度過的,要不是我們成親,她早就回關內了,說是這裡太冷,氣候受不了。我這公公倒是極心疼媳婦兒的,一個人拽着靖安靖輝也過了這麼多年。 家裡的積蓄基本都獻給中國鐵路局了。公公一個人在生產隊賺的工分養活四口人,也是可以了。所以在我嫁過來後,我才知曉,家裡還有着三千元的外債。 三千元在當時是什麼概念,我們家裡省吃儉用攢十年,可能會攢出來。 靖安一成親,家裡的老人就宣告退居二線,以後由我們來當家。也就是說,這三千元的債就是靖安和我來償還了。同時,我們還要供靖輝上學,供婆婆回關內。 也許放在現在,這樣的家庭肯定沒人嫁,這樣的贍養公婆肯定也沒人能接受,但是在八十年代,所有人都會覺得這是理所當然。 我的靖安,要擔起一個家庭的重任了。 那個晴朗的早上,我在村口送走了靖安。看着他趕車甩着鞭子走,我眼眶溼了又溼,沒敢流出來。他沒在回頭,只是一下又一下的甩着鞭子,鞭子甩的極爲響亮。 車隊漸行漸遠,車轍也看不清了。 哪知,靖安走了,我的噩夢來了。 我有午睡的習慣,冬天的農村也沒什麼事情,下午燒火做飯,順便炕也燒的熱熱的,再堆進去大半袋玉米棒,火不熄,炕大半天都是熱乎的。 昨天晚上和靖安小別之際,親熱了許久,所以吃過下午飯後就昏昏欲睡了。屋內靜悄悄的,只能聽到掛針一下一下的擺動聲。我歪在炕上便睡着了。 家裡是南炕,所以我是腳放在窗戶這邊,頭靠着炕沿。 睡着也感覺是沒睡着,只覺得炕沿下面蹲着一個人,一個披頭散髮的人。我想看是誰來了,卻怎麼都不能起身。初時還以爲是哪個小孩子惡作劇,可是那種恐怖的感覺襲來,我早已渾身顫抖。 等再醒來時,天已擦黑,一身虛汗。 我當是夢魘了,並未多想。只是晚上睡覺時,把靖輝叫過來陪我。這麼大的屋子,一個人住終究是害怕的。 晚上睡覺的時候,炕沿下的人又來了。他此時不再是靜靜的蹲着,而是伸出手來,來摸我的頭。我努力的躲,卻怎麼都躲不開。我能聽到靖輝的鼾聲,可是我動不了,她根本不知道我
發生了什麼事情。 我努力的念阿彌陀佛,終於避開了那隻手,醒了過來。 漆黑的夜晚,漆黑的屋子,鐘擺的聲音,靖輝的鼾聲。都強烈的刺激着我的神經,太詭異了。 第二天,我就去找了姑姑。 姑姑說靖安走了,我屋子裡面的陽氣也少了,想必是大仙們開始逼我就範使手段了。我惱恨異常,太欺負人了。我人都不怕還怕鬼不成。 晚上,我睡得時候在枕頭底下放了一把剪刀。果然,一夜無夢。 次日,剪刀不好用了。當炕沿下的人再次出現的時候,我明知道這就是鬼,來嚇唬我的,我還是害怕。那種恐怖的神經說繃起來就繃起來了,不受自己的控制。躺在炕上的我,大口大口嚥着口水,努力的想動下手指,可都無濟於事。 一隻慘白的手,帶着泥土和惡臭,就這樣一點點的放在炕沿上。他徐徐的向我靠近,遲疑着,摸索着。最終,碰到了我的頭髮。我的頭皮一陣發麻,恨不得三千青絲就此別過。順着頭髮一點點的往上爬,一根根的拽動,馬上就要碰到我的耳朵。我的忍耐已經到了極限,刷的一下就坐了起來,爬到了炕腳。 今晚的月亮有些光亮,透過黑黑的窗戶,我看到炕上躺着兩個人。靠在門側的是靖輝,那另一個?是我自己。我成功的靈魂出竅,從身體中跑了出來。 我嚥了一口口水,慢慢的探頭向我的耳邊看去,果然有一隻蒼白的手放在那裡,只不過停止了。 人還在下面。 我蜷在炕腳,不敢動,不敢喊,只能靜靜的看着。那隻手突然擡了起來,帶出來胳膊,弓起的臂膀猛地讓我意識到,他這是要站起來。 一個披着黑長髮的人就這樣緩緩的站了起來。面向西方,一身破爛的白袍子。我要閉上眼睛,可四周都是這樣的場景,如同進了鏡子迷宮。