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不是農忙季節,小麥在田裡綠幽幽的長着。我在村子裡每天也無事,東走西竄話家常的生活習慣並不適合我,索性每日都去後山上的一處坡地上看景色,順便考慮下今後的日子怎麼過。 靖安不好意思在這白吃白喝,近些日子隨舅舅去縣城裡面打工。在工地一天能賺5元錢,除了給舅舅家買些日用品,倒也時常給我捎帶些女孩兒喜歡的物件。 我前些日子聽到舅母和靖安講,讓他快點和我生米做成熟飯,有了孩子帶回去,什麼都好用了。 靖安膽子小,他有這個心思也不敢這樣做。從小一起長大,什麼品性我還是很瞭解的。他就會傻乎乎的對我好,對我的話更是言聽計從,對我的任性和胡鬧他總是一笑過之,多年情分,彼此心甘情願。 我不喜歡在家裡多呆,每每覺得大家看我的眼神都不自在,村子裡的閒言碎語和指指點點讓我不堪其擾,清淨的後山確實能讓我好好思考一番。 這天吃過午飯,我便來到山坡的草地上躺了下來。軟軟的草,暖暖的太陽和清新的空氣,愜意的讓人昏昏欲睡。 長時間的思慮過甚,導致我晚上睡眠極差。 這麼愜意的獨享時光,我睡得很是香甜,誰知,這一睡便到了晚上。 待我再次睜開眼睛的時候,天色竟然全黑下來。遠處村子的燈火一閃一閃,我慌亂的爬起來,拍拍塵土剛想走,卻聽到了馬蹄聲。 馬蹄聲由遠及近,聲音越發密集,這顯然不是一匹馬,應該是馬羣才能夠打到的聲響。周邊天色昏暗,我慌亂中趴在了大石後躲避。馬能跑的地方,只有下方乾枯的河灘了,上山的小路也就能走兩匹馬,豈是馬羣能夠通過的。 馬蹄聲近,濺起的塵土在我身邊飛揚,我捂住口鼻眯着眼睛向河灘望去。場景讓我在三十年後仍記憶猶新。 彪壯的戰馬披着鮮紅的盔甲,馬背上的人更是裝束齊全。身甲、披膊、護襠均是各種甲片,打頭的大旗在黑暗中飛舞。盔帽的下面我看不清人臉,但鮮明的是,他們的脖子上都繫着紅領巾,整齊劃一,飛速前進着。 打頭的人裝束和他人略有不同,別的繫着紅領巾,他系的確實黑色的披風,紅色的繫帶在我眼前一晃而過。 我驚恐的看着眼前的畫面,先鋒,槍手、弓手、弩手,步兵、車輛按着順序無聲的前進。除了馬蹄聲、腳步聲、車轅聲,整個隊伍紀律嚴明至極,再無他響。 旌旗搖曳,分明是夜行軍。 周邊的溫度驟然下降,僅批着長袖薄衫的我,雞
皮疙瘩早就豎了起來。 整個過程不足兩分鐘,整個隊伍就消失了,塵土漸漸地飄散開,我動也不敢動。頭保持着歪着的姿勢,屏着呼吸,慢慢的調整。 月上中天,恰是一輪滿月。我緩過勁來,敲打着我的脖頸和腳裸。乾枯的河灘上有一處在月光的折射下閃閃發亮。 周邊的事物已清晰可見,我壯起膽子向河灘走去。發亮的物件非常小,大約五釐米那麼高寬,類似於大理石的材質,上面的雕刻被腐蝕掉了一部分,剩下的殘缺已無法辨認是何形狀。翻過來,後面刻着四個字,應該是古篆體,我不認得。 這應該是一方印。 我見過這樣的印璽,奶奶的桌子上早年間曾有一個,據說是祖爺爺的,經歷過文革,卻不知何處了。 如若真的是個古董,那就值錢了。我悄悄把他塞進褲兜,深吸一口氣,獨自往家走去。 路上倒也無事,途經街東頭的舅爺家時,仍是大門緊閉,看得我一身惡寒。快速往家跑。 果然,靖安今晚沒回來,否則怎會不去尋我。 家裡僅小表弟在門口和其他孩子們籠着篝火,舅母還未歸家,不知在誰家的大樹下話家常。我進屋擡頭看鐘,已是近九點了。 