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日之後,我早早的來到張衡家。 看着家中的光景,我不禁心中一涼。 張衡的眼睛像桃子般的腫着,坐在門檻上不言不語。他爹更是難得的沒喝酒,倚在柱子上直直的看着他多年的媳婦兒。 唯一興奮的就是蘇美美,對鏡貼花黃。並且這個時節還穿上了難得一見的民國學生裝,綁上了兩條麻花辮。 雖然這麼大的年紀,打扮看起來有些詭異,但是不得不說,氣質很相配。 “阿姨,今日打扮的這麼漂亮啊?”不管這家其他人怎樣,我確實是祝福蘇美美,這個苦命的女子。 蘇美美回頭看到我,笑容滿面。 “佟大師來了,快坐。你也覺得我打扮的好看麼?我這幾天自己裁出來的衣服,就是這衣服上的盤扣我實在做的不像,有些遺憾。” 蘇美美坐到我旁邊,讓我看她的扣子。 盤扣我是見過的,我奶奶的旗袍上多的是,類似於梅花骨朵,是拿布條編出來的,我看過姑姑們編。可是她的盤扣卻是類似於菊花或者蝴蝶的形狀,我從未見過。 想也能想象的出來,必是她年輕時候的衣釦模樣。那時,過的該是如何精緻? 只是曾經養尊處優的大小姐,只能形容出形狀,卻做不出當年蘇州能工巧匠的精髓。 “這個釦子做的也很漂亮啊,把線頭用香燭再燙燙,就更完美了。”請原諒我這個沒見過世面的孩子吧。 言畢,蘇美美笑吟吟的就去改扣子。 我心中竟然有些不舒服,這世上真的有如此忠貞的愛情嗎?殉情我一直以爲是不懂事的小孩兒才能做得事兒。什麼樣的愛情能夠高於生命?如果靖安不在了,我會隨他而去麼? 我坐在炕上胡思亂想着,就發覺脖子一麻。多次的磨合,讓我知道,肯定是多多來了。 “姐姐,趕緊準備東西吧,晚上可能有場硬仗要打呢,硬仗啊!” 最後三個字幾乎是貼着我的耳根喊出來的,我才反應過來,我是來幹啥的。 女人啊,誤事! 根據多多的要求,我騎着自行車去鎮上的集市和喪事兒館把東西採辦齊全。 日落西山,美美做完最後一餐飯,還敬了他們爺倆一杯小燒酒。三個人都是眼眶紅紅的,我藉口屋子太熱,就坐在窗外看月亮。 屋子裡面傳來張衡斷斷續續的哭聲,還有蘇美美的呵斥。 三十多歲的男人,知道自己不是親生的,還要去認祖歸宗,親孃要和親爹共赴黃泉,放在誰身上,一時也接受不了。 晚上十點的時候,七星顯現,時辰已對,我開始佈置香案。 好酒好菜擺上,香燭紙錢擺上,三尺紅佈擺上,我一猜就知道,這是宴請的裝備。 多多告訴我買兩件壽衣,給兩位上路穿,我沒照辦。壽衣太醜了,大家都穿一樣的也不好看啊。 我私自做主買了兩套紅色的新郎新娘裝。要不是在喪館,我逼着老闆並給了五百塊錢,他說啥都不拿出這身衣服。現在打倒封建主義的風氣鬧得太嚴重了。 點燃香燭,
開始請神。 “日落西山黑了天龍離長海虎下高山龍離長海能行雨虎下高山把路攔胡黃兩教高山下下世清風離了木靈高棺有弟子你香傳我午飯用過晚飯參煙抽完水喝過我素帶人馬一排香菸我陪着五路賓朋坐在土崖山有東主沒消閒金香爐、銀香鞭,撇了海碗升香菸紅樑細水敬奉仙離地三尺鋪營盤......” 還沒等我念叨完,暗前就起了一道旋風。 旋風停,人立止。 黑衣黑袍小黑靴,長髮遮住半張臉,自帶陰冷氣質,清風大人到。 白衣白袍大紅靴,長髮束起,面如冠玉,吊眼看人,自帶魅惑功效,碑王大人到。 我抿着嘴彎下腰,拍了下多多的腦袋,不用你在這念臺詞,和報菜名似的。 自從前幾晚去了趟大殿,不知道怎的,請仙的時候我居然能看到地仙的實體了。之前,我只有靈魂出竅的時候,才能看到。教主說,這是上天對我的獎勵,我這次任務成功,不一定還有什麼意外驚喜呢? 也許是我上次對接受獎勵的表情太過於驚喜,結果就是:別人的報馬是傳令官,我的報馬是唱菜員。 兩位地仙在香案前排排坐,顏值真是賞心悅目。 只是,碑王大人胡玉郎怎麼總是斜着眼睛看我,看的我毛愣愣的。 我回頭看看,身後也沒有鬼。 可能是胡玉郎的眼神最近有些毛病,得讓常起大人看看了,切莫耽誤了治療。 然而,在那邊,胡玉郎的心裡卻是恨得牙癢癢。