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明深高大的身軀投下烏沉的陰影,將癱軟在地的杜瑾瑤整個籠罩住。
到了這個時候,杜瑾瑤已經再沒辦法編出謊言了。她被晏明深片刻前恐怖的暴怒神情嚇得魂不守舍,眼淚嘩嘩往下掉。
“是,是爸爸告訴我的。”
她顫抖的聲音落在晏明深的耳裡,令他的眼底更是冰寒。
果然如此。
杜庭江將聆微培養成一顆得心應手的棋子,讓她在完全不知情的情況下去送死。她的堅強和韌性讓她在重傷後活了下來,杜庭江便繼續用一張慈愛關懷的臉孔欺騙她,用親情的紐帶去利用她。
晏明深一直對於杜瑾瑤的身份堅信不疑,其中最大的一部分原因就是杜瑾瑤知曉當年的很多細節。那些細節只有他們兩個人知道,沒有第三個人在場。
杜瑾瑤甚至知曉聆微當年差點被人侮辱的慘況,並且以此用責任和道德捆綁他整整六年。可她並不知道事情的全部,不知道後續發生在聆微身上的非人折磨,爲什麼?
因爲聆微說不下去了。
她太痛,太害怕,在杜庭江的追問下勉強告知她所能記住的一切,包括和晏明深相知相愛,肌膚相親。但後面發生的事情帶給她的陰影和恐懼太大了,她根本承受不住。
而杜家的這對父女,用聆微的善良和感恩之心,用她曾經遭受過的痛苦絕望,精心編織出一個巨大的謊言,來滿足他們對於權勢利益的貪婪虛榮!
晏明深的眸底壓着滾滾烏雲,面色冷峻陰沉地如同石像。
“杜聆微當年住的是哪一家醫院?”
杜瑾瑤愣了一下,神色空茫慌亂:“我,我不知道,都是爸爸安排的,可能,可能在陌巷附近,有一家醫院……”
晏明深居高臨下的最後看了她一眼,轉身離開。
杜瑾瑤眼看着晏明深的腳步越來越遠,忽而回神,腦中一個個念頭不停的往外冒。
婚禮徹底毀了,她被公然悔婚,即將淪爲所有人的笑柄!
但這已然都不是杜瑾瑤最害怕的事情了。
晏明深知道真相了,他會怎麼做?他是不是要報復她?
剛剛,幾分鐘之前,他的眼神好像真的要殺死自己一樣!
杜瑾瑤越想越心驚,害怕的渾身顫抖。
“深哥哥,你原諒我吧,我不想這麼做的,不是我願意的啊……”
杜瑾瑤向着晏明深的背影哭着哀求:“我,我真的是被迫的,爸爸讓我欺騙你,我心裡也很難過的,我原本都已經逃去美國,想要擺脫家裡的控制……”
她哭得嗓子都啞了,聲音顫個不停,卻不是傷心,而是害怕。
“我只是後來,真的愛上你了,離不開你,纔會越走越錯……對不起,深哥哥,求你原諒我……”
杜瑾瑤滿臉淚水,挺着肚子趴在地上,模樣可憐極了,惹得走廊上的人全都停下腳步,頻頻側目,臉上都有着同情憐憫。
晏明深停下腳步,連回頭看一眼的想法都沒有,高大的身形透出的威壓強大而冷厲。
“杜瑾瑤,現在纔想要撇清責任,太遲了。”
他的聲音低低的傳出,猶如從地獄裡爬出般陰森。
“杜家,杜庭江,還有你。我一個,都不會放過!”
晏明深一字一頓,眸底沉沉的烏雲,在剎那間猶如被雷鳴閃電般撕破,凜冽地讓人顫慄。
“現在,給我滾!!”
飽含戾氣的低吼在走廊上炸裂,如同旱地驚雷,震懾每一個人的神經!
只是那驚雷過後,卻是止不住的痛苦。
原諒?
杜瑾瑤竟然向他求原諒。
嗬,多可笑。
他連自己都無法原諒。誰來給他原諒?
或許,只有那個清冷美好的身影,才能讓他得到寬宥。
可他該去哪裡找她?
……
晏沁走進病房,凝視了一眼站在窗口的男人,低眸將病房的門輕輕關上。
“明深,你還好嗎?”
晏沁慢慢的走近晏明深,心裡同樣是堵得發麻,半晌也不知該說什麼。
她沒有料到晏明深那麼快清醒,不顧一切去找杜聆微。她原本以爲,還可以瞞過一段時間。
瞞過幾周,等晏明深術後的療程做完,或許他的心情能稍稍平復一些。
卻沒想到,看到的一幕幕令她膽戰心驚。即便姐弟兩人一起成長這些年,晏沁都從未見過晏明深那般暴怒,瀕臨失控的邊緣!
晏沁心下輕輕的嘆了口氣,再開口時,聲音平靜而冷凝。
“明深,誰都不會想到會發生這樣的事。但既然已經發生了,哪怕再痛苦,我們也要走下去。”
“你是晏氏高高在上的掌權者,身上擔着責任。我會盡我可能的幫你,但我終究替代不了你。”
她走近晏明深,輕輕的將手放在他的肩膀上,語氣裡透着安撫和擔憂。
“明深,我相信你有能力度過難關,但我擔心你的身體。好好配合醫生治療,聽到了嗎?”
經歷過某些變故之後,人總會有所成長,有所改變。
晏沁便是如此。
在她顫抖着雙手扣下扳機,將子彈射向晏則愷的那一刻,她一顆漂浮不定的心變得沉重,同時也變得堅定。
晏氏一路走來,已然太不容易。晏沁在最無憂無慮的時刻痛失雙親,親眼目睹疼愛她的奶奶離開人世,直到最終,她將槍口對準了自己的親叔叔。
而此刻,她面對着的是摯友慘遭不測。
心裡的悲傷無法壓抑,就如同她經歷的每一次劫難。
不同的是,此時的晏沁沒有無助和彷徨。因爲她開始明白,即便路途充滿荊棘,活着,就不能停下腳步。
她相信,她一向引以爲傲的弟弟,一定會比她做的更好。
然而,晏明深並未回答她的話。
他眸光沉沉的凝視的窗外,注視着某個虛空的點,良久之後,才滯澀的啓脣。
“姐,那個六年前救我的女孩兒,你記得嗎?”
晏沁怔了一下,點頭:“我知道,你不是說她是——”
“她是杜聆微。”
晏沁呆住了。
緊接着她立時想起之前在走廊上發生的一切,晏明深怒吼着問杜瑾瑤是如何得知六年前的事。
“怎麼會,怎麼會是聆微?”
晏沁目光震驚:“她從來沒說過啊,她——”
話語忽而斷了,晏沁感覺嗓子被人卡住一般,驀然想起的某一個瞬間。
聆微說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