這地方的詭異事情太多,更加讓我思鄉情切,等靖安回來,我一定要和他說,回家吧! 過了幾日,靖安和舅舅在縣城回來了。小表弟拽着他的新書包,死活不讓別人看。靖安拉我進屋,給我看了他帶回來的禮物,一件紅色的羊毛衫。鮮豔的顏色,白色的蕾絲邊,讓我的委屈和難過都煙消雲散。 我試探着和靖安講起那天晚上的事,他的眉頭蹙了又開,開了又蹙。再三警告過不許再去那裡。 我才知道,那個乾枯的河道叫流沙河。上游是漳河,早年間曾是黃河的古道。自從河道乾枯,裡面露出了不少老物件。那時,基本家家都從那裡撿到些陶碗、陶罐和銅錢,只不過文革的時候破四舊都被砸了。 相傳那裡曾是宋遼的古戰場,死在那裡的兵士多少已無從考證。但能流傳至今,說明其歷史性和真實性還是有據可考的。 之前我說的“紅領巾”此時也驗證了他的說法。畢竟,我們都看過水滸傳的小人書,上面的人物不都是繫着領巾麼,只是小人書沒有顏色,細想想可能真的是紅色的。 我再三考慮下,還是把那方印拿了出來給靖安看。靖安得知是我從河灘撿來後,勸我扔回去,怕是死人之物不祥。更怕的是,那千兵萬馬會不會是這方印召喚來的也說不定。
文革風已經過去了,這樣的古董留在家裡也不是問題,我考慮下貧窮的家境,就擅自做主把他留了下來,誰料這印在之後對我的人生有了重大幫助。 在河北呆了小半年之後,我和靖安終於達成一致,回家。 雖然知道回去後,面臨着的會是狂風暴雨,但是我相信,有他,我不會怕。 那個冬天,我兩踏上了回家的火車。 回到家後,才知事情的嚴重性。父母曾報警尋過我的蹤跡,後來聽人說起我失蹤的前一日和靖安在集上買東西,纔去靖安家裡得知,靖安也走了。 靖安的父母只說我兩出去玩了,不肯告訴去處。父母對我也甚是失望,想母親還在鎮裡做婦女主任,這次更是無臉見家鄉父老。整個村子包括鎮上都知道婦女主任的大女兒和人私奔了,各種版本的謠言傳的沸沸揚揚。 我到家時,父母已經準備搬家到縣裡。 並直言和我斷絕了父母關係,老死不相往來。 當時倔強的我,竟無一絲要認錯的態度,不認就不認。對於這個家,我也早就夠了。父親的暴利和拳頭,母親的勢力和偏寵,我對這個家早已失望。不知道別家的老大是怎樣,我只知道我家的弟妹從未做過農活,他們可以認真的讀書寫字,而我,作爲老大一直是一個勞動力。 一個姑娘,被當做一個成年男人來用,稍不順意,遍遭父親的暴打。經期還在地裡捆杆撥苞米,那場雨,讓我至今還痛經痛的不成樣子。而我的母親,在家輔導小我一歲的妹妹讀書,回來罵我成績不好,真是笑話。 沒有靖安,可能真的要累死我了吧。 母親也未曾想到我會如此倔強不認錯,沒幾日他們便搬家了。靖安深知我的痛處,和我求婚。那個年代結婚還不要戶口本,也沒有結婚證,扯三尺紅布,裝點下內屋,就是我的婚房了。 1986年那個冬天,我嫁人了。沒有喜糖、沒有婚宴、沒有婚紗照和手捧花,靖安用着自行車,把我從他姑姑家載到他家,就算是過門了。現在我女兒要出嫁,她和我秀她的鑽戒,我都覺得好笑。果然時代不一樣,一塊石頭都能這樣貴。誰知,幾日後,靖安也給我買了一個。 那個路程僅三裡,靖安騎着自行車,我坐在後架上,車子壓着雪地咯吱咯吱響。後面跟着好多輛自行車,車上都是和靖安一般大小的小夥子,在後面唱着歌起着哄。我抱着靖安的腰,不畏寒冷,幸福滿溢,真希望一直就這樣走下去。 哪知,婚後,纔是真正顛覆我人生的開端。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