聆微咬了咬脣，靜了幾秒鐘後，輕輕的說了聲：“我不知道……我以爲只是普通的商業談判。”
她忽然難得的解釋了一句，沒有像之前那樣迴避下去。
而晏明深的黑眸更加烏沉了，凝着不加掩飾的不悅。
所以，是杜庭江那隻老狐狸以商談的藉口把她騙過去的？
和劉三青這種人對上，是不存在什麼“普通的商業談判”的，杜聆微心裡也隱隱約約的知曉吧。只是她對杜庭江的信任和敬仰在這二十多年裡，已經成了刻在骨子裡的東西。哪怕她有所懷疑，也會毫不猶豫去做的。
她走進那個工廠的時候，應該是帶着一種孤注一擲的心情。期盼自己並不會成爲一顆被拋棄的棋子，懷着一種脆弱卻堅定的信念。
然而，冰冷殘酷的事實，讓她所有的期待頃刻間支離破碎。
聆微沒有發現晏明深神情的複雜，停了半晌後繼續道：“……謝謝。”
她又說了一次謝謝，聲音緩慢而輕柔。
謝他在危機關頭救了她的命，也是謝他在她情緒崩潰的時候陪着她。
晏明深胸腔緩慢的一滯，微微低眸，凝視着她靜好的模樣，那種熟悉的安定感又回來了，在他的四肢百骸裡慢慢流淌着。
明明在之前的一段時間，他們兩人之間不甚愉快。確切的說，從他們見得第一面開始，就只有矛盾和傷害。
可現在，在傷痕累累之後，她依然會這樣真心實意的向他道謝。
晏明深心中的那根隱秘的弦不停的輕顫着，最終化爲一絲無聲的嘆息。
他不由自主的低首，在她的秀髮上輕吻着。細碎的吻，有不斷下沿的趨勢，很快已經到了她的額角。
聆微輕輕一顫，手指不由自主的蜷緊。男人忽如其來的輕吻那麼溫暖，溫暖的不太真實，好似這五年漫長的時光都被跳過，他還是當初深愛她的那個青年……
只是終歸過去太久。聆微有點不太習慣的怯意，小幅度的動了動身體，爲了掩飾自己的無措，她在親密中斷斷續續的說着話，以分散注意力。
“你怎麼，知道劉三青他們的位置……東郊那個工廠，挺隱秘的……”
晏明深的吻延續到了她臉頰上的碎髮，早就心猿意馬了，對於聆微的問題很隨意的答道：“我一直派人盯着他們，那幫人回南都之後就在暗中找瑤瑤——”
聆微原本輕顫的身體，忽而一僵。
晏明深立時感受到了懷裡人的異樣，眼底一閃，這才意識到剛剛自己在無意中說了杜瑾瑤的名字。
原本溫情的氣氛，倏然凝滯，連周遭的繾綣的溫度都彷彿下降了幾分。
聆微低首，在晏明深看不見的角度，輕輕扯了一下脣角，泛出一抹濃烈的自嘲。
所以，他是因爲擔心杜瑾瑤的安危，纔會盯牢劉三青，繼而發覺到自己的存在吧。
所以，一切事情的根源，永遠離不開杜瑾瑤三個字。
無論是她妄圖依賴的親情，還是內心卑微的愛戀，都毫無資格，不配擁有。
晏明深儘管看不到她的面容，也感覺到了她情緒的波動，黑眸中的惱意一閃而過，卻不知是在惱怒杜聆微，還是在惱怒他自己。
“杜聆微，”他率先開口打破這壓抑的氣氛：“你——”
晏明深的瞳眸忽而縮了一下。
因爲聆微在他剛剛啓脣的時候，倏然擡首，淺櫻色的脣瓣在他的脣上輕啄了一下。
他有些微的詫異。片刻之前她還有些不適和尷尬，怎麼忽然就主動起來了？
而下一刻，杜聆微的舉動更是讓晏明深的瞳孔劇烈收縮。
她擡起手臂，挽住他的脖子，在他的脣角咬了一下。
“……”
晏明深的眸色立時濃烈而深沉。
這個女人在情事上向來被動而生澀，從來沒有主動過的跡象，更不要說這種類似惑人的舉動。
當然，這種程度太淺淡了，和生意場上那些投懷送抱、使出渾身解數來勾人的女人們來比，簡直不值一提。
但，卻讓他的體溫頃刻間炙熱起來，胸腔中洶涌的衝動差點按捺不住。
“杜聆微，你知道你自己在做什麼麼？”
晏明深空出一隻手來，抓住她有些不安分的手指。
“我知道。”
意外的，聆微的回答竟然很平靜：“你不是想要麼？”
他當然想要，早在她去而復返的時候，在她低眸幫她清理傷口的時候，在她慌亂的躲閃目光的時候，他就該死的想要極了！
那份獨屬於杜聆微的柔和與安定，那種沁人心脾的舒適，讓他想念，如同食髓知味，無法解脫。
他想靠近她，擁抱她，甚至恨不能禁錮她，讓她不被其它人看到，成爲獨屬於他的瑰寶。
天知道他剋制的多麼辛苦，捨不得她離開，就這樣將她抱在懷裡躺在牀上，卻又沒有更親密的舉動了。
因爲——
晏明深的眸底閃過一絲深意，語氣中帶着一分戾氣。
“杜聆微，你該死的最好不要給我有什麼獻身感恩的想法！”
她的淚水餘留下的溼潤還在他的胸膛上，他不想她掉落進負面情緒裡鑽牛角尖，把自己對她的擔心和救助當作需要償還的義務！
聆微輕輕一愣，旋即露出一個淺淡溫和的笑。
“我沒這麼想。”
她清凌凌的眸子中如同漾着一泓粼粼水波，淺淡的笑意便是這汪清泉上綻放的青蓮。
晏明深發覺，自己所有的理智和清醒，都被她這般純粹又毫無戒備的模樣，粉碎的一乾二淨。
輕飄飄的，不費吹灰之力。
晏明深在這一刻，甚至出現了一種微妙的，詭異的恐慌感。
對於杜聆微，他越來越無法控制那股幾乎要透體而出的情緒。
而他隱隱約約的，似乎明白了那股強大的情緒，叫什麼名字。
或許，早就明白了吧。只是不想承認，不想去面對……
無數複雜而微妙的念頭在一瞬間涌入他的大腦，又在頃刻間被洶涌的情之衝動湮沒了。
“杜聆微，這可是你自找的。”
幾乎咬着牙吐出這幾個字，晏明深猛然翻身，覆上懷中人柔軟溫暖的身軀。