虧得這麼長時間沒見,我看看你心裡有沒有想我,你卻在詛咒我的眼睛,我明明是想多看你幾眼罷了。佟佳,你好樣的! 不到一刻鐘的時候,香案前又颳起了一陣小旋風。此時面前站立的兩個人,自帶桃花朵朵開功效。 兩人均是挺拔的身材,面容英俊,棱角分明。 一人着中山裝文質彬彬,劍眉星目,面容如同雕刻出來的一般。 一人穿着軍裝披着墨綠色的大氅,黑色的皮靴閃閃發亮,面容間憂鬱的氣質更是讓人心動。 只聽見胡玉郎咳嗽幾聲,我纔回過神來。這應該是蘇喆和蘇祝同了。 二位一致的對我點頭示意,便轉身和清風大人致敬。 “清風大人,我今日來就是要帶美美離開,還望大人成全!”蘇喆整個人不卑不亢,頗有古風。 清風大人掀起茶蓋,吹了吹,慢慢飲了一口,慢慢答道:“陣法除,人帶走。”這作風,我得學着點。 只見蘇喆皺了皺眉,“殺兄奪妻之仇,實乃心頭大很。” 殺了自己,擋了兄弟投胎的路,破壞了他和美美的夫妻情緣。這“殺兄奪妻”說得也沒錯。 胡玉郎此時站起來拍了拍蘇喆的肩膀,“都是爲你好,你又不是不曉得,只要你提出條件,我們儘量允你就是了。” 蘇喆面色不定,看向蘇祝同。蘇祝同微笑的和他點點頭,蘇喆這才放輕鬆。 “陣法明日自會有人來解。只是,今日,我一定要帶美美離開,你們可信我。” 清風大人陰沉着臉未說
話,想必是已經多年無人挑戰他的權威了。我急忙跳過去,“我信我信,清風大人你就準了吧。” 我相信他們說話一定算數,就憑着蘇祝同的點頭。軍人一諾,值千金。 “條件?”清風大人依舊惜字如金。 “我要我們三個人來世還在一起,我與祝同爲兄弟,美美做我妻子,我要用來生來償還她。” 在場的所有人都沒想到,竟是這樣的條件。如果是我,肯定是要求如何這麼張老太太。不曾料到,這樣的條件,於情於理都不可能拒絕,可是這難度比這麼張老太太更難。 “好!”清風大人竟然如此爽快的答應了,這是需要和閻王爺談條件啊,清風被黃多多上身了嗎? “弟馬請七星,讓二位門神開門,放魂!”清風大人看向我,面無表情卻很堅定。 我頓時腦子空了一大塊,請七星,我就知道個大概啊,我怎麼請怎麼說來着? 我看向胡玉郎求助,請不要讓我在清風大人面前丟臉好嗎?寧可看他的面無表情死人臉,也不想見他一臉嘲諷。 忽然,我覺得脖子一麻,腰背痠痛,胡玉郎竟然融入到我的身體中。 一招一式,如同雙人舞劍,行雲流水,如此浪漫。 我頓時滿臉通紅,心跳加速,這比靖安在後面抱着我還難受,直接就上來全身負距離嗎? 我屏住呼吸,看了看周圍人的反應,多多在地上畫着圈圈,蘇喆和蘇祝同緊緊的盯着房門。 只有清風大人,長髮把整張臉都擋住了,他一定是發現了什麼。我要哭了。 “專心些,下次不教你了!”胡玉郎低沉溫柔的嗓音傳了過來,竟還有幾分打情罵俏的嫌疑。 我暫時收起小心思,閉上眼睛,感受着身體的變化,記着步驟和咒語,幾遍下來竟然也嫺熟起來。 七盞蠟燭亮了起來,七星到。 我跪在陣前道:“弟馬今日受人所託,忠人之事。請七星,開房門,出生魂,還夙願。平人間不平事,了陰間不了情。春水東流去,黃沙永不息。一枕黃梁夢,苦淚點點滴......” 我還沒說完,就被胡玉郎捂住了嘴巴,“別跑題,話說多了。” 我被捂着艱難的發出聲音:“不是你讓我自由發揮,把話說明白就行嗎?” 我看不到七星真身,只見七盞燭火抖了抖。 月光正美,掛在柳樹梢頭。映在門前,門開了。 蘇美美站在門前,正是十八九歲的樣子,穿着學生裝,兩條麻花辮,笑顏吟吟,杏眼桃腮,粉面含春。 蘇喆跑上前去,緊緊的抱住美美,久別的重逢,只爲這溫暖的懷抱;多年的等待,只爲這此時的笑顏。 等美美看到蘇祝同,一時錯愕,後又驚喜,流着眼淚不敢相認。蘇祝同張開雙臂,輕輕喊聲:“妹妹!”,蘇美美如同兒時奔向了哥哥的懷抱。 “哥,你怎麼也來了?你......”泣不成言。蘇祝同摸着妹妹的頭,再無遺憾。 三人重聚,好一副感人的畫面。 看得我熱淚盈眶。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