無論我怎麼閉眼睛,把頭轉向何方,埋在哪裡,都能感受到他站起來的畫面。 靈魂也是有心跳的,我的心臟似乎已經到了極限。因爲,他正在緩緩的把頭轉過來。在他轉過來要露出臉的一剎那,我問到了泥土的氣息,混雜着惡臭迎面撲來。接下來那蒼白的被咬的只剩下少許皮肉的臉,爬着蛆蟲的眼眶,我一聲慘叫,靈魂已無意識。 就這樣,連續半個月,我瘦了近十幾斤。 早上,我再也起不來做飯了,婆婆多有怨言,公公也不作他說。我想,我真的是要病了。 “嫂子,你的臉色太差了,最近是不是生病了?”靖輝吃飯的時候,邊吃邊問我。 我扒拉着碗裡的飯,沒回答。之後就聽到婆婆撂碗的聲音特別大,開始摔摔打打。我真的是沒力氣和他們置氣,撂下筷子就準備下炕。此時,公公開口了。本以爲,是個緩和的機會。 “曉軍啊,給我斟點兒水“。公公坐在炕上看着我,神態自若。 靖輝拿起公公面前的晚,就要去堂屋倒水。做的自然流暢。 ”靖輝,放下,讓你嫂子倒!“
公公這麼突然的嚴厲,讓靖輝很不適應。我看了看他們一家人,真是覺得好笑。 很多妯娌都和我抱怨過婆婆的不好,我從未覺得。可見是之前靖安把我保護的太好了吧。 這麼窮的家,連茶葉都沒有,居然還擺譜要“斟水”,那個破了蓋的茶壺,還能用? 我甩下簾子,奪門而出。 靖安,你不知道我十分想你。村郊的野地荒草叢生,即使大雪也不曾將它們掩蓋。任由呼嘯的北方刮在我臉上,順便帶走已凍住的淚水。 無論是誰,我決不妥協。 不睡覺的夜晚我熬不過去了,今天晚上,我已想好,神來殺神,魔來殺魔。我的靈魂現在已經能觸碰實物,昨晚試過,能拿的動剪刀了。 夜幕降臨,果然還是這個白衣服的哥們。從摸我頭髮到摸我手,一步步的逼近我,最近快臉貼臉了是吧。也不知道換個把戲。 我握緊手裡的剪刀,看着他越過熟睡的我,像炕腳的我爬過來。 一寸寸,蛆蟲已經掉落在炕上,讓他碾過來。這是障眼法。 一分分,時間不停的前進,掛鐘整點報時又想起來。這纔是真正的世界。 我看準時機,直接把剪刀戳進這哥們的眼眶裡。狠狠地一攪,不把他腦漿攪出來,我都不解恨。只聽“啊”的一聲慘叫,他的臉滲出了白煙,他飛速的退後,在炕沿下的地面上消失了。地面上僅存的一些白色粉塵,證明,我得手了。 我得意的看着手中的剪刀,爽快。 自幼讀過《聊齋》,上面寫着黑狗血是剋制邪物的利器。今日,四嬸家的黑狗老死了,他們剝皮的時候我要了兩碗血,便抹在了這剪刀上。我反覆拿出去凍了好幾次,這血在剪刀上凝了薄薄的一層。 我拿着剪刀,看着鬼怪消失的地方,守株待兔。他再上來,我接着又是一剪子。 他沒等上來,等上來的是熟人。 門口陰風陣陣,一人一扇倚門獨立。白色長袍纖塵不染,一雙玉手骨節分明。高高豎起的長髮,讓此人看上去亦男亦女。邪魅的桃花眼和鮮紅的菱脣,讓我看清了此人,是他! 還記得那個殿堂,那些大仙,這不就是伏地大笑的兄弟們,來這裡看我笑話? 他慵懶的低頭看我,輕聲開口,“膽子不小嘛,看低了你”。說完,便搖起了扇子,嫵媚的笑着。 這不是妖孽是什麼,這樣子確實很帥,很美,很勾引人。可你是妖孽啊,不知道狐狸精都是隱藏自己是妖怪的事實才能去迷惑人嗎?你擺明自己的身份是妖孽再來勾搭人,是人都不會上當啊。 出於生理反應,我是一剪子扔了過去。該是砸到了他腿上。他哎呦一聲捂住了腿,白衣竟然印出了血跡。 “你,你,你竟然敢傷害我?”他此時氣急敗壞的指着我,全然不顧自己的形象。這樣看來,帥哥也不那麼帥了啊! 我拍拍手站了起來,居高臨下的笑着看他, “來一個,我宰一個,不信你試試